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刮得是東北風,火借風力,風借火勢,越燒越旺,如鋪卷的火龍般從東南向西北卷去,遠方已經響起了激烈的喊殺聲,牦馬獸四蹄震地的隆隆巨響傳來,看來正在追殺王權甲殘軍的望日城騎兵終于意識到此處發生了激戰,開始收攏人馬朝這里猛沖過來。
從肩膀上裂開的傷口上這時候才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疼得鐘道臨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邊跑邊暗呼僥幸,要不是自己及時點燃背后的樹林,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想帶領眾人逃跑談何容易,一旦被那些收拾完王權甲的步兵本陣進入森林而造成纏斗,自己這方必定傷亡慘重,能逃出來一成就算不錯了。
而往北方跑則正好落入了敵方的包圍,更是想也不用想,從這里沖出去都可謂九死一生更何況要在平原上正面硬撼對方的騎兵,鐘道臨扭頭見背后大火越燒越旺總算放下了心事,縱身一閃沒入樹叢,疾速朝卜要臉赫日等人撤退的方向追去。
他打的主意是用火隔離開背后的追兵,由于自己這方都是徒步行軍,今天刮的又是東北風,不懼火勢會反噬回來,一旦能夠趁火勢還沒有朝內蔓延開來退走,就能夠拉開跟身后追兵的距離。
按照他的想法對方的目標不會是他也斷然不會冒險揮軍追擊他這個小角色,加上對方的重甲騎兵在這樣的茂密的叢林中行動不便,他也對自己這方人能夠逃出升天更加有信心。
千算萬算,百密一疏,他卻未曾想到對方領軍之人竟然會是那個人間的狐貍精——花靈兒。
黑森林深處,剛剛追上眾人的鐘道臨心中略定,隊尾的赫日也看到了他,臉上罕有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兩人正要寒暄幾句就聽到“咔嚓嚓”樹枝斷裂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在樹木伸出的枝干間隙不斷有翼人“呱呱”怪叫著撲下,幾個走在前面來不及反應的獅族人立即被翼人尖銳的鋼爪抓破了天靈蓋,慘嗥著撲翻在地。
“快靠攏,赫日領著你的人上!”
鐘道臨來不及多說,立即大吼一聲揮刀疾進,刀芒一閃將兩個從頭上撲向赫日的翼人凌空碎斬,緊接著朝一處翼人容易俯沖飛下的林間空地撲去。
五大三粗的熊人面對突襲露出了強悍的一面,他們本身就世代生活在叢林,逢亂不驚,就那么的隨手扯斷身旁幾根連葉粗枝上下狂掃起來,卜要臉更是將一株小樹連根拔起,齜著兩顆大獠牙把樹干輪圈了就甩,怒吼著朝撲來的翼人砸去。
噼里啪啦的枝干折斷聲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在密林中響了起來,被這群暴怒的黑熊手中粗枝掃中翅膀的翼人吃痛中來不及再次飛起就被暗中忽隱忽現的狼人用彎刀砍死,赫日這個昔日狼族中的頂尖獵頭殺手更是顯示出了精于襲殺的冷酷本色,在翼人突襲的霎那就側身隱沒在了黑暗的密林,專找落單的翼人招呼,從不在一個地方稍作停留,幾乎刀刀就有翼人斃命,不時從四周密林傳來的那毛骨悚然的慘叫就是赫日的杰作。
猛獒族的那些擁有巨大身軀的壯漢們既不像暴怒的黑熊那么狂暴,也不像忽隱忽現的狼族人那么天生就是搞刺殺的主,反正他們皮糙肉厚又自知沒有翼人動作快,干脆幾十人就那么的背靠背聚攏一站,看見上面有翼人飛來就罩腦袋一大巴掌扇過去,只要被這些巨人堪比臉盆的大巴掌掃中,輕則骨斷筋折重則腦漿崩裂,不斷有張牙舞爪的翼人在這些巨人面前“啪!”的一聲悶響后就斷線風箏般的摔飛出去沒動靜了。
越到最后越令這些翼人膽顫心驚的反而是這些站著動也不動的猛獒族大塊頭,你用爪子撓他一下頂多抓下一層皮,他一巴掌過來你一條命起碼去了半條,打到這個份上任誰都會升起窩囊的感覺。
鐘道臨這時候已經抽刀砍死了不知道多少撲面而來的翼人族士兵,黑白雙色的刀浪卷起翻下,周圍茂密的樹林已經被他開出了一大片空地,要不是鐘道臨怕誤傷自己人沒有盡全力,恐怕躺下的翼人尸體更要數以百計。
可鐘道臨卻沒有絲毫得意的感覺,隨著翼人的傷亡直線上升他的心中也慢慢覺得有些不妥,按說在林木間隙如此狹小的茂密叢林內,任誰也不會傻的派出翅膀一伸展開來就逾丈的翼人負責阻擊,翼人從天空中急速俯沖下來是有一定的沖擊力,但那只是在平原的條件下。
在這樣荊棘叢生的密林,一旦翼人落于地面或巨大的肉翅被密密麻麻斜伸著的枝干掛著,等于同時就一腳踏進了枉死城,近半的翼人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死于赫日手下那些狼人的亂刀之下,鐘道臨越打心中的不安感越強烈,如果僅僅是追擊他們這伙“漏網之魚”斷然沒有理由如此不顧傷亡的強攻,除非……
想到這里的鐘道臨立即縱聲大喝:“猛獒族眾人開道,卜要臉率人斷后,赫日帶領其余人速退,不要戀戰!”
鐘道臨說罷也不管他們是否領會自己的意思,立即雙腿蹬地拔身斜沖而起,身在半空雙腳連點枝頭,縱身躍上密林上空,手中不知名的黑白雙色寶刀再次出鞘,帶著一股發出鬼哭咆哮聲的刀浪朝翼人群中撞去。
雖然在鐘道臨的眼中這群翼人長的差不多都是一個模樣,但他卻知道這些翼人族士兵中一定有領頭人,不殺掉此人就難以躲開翼人吊靴鬼般無時無刻的騷擾,一旦被身后敵人的步兵從旁掩殺過來,那他們想走也來不及了。
面對突然殺氣騰騰出現在空中的鐘道臨,盤旋飛舞的翼人果然慌亂了起來,離鐘道臨近的立馬展翅朝他抓來,兩旁的翼人也放棄了追殺密林中的人,改而朝鐘道臨這個不速之客厲鳴著沖來。
在翼人層層包圍中的鐘道臨一面細心觀察著周圍人的動靜一面快速的移動著,只見天空中一道虛影來回騰挪幻化,所經處不斷有翼人嘶鳴著噴血摔落,沾血的羽毛四處飛舞,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唏鳴,圍在鐘道臨周圍的翼人聽到這聲唏鳴立即分飛南北兩處,改變策略輪流沖擊身在正中的鐘道臨。
鐘道臨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在那聲唏鳴發出的同時抽刀疾進,已經瞬間鎖定發聲人的雙目突然神光乍現,一團璀璨的刀芒勃然從刀刃中爆發,人刀合一的朝一個渾身長滿油亮羽毛的翼人撲去。
那個翼人這時候也知道了鐘道臨的真正目標是自己,可想要后悔卻來不及了,一對銳利的黃色眸子只看到眼前亮芒一閃就變成了紅色的世界,下一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空碎斬了翼人首領的鐘道臨毫不停留,瞬間與十幾個護衛著此人的翼人族士兵錯身而過,帶著一蓬血雨重新隱沒在茂密的叢林中,那十幾個翼人尚未發出慘叫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本是有組織沖殺的翼人終于陷入了慌亂中。
紫色的天幕遮蓋了大地,和煦的紫光伴著怡然清風拂過臉頰,使得渾身骨骼仿佛要散開的鐘道臨微微感覺好過了點。
這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紫日升起的時分,眾人擺脫開翼人的騷擾后一刻不停的橫穿整個黑森林,可身后的追兵卻仿佛不眠不休的跟他們比耐力,一刻不停的緊追在身后,走到這個石山半山腰的時候就連鐘道臨也走不動了,先后一個個外七八扭的轟然倒了下來,全身疼痛下都是齜牙咧嘴的躺在地上倒抽涼氣,除此之外沒人愿意作出多余的動作。
鐘道臨也是連指頭都欠了移動的能耐,連續的奔逃已經讓他的體能出現了嚴重透支,肌肉連帶著快要散架的骨骼無不變得一片酸疼。
過了沒多久,鐘道臨就再也抵御不住身心的疲憊,也沒心思去考慮身后的那些追兵了,慢慢不由自主地沉沉睡了過去。
到他轉醒的時候已是赤日映天,西北方黃塵落日,那顆黃色的魔日悄悄隱沒在了地平線下,反射陽光的云層開始把紅光射下大地,東方的天空開始出現像是被火染成的紅云,赤日成為了魔界天空的主宰。
鐘道臨耳際首先傳來瀑布飛瀉的“潺潺”流水聲,潺潺的泉水從石崖的縫隙汩汩流出,順著小石縫朝低處流去,夾雜著遠處不時傳來的蟬嗚鳥唱,山下郁郁蔥蔥的林木綿延廣深,一眼望不到邊,而他的四周寧謐中又滿含生機,一動一靜盡在其中,讓剛從疲累中轉醒的他心有所悟。
鐘道臨用雙手撐地,慢慢睜眼坐了起來,抬眼望去只見左方一條如銀瀑布由高崖上奔瀉而下,成線水流在中途碰到斜伸而出的巖石阻擋,銀花沖擊碰撞下翻滾如雪傾瀉而下,順著崖壁陡然而降,回旋激濺落入山下寒潭,壯觀異常。
環目四顧,群山環伺,奇巖異石數之不盡,野樹盤恨錯節絞纏其間,淡淡的霧氣寧繞互錯,風吹不散。
鐘道臨不禁嘖嘖稱奇,感慨而嘆,為何昨天會一點不覺得這里的景色有甚么特別呢?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小瀑布都沒有注意到,可見在狼狽的逃亡下,不經意間竟忽略了如此美妙的景色,不由得全身精神一震,說不出的輕松。
“頭兒,你醒了?”
卜要臉雙手用樹葉捧著些泉水一瘸一拐的從一旁石巖后走了過來,見鐘道臨精神氣色尤勝往昔不免大喜道:“先喝點水吧,這幫狗日的跟在屁股后面追了咱們三天,也不知道哪來那么大勁頭,哎呦~他媽的!”
他遞水的動作牽動了腿上的傷勢,忍不住又是一陣破口大罵。
鐘道臨也沒客氣,感激的接過卜要臉用樹葉盛滿遞過來的泉水,雙手一卷樹葉喝了個干干凈凈,一股清涼的感覺直灌肺腑,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伸手一抹嘴道:“那幫人追上來沒有?”
由于鐘道臨在一路上前殺后堵又負責探查道路,加上不時要耗費真元上樹頂觀察后方追兵,所以也以他耗費的力氣精神最大,如果不是那一覺短暫的休息恐怕現在連說話都困難,他現在最關心的是追兵的情況,一見卜要臉就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時候赫日跟紅泰聽到這里的動靜也趕了過來,卜要臉聞聲大腦袋一卜楞,瞟了身旁的赫日跟紅泰一眼,拍著胸脯得意道:“頭兒,要說有前途還就得俺這樣的,嘿,俺就知道您老人家一醒來肯定擔心這個,所以早就讓人探查了山下,那幫人也不是鐵做的,估計被咱們一通猛奔甩沒影了,起碼到現在沒發現有追兵的動靜!”
赫日沒好氣的瞪了卜要臉一眼,心中一陣大罵,他跟幾個手下圍著石山跑了一圈探查回來這個黑熊還沒醒呢,自己剛忍不住睡了一會兒反而成了他的功勞,看著卜要臉得意洋洋的晃悠腦袋他就恨不得咬這“不要臉”的黑熊一口,不過赫日也自知要不是為了救自己卜要臉也不會被那個偷襲他的翼人一刀砍在大腿上,這會兒也就認得這黑蠻熊得意。
鐘道臨看了眼赫日的表情就猜到了怎么回事,看著卜要臉瘸著一條腿還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也沒好意思揭穿,只是皺眉問道:“你們說他們為何會如此緊追不舍?我想了一路也沒想通!”
紅泰這時插話道:“首領,按說依照他們這么興師動眾的不應該是就為了咱們,以咱們如今不足三百的這點傷兵,打是肯定打不過,真被圍上連逃都難,以屬下看當務之急先別考慮為何他們會這么緊追咱們,還是考慮往哪走才是正事!”
“走個屁!”
卜要臉一卜楞腦袋大喝道:“干脆頭兒上我們熊族領地去吧,要不就去赫日他們悍狼族招兵買馬,老子還沒被這么趕鴨子似的追殺百里過,照俺說不如拉隊伍殺回去,到時候占了望日城頭您就是城主,俺也跟著撈個將軍干干,就算打不下望日城至少也搶他媽的一票,出口惡氣!”
卜要臉原本就是熊人族賊寇首領,因為頭腦遲鈍空有一身蠻力才被望日城城主蘇卓設計所擒,失手遭擒后被困入暗無天日的地底礦洞充當苦力礦工至今,早已憋了一肚的怨氣,剛一逃出升天又像喪家犬一般被人莫名其妙追殺百里,所以一有機會就想殺回去報仇。
鐘道臨才沒工夫搭理卜要臉,看到赫日欲言又止的樣子不免疑惑道:“赫大哥有什么話就說,別有什么顧忌!”
赫日聞言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首領,赫日這條命是您救的,千萬別這么稱呼屬下,我是想望日城的這些追兵的目標或許并不是我們全部人,而是首領您一人!”
“哦?怎么說?”
鐘道臨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只是一直沒有頭緒,隱隱約約覺得對方的目標是自己卻沒敢肯定,饒有興致的接著問道:“說說看,如果他們真的志在我一人,或許你們還容易逃出去!”
“屬下絕沒有這個意思!”
赫日臉色發白,似乎有些微微動怒,直到鐘道臨再次說明并不是像他那么想的才接著道:“我想是不是王權甲把首領身懷神功秘法的事情傳了出去,這才引得蘇卓欲得首領而甘心?”
相處這些天赫日也對鐘道臨戲耍王權甲的所為有個粗略的了解,這時忍不住說了出來。
“嗯,言之有理!”
鐘道臨突然從地上長身而起,笑道:“不管猜測的對與不對都不重要了,以后也不必再叫小子什么首領,我們今天就要分開!”
赫日卜要臉跟紅泰聞言其其急道:“首領要去哪里?”
鐘道臨輕輕的搖了搖頭,嘆道:“我要去的地方你們跟過去也沒有用,而且據穆圖所說一路要途徑幾大勢力范圍,人多了反而難辦,如果那些追兵真的是沖著我來反而可以借此引開他們,你們也好早作打算!”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份東西,塞給赫日道:“差點忘了,這是風飛揚當初交給我的地圖,上面載有黑風寨這些年搜羅來的不少東西,我要它沒用,或許你們用得著!”
卜要臉聽了半天越聽越糊涂,苦惱道:“頭兒,您老究竟要去哪啊?”
鐘道臨淡淡道:“橫渡魔界死亡之海,去‘烈火島’取寒冰魄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