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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許多年來,她人倒是死了,不想心還不死,兒子要跟哀家的兒子爭搶皇位,她居然還想著跟哀家爭搶太后的寶座……”太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哀家恨她,恨得想要了她的命,只可惜,她現(xiàn)如今,早已經(jīng)沒有了命。”
我忙點了點頭答應(yīng)。
“但是這些年,從來沒有一個人,能瞧出來,她在哪里。哀家實在,不想再忍下去了,這一口氣,非出不可。”太后道。
“花穗斗膽……”我忙道:“不知能不能看一眼太后的鳳目?”
太后頷首道:“來罷。”
“花穗唐突……”一面低聲說著,一面輕輕的打開了太后已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的眼皮。
果然,眼白上面有一道黑,瞳仁上倒是有一道白。
入目煞。
“看出了甚么來了?”太后見我收了手,瞇著眼睛望著我。
“是……”我垂首答道:“回稟太后娘娘,之所以旁人看不見那個影子,全然是因為,那個冤魂,是藏在了太后眼睛里面的。”
我方才就暗自想了想,只有太后能看見的影子,連我也見不到,如果不是太后自己疑心生暗鬼,就一定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冤魂,一霎時便明白了,果然,是這一種極其少見的一種附身。
怨氣入了骨髓的時候,所有的恨都可能會成為冤魂不去的理由,冤魂可以依附在任何有自己痕跡的地方,是那一口皇后的口水,吐在了現(xiàn)今太后眼睛里的時候,冤魂當(dāng)即便依附在了眼睛里面,所以,太后看哪里,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這些年,難以想象,日日對著這個誰也看不到的鬼,太后是日子是怎么過來的……
“怎地,原來,她寄居在了哀家的眼睛里面!“太后的手微微發(fā)抖,沉重的翡翠鐲子當(dāng)啷啷的跟紫檀木的椅子扶手撞出了聲響來:“那個賤婦……”
“太后娘娘息怒,花穗一定想法子拔除出那個冤魂。”無法稱呼的時候,雖然大不敬,也只得將那個皇后稱為了“冤魂”了。
“只這么拔除,也太便宜她了……”太后冷笑道:"聽說人死之后,只要形不滅,神便不滅,是有這種事情么?”
"是,"既然太后連這樣的事情都能說出來,那必定早查探了一個清楚了,我也不瞞著:"不錯,只要身體還在,魂魄即使不去奔投冥界,也不會神魂具散,只要執(zhí)念夠強,可以留下來。"
"所以,哀家倒是也不求什么旁的,總不能,將哀家的眼睛給挖下來,"太后看著我,說道:"但是,哀家很希望,眼睛里面,再也沒有那個踟躕不去的影子。她人在地下,還要占著陽宅,那干脆,將她自底下也挖出來,曬一曬日頭也好。”
太后微笑的看著我:“一報還一報,是不是?”"
"花穗明白。"
所以,這就是挫骨揚灰的理由,更要讓那個以前的皇后,神魂俱滅。
"跟聰明的孩子說話總是省心的,"太后忽然又笑了起來:"這件事情,你能做到,是不是?"
"是,"我磕了一個頭:"一定盡力而為。"
"事情不見的容易,那畢竟是皇陵,"太后像是想了想,方才說道:"你打算著,那個空墓穴怎么辦?"
我忙道:"花穗以為,事情最好給布置的,像是只有一個意外,或者是被水淹了,或者是被火燒了,總之,不能是人蓄意為之。"
"很好,"太后滿足的笑了,愉悅的將頭靠在了椅子上,道:"事情交給你,哀家放心。"
即使閉上了眼睛,只怕那個怨念深重的魂魄,還是會在太后的眼簾之中就那么站著罷?
想來也是,有些個人,不消去做什么,只是存在,便能構(gòu)成了旁人要除掉的理由了。
出了太后的宮殿,我嘆了口氣,心里沉甸甸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剛剛要在太陽里面伸一個懶腰,只覺得有人在身后一拉,我一下子跌在了一個懷抱里面,是那種男人特有的味道。
我胳膊肘往后一頂,手腕卻早給人捉住了:“掌事大人,光天化日之下,仗著太后娘娘的恩寵
,要行兇么?”
“這叫行兇?這分明是自保。”我回過頭來,對上了國師帶著盈盈笑意的綠眼睛。
國師笑道:“太后娘娘的差事,掌事大人要自己辦么?”
“事情機密,倒是瞞不過國師的耳朵。”我答道:“若是給人發(fā)現(xiàn)了,為著保全太后,難免不去背一個黑鍋,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多一個人多一份危險,還能多告訴誰?”
“不將大舅哥拖下水?”
“大師哥這一陣子,據(jù)說忙著鏟除四下里逃竄的魘門,哪里有空。”
“那只鷹隼天天都來?”國師手搭涼棚,道:“不知為什么,本座多了一個愛好,就是射鷹。”
“你要是敢,就試試看。”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跟國師說話的語氣,居然這樣的熟絡(luò)了,這……不大好,我忙正一正臉色,道:“沒甚么事的話,花穗告退。”
“等一等,這樣著急,去做什么?”國師拉住我,道:“本座有話問你。”
“國師請講。”
“那一日,你究竟為什么舍了命,擋在了本座前面?”國師像是為著這一句話,等了很久。
我笑道:“自然是為著,欠了國師的人命,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還,花穗不敢不擋。”
“果然,”國師自嘲的笑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根源還是為了大舅哥。”
“國師該早就知道。”
“知道,怎么不知道?”國師扯了扯嘴角:“只不過,總還是不想死心,抱著一個希望罷了,一直不死心,問出來,也就安心了。”
國師以前并不是這樣小心翼翼的人,他大概要厚著面皮,說“夫人為著本座,死了也甘愿,其實一心一意是喜歡本座的罷 ”這種話,啊,對了,他現(xiàn)在稱我為“掌事大人”。
“國師好像,有點變了。”這種變化對我來說自然是好事,可是不知為什么,總覺的倒是不大習(xí)慣。
“因著本座不想讓你不喜歡啊!”國師望著欄桿旁邊的荷花池,道:“一些給你帶來了困擾的話,不說也罷。”
“多謝國師。”
“謝什么?”國師又變成了以前的笑容:“明明是你先勾引的本座。”
“國師……”
“你別生氣,”國師做出求饒的模樣來,猴子一樣的拱拱手:“不說就是了。”
我笑道:“國師不像是國師了。”
“為著你,本座倒是好像將自己弄丟了,”國師笑道:“不管怎么樣,本座還是會等下去的,也許,本座的好,你早晚能發(fā)現(xiàn)。”
“請國師不要浪費韶華。”
“自己甘愿,浪費也無妨。”
“國師,能不能不讓我愧疚?”我嘆口氣:“大師哥的人情,我剛剛才還了,旁的債務(wù),花穗背不起。”
“那,就等著你給本座喝忘情水。”國師擠了擠綠眼睛,微笑著,且轉(zhuǎn)過了身軀,長身玉立的隱沒在了綠蔭之中。
拿著太后的信物出了宮去,一邁出了那朱紅色的大門,倒是一眼看見了死魚眼。
死魚眼正站在了一棵大柳樹下面,一身湖水藍(lán)的袍子,還是跟平常一樣干干凈凈,整整齊齊的。
“大師哥……”我心里一陣高興,忙跑過去, 道:“你不是去追查魘門的事情了么?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出來?”
“不過是湊巧了而已。”死魚眼面不改色的說道:“相約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一道走也好。”
哪里有這樣湊巧的,而且,死魚眼的耳朵紅了。
我心里忍不住笑了,問道:“大師哥,這幾日,魘門的事情有下落了沒有?”
“嗯,他們,好像倒是往京城之中來了。”死魚眼道。
“是么?”我忙答道:“我倒是覺著,大概這里,有人在等著他們,不然,好像沒有甚么必要,要冒這么大的險。準(zhǔn)定,有人想趁著這個時候,伸出一把手來招安了。”
“嗯,橫豎不是三王爺,便是百花神教。”死魚眼突然問道:“這一次你出來,是為什么?”
我想了想,還是將太后托付的事情告訴他了。
“唔,”死魚眼道:“既如此,跟你一起去吧。”
“可是這是殺頭的大罪。”我忙道:“少一個人參與才好,橫豎事情不難,我自己也能……”
“不用多說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死魚眼分明就是早做好了打算的。
望著那條綿貫在皇陵前面的河,我笑道:“既如此,那咱們坐船去吧。”
死魚眼吃了一驚:“坐船?”
“往那邊的路水上走比較方便,若是要繞路找橋,須得走半日吶!”我知道死魚眼怕水,故意說道:“所以,大師哥,有的時候,你還是知難而退比較好……”說著,我看見了柳樹蔭下正系著一個小小的扁舟,掌舵的老人正打哈欠,便付了錢,一腳跳上了船。
死魚眼的臉色又是青又是白,望著那船干瞪眼。
“大師哥,送到這里就好,自己當(dāng)心……”我搖了搖手。
“砰……” 不料想,在那老人解開了船繩的最后一刻,死魚眼以一種視死如歸的神態(tài),跳上了船去。
接著,強作鎮(zhèn)定的說道:“我又沒說不去!”
一雙漆黑的眼睛只是盯著我,分散注意力似的,好像不大敢看兩側(cè)的碧水。
那老人一面劃槳,一面笑道:“少年夫妻,這般恩愛,真真教人羨慕!希望你們以后,和和美美,早生貴子……”
“還不是夫妻……”我耳朵也燒了起來。
“多謝老人家吉言。” 死魚眼倒是早握住了我的手:“橫豎,是早晚的事。”
我忍不住笑了,點了點頭。
死魚眼的手,真溫暖。
“嘎吱……嘎吱……”船槳的聲音摩擦著,船行進(jìn)到了河心處,死魚眼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大師哥,你該不會,暈船罷?”我忙將死魚眼扶著坐下來:“你是不是,頭一次坐船?”
“咳咳,”死魚眼顯然不想承認(rèn),忙道:“我早就坐過船,根本不會暈。”
“不是罷?”連搖槳的老人也看出來了,很有些擔(dān)心的說道:“小哥,瞧著你,滿頭大汗,很像是暈船的樣子啊。”
“船家誤會了,不過是今日有些熱罷了。”死魚眼繼續(xù)死鴨子嘴硬。
奇怪,承認(rèn)暈船,又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居然要這樣的死要面子。
我將手帕拿出來在水里沾濕了擱在了他額頭上:“大師哥,你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無妨!”死魚眼的聲音,甚至有一點發(fā)抖。
“撲……撲……”船底下,忽然傳來了像是有什么東西敲打的聲音來。
“誒?”我望著船家,船家也有些納悶:“這是甚么……”
“撲……撲……”那個聲音越來越大了,簡直不像是敲打,而是大力的拍打了。
水底下,有東西。
死魚眼立時皺了眉,想起身看看,可是側(cè)過身望著水,臉色又是一陣發(fā)白。
我忙按著他的肩膀,沉聲道:“不要動,隔著水聞不到甚么,但是好像,不對勁。”
“甚么?”那船家的臉色,嚇的跟死魚眼一樣的難看:“姑娘,你說是什么不對勁?難不成,還是甚么水鬼不成?”
“不是水鬼,約略也差不多。”
我盯著那碧綠的睡下,只見一個白生生的東西倏然閃了過去。
“船家,快跳下去!”我立時站起身來:“遠(yuǎn)遠(yuǎn)的游走了,千萬不要回頭!”
我話音未落,一條長長的尾巴便死死的拍打在了船舷上,“嗙……”只聽一聲巨響,那船舷給那尾巴,拍了一個粉碎。
“媽呀,這是什么妖怪!”
那船家尖叫了一聲,立時自水上往下跳,一個猛子扎下去。魚一樣的游遠(yuǎn)了。
我護在了死魚眼前面,但是船,已經(jīng)斷成了兩截子了。
“大師哥,你放心,萬事有我。”
“這種話,本應(yīng)該是我說罷?”
“啪……”這次,那個東西的頭顱,也自水中鉆了出來,巨大的一張嘴,生著密密麻麻的森森白牙,沖著我們便咬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