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極其冗長,容青君木然看著身旁的一切。
今天他的狀態異常清醒,沒有出現過一次幻覺,然而這些來來去去的拜蛇教教衆也讓他很沒有真實感。
夜吟唱了一大段禱辭,他的聲音彷彿有魔性的力量,容青君看到甚至有人在他的念唱聲中激動到流淚。
容青君還看到了昨天那名美豔的女子,她站在夜下首一個顯眼的位置,看向他時眼神若無其事,好像從沒有見過他,他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過。
夜結束了祝禱之後,又有十幾名壯碩的弟子壓著一排被捆了雙手的奴隸進入殿中,他們圍著環形石臺站立。
“你們當爲蛇神供奉你們的軀體,你們的鮮血,你們的靈魂。”
夜的話音剛落,就見那十幾名壯碩弟子揮刀,腰斬了所有的奴隸,鮮血的氣息瞬間在大殿中瀰漫開來。
容青君處於正中央,所以他看不見那圈環形石臺朝外的那一面每隔半米都有一處極深的石槽,鮮血順著石槽流入漆黑的地底,引動了下方的生靈。
所有的教衆開始有節奏地拍打地面,嘴裡唱著意義不明的音節。
最先入殿的兩列美麗的少女站起身,動作整齊地脫掉了外袍,她們衣衫底下竟只有一件輕薄的紗衣。少女們赤著腳走上環形祭臺,跪成一圈向蛇神禱告。
不到一刻鐘後,從石槽下方鑽出了一條條小蛇,它們絲毫不怕人,在大殿之中蜿蜒爬行。
少女們臉上的神色是欣喜若狂的。
“我心甘情願將我的所有獻給您。”
然後容青君看到她們將身上最後一層紗衣解開,赤/裸著身體躺倒在地面上,虔誠地閉上雙眼,無數條小蛇在她們鮮活的軀體上游移,爬上飽滿的胸部,爬到白皙的足踝。
他睜大了眼,不敢相信這就是拜蛇教的祭祀儀式。
所以等過一會兒,他也會以這樣的形式被獻給他們的蛇神嗎?
夜在容青君身邊蹲下,緩緩爲他取出了鎖骨釘,讓他恢復了自由。
“我的祭子,現在輪到我們了。”
容青君表情漠然,沒有什麼反應。
“看著我,我的祭子,看著我的眼睛。”
容青君不由自主地被夜的聲音吸引,望進了他一黑一綠的雙眸中。
“對,就是這樣。”
……不對,不該是這樣。腦子裡刺痛了一下,容青君的意識開始反抗。
“呵,不乖,來,看著我,聽著我,跟隨我。”
容青君瞳孔猛烈收縮了一下,隨即渙散開來。
“來,我帶你去。”
夜抱起容青君往祭臺後方走,他縮在他的懷裡,乖巧得像只馴順的小寵物。
後方的石牆後隱藏著一方浴池,夜將容青君放在水邊,試了試水溫,然後手伸向容青君的衣領。
當他的手觸碰到容青君的勁部時,容青君猛然睜大了眼,眼神銳利而瘋狂,一手狠抓住夜的手腕,拼了命一樣將陰毒的掌力推進夜的身體,似乎已完全忘記夜百毒不侵的體質。
夜沒有甩開容青君,他瞇了瞇眼,用另一隻手捏住他的下巴。
正要做些什麼的時候,忽然聽到斡沙的聲音。
“祭司大人。”
夜不悅地看過去,斡沙偷偷嚥了下口水,藏起自己的緊張,語速飛快地報告:“祭司大人,梭訶王的軍隊攻進來了,情況不妙,敵人似乎準備充足,避開了我們所有機關,已經進入教壇了,您快去看看吧。”說完屏息等待大祭司的反應,擔心在大祭司一怒之下自己就要成爲犧牲品。
然而幸好今天的夜並不想大開殺戒。
他摸了摸容青君的臉,近乎寵溺地說:“小東西,等我回來。”
說完帶著斡沙快步離開了神殿。
夜離開後容青君卻沒有恢復正常,像昨日被妲奴激怒之後一樣,他陷入了狂躁的暴怒情緒裡,滿心殺意,而且比前一天更危險。
花蟒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身側,因爲主人的瘋狂,花蟒也表現得十分焦躁,而這個大殿裡充斥的血腥氣息,更是喚醒了它潛藏的獸性。
他被鎖骨釘穿透過的四肢現在依然疼痛無力,然而容青君甚至沒有想起來爲自己醫治,反而伴隨著劇痛,一步一步走出石牆,回到了大殿中。
花蟒無聲昂頭,露出鮮紅的蛇口和尖利的毒牙,藥園中無數的毒蠍毒蜂傾巢而出。
風紓難等人進入拜蛇教神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當日蕭夙指明拜蛇教所在地後,他們便一路穿山越嶺馬不停蹄趕來,只在途經梭氏一族統治的小國時停留了三日。風紓難在第一天見到了當代梭訶王,第二天說服了他出兵一同攻打拜蛇教,第三日點兵整裝商定計劃,之後便迅速向拜蛇教所在的山林谷地進發。
拜蛇教在南疆是大名鼎鼎的存在,但他同時又極度神秘。
南疆之人猜測拜蛇教應當是在西南腹地,因爲那周邊的幾個小國和部族常常傳出有人失蹤,之後輾轉得知其加入了拜蛇教的傳聞。
南疆之人在提到拜蛇教的時候最常有的反應,一是恐懼,二是崇拜,恐懼於他的血腥,崇拜於他的力量,而神秘,則是拜蛇教最好的保護色。
這也是梭訶王會答應風紓難出兵的一大原因。
梭訶國在南疆算是個大國,但在大雍看來卻是個彈丸小國,疆土不過大雍二三城大小。其位置與傳說中拜蛇教的總壇臨近,而風紓難帶來的消息也印證了這項傳言。梭訶國曾派人前往大雍國進貢,因此很快就確認了風紓難的身份,而正因爲他的身份,也讓梭訶王很快就信了他。
近年來拜蛇教勢力日益龐大,已嚴重影響到了梭訶國,對於梭訶王來說可謂是心腹大患,年富力強的梭訶王豈能容忍,風紓難一提出來時他就已經意動了,而第二日,風紓難手下百名暗衛趕到,人數雖然不多,卻都是精兵強將,能以一當十的高手,梭訶王心中大定,當即已做了決定。
之後又是一番談判,最後兩方議定由梭訶王的軍隊正面攻打拜蛇教,吸引拜蛇教教衆的注意,風紓難的一百名暗衛分七十人編入梭訶王的軍隊,由梭訶王的將領調遣,餘下三十人與風紓難、楊銳、丁一等一道避開主力潛入拜蛇教教壇之中發動奇襲,直搗黃龍。
在蕭夙的指引下他們有效地避開了大部分的迷陣,只在無法完好躲藏的地方讓軍隊中的部分人員故意中了一些陷阱藉此迷惑拜蛇教崗哨。一開始拜蛇教中有人出來想將他們趕走,梭訶王假裝退走,之後又隱秘潛伏回來。他們俘虜了一名外圍人員,使了些手段打探拜蛇教教中情形,得知不久將舉辦祭神儀式,就將進攻的日期定在了那一天。
等到約定之日,他們已摸透附近地形,一早就正式發動了進攻,而風紓難則帶著蕭夙繞過谷地,直奔拜蛇教的中心建築。
一路上他們沒有碰見太多巡邏崗哨,過了主殿到達神殿祭壇前的大片空地時,才發現今日絕大部分的教衆都集中在了這裡。
此處太過空曠,拜蛇教教衆又排列得非常整齊,他們無法貿然潛入,否則極易被發現。
他們四處偵察了一下,這時前方梭訶王的進攻已引起了拜蛇教一些高層的注意。
風紓難看到一位高大男子步履匆匆走入神殿,等了片刻後見他跟在夜的身後,兩人一同往前方正門處遠去。
這是一個好機會,風紓難迅速打出幾個手勢,楊銳、丁一見狀點頭,各自領著一批人往不同的方位移動。
雖然重量級的人物被引去了前方,但眼下神殿中還聚集著數百名教衆,其中也不知道是否有高手存在,他們人少,必須做好佈局以迅雷之勢壓制敵人取得優勝之勢方可,否則極有可能將自己交代在這裡。
所有人都做好了將有一場血戰的準備。
當全部人員已經就位,風紓難打出了進攻的暗號,然而此時,神殿前方的人羣卻不知爲何亂了起來。
風紓難沒有猶豫,身先士卒地衝向前去,風馳電掣地奔向神殿大門。
衝入人羣中他才發現這些人爲何亂起來的原因,他心頭一動,這些飛舞著的是容青君養的毒蜂,是當年在西山之上,他陪著青君從山林間收集回來的!
心中的急切呼之欲出,他身形騰挪,巧妙避過了攔路的人羣,以最快的速度衝入了神殿的大門,而後就在門口猛地立住了身子。
楊銳與丁一稍後一步也攻了進來,看到殿中的情形,驚得張大了嘴。
此時此刻殿中唯有一人站立,那就是容青君。
他站在神殿的正中央,衣衫凌亂,眼珠赤紅,神情迷亂,一條大蛇盤踞在他身側,殿內橫七豎八躺了很多屍體,其中一些年輕貌美的女子甚至是赤身*傷口遍佈,鮮血如潑墨一般塗遍了雪白的肌膚。
楊銳與丁一已經無法言語。
風紓難攥緊了拳頭,心頭抑制不住地疼痛:他的青君,他的青君……
他丟開了手中的劍,一步一步走向中央。
神殿外有拜蛇教衆組織起了反擊,楊銳與丁一帶領護衛們守住了大門,不讓一人通過。
風紓難走到了容青君身邊,牽起他的手,與他額頭相抵。
“青君,我帶你回去。”
“……紓難。”容青君的眼中清明瞭一瞬,而後又被赤紅淹沒,他的手撫上心口,聲音緩慢,平靜而冷漠,“我這裡,剋制不住想殺人的*。”
“我陪你。”風紓難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