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紅霧終於散去。
丁一清點了人數,幸好他們此行所帶都是心志堅定技藝高強之人,因此順利熬過了漫長的紅霧期,並未少一人,也沒有出什麼意外。另一條船以纖繩與他們的船綁在一起,因此濃霧中也不怕失散。丁一走到船尾,向那條船上打了個手勢,得到了一切正常的暗號,終於放下心來。
只是大家的精神都十分疲憊。
“我們繼續走吧。”
“你不需要休息下嗎?”丁一看向蕭夙,有些擔憂他會不會精力不繼。
“不用,剛剛紅霧籠罩什麼都做不了,趁機睡了會兒。”
看蕭夙果然表現得精神尚可的樣子,丁一也就不勸阻了,早點離開紅荒地,對他們也是好事。
看太陽的位置已經離開了中天,時辰趨近傍晚,丁一有些擔心他們趕不及在天黑之前到岸,然後幸好在最後一縷陽光即將消逝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陸地的影子。
蕭夙提醒船伕不要著急,還是照著先前的節奏慢慢行駛靠了岸。
紅荒地的水邊是不可能有碼頭供他們停泊的,也沒有木樁能供給他們拴上舟繩固定船體,船到了岸邊後離陸地還有丈許遠。幸好來的這一批人除了蕭夙都是好手,輕輕鬆鬆就能跨過,丁一自然不會忘了蕭夙,親自揹著他上了岸。
“天色已晚,我們最好找個地方宿營。”一落地蕭夙就搶先開口。先前他被風紓難帶著找容青君的時候就是日夜不停地跑在馬背上,將近七天他都沒好好睡過,好幾次因爲困得狠了不知不覺閉上了眼,昏昏欲睡中從馬上摔下來又被同行的護衛隊給撈回來,痛苦得蕭夙想死。到了南疆,因爲只有他知道正確的路線,蕭夙自覺有了籌碼,可不想讓自己再受那份罪了。
爲了使自己的意見更容易被接受,蕭夙又補充說了一句:“南疆樹多林深人少,野外四處都有猛獸,夜晚行動非常危險。”
“我們現在在什麼位置,應該往哪個方向去?”風紓難反問了蕭夙一個問題,沒有理會他的要求。
“……”蕭夙氣結,他很想說容青君有這麼重要嗎值得你半刻休息時間也不捨得浪費的去追?但是現實中他還是隻能老實地回答:“我暫時也不知道這是在哪兒,必須等天亮探一探周圍環境才能確定。”
風紓難想了一會兒,道:“丁一派三個人跟我和楊銳一起走,其餘人原地休息整頓。”
丁一迅速點了三個人名,三人整齊有力地向風紓難報到行禮,之後五個人離開,幾個起落就消失了身影。
丁一知道風紓難沒有點他同去,是讓他統領好剩下的人,並看好蕭夙。
目送風紓難遠去後,他的視線自然就落到了蕭夙身上,正好看到他一屁股坐到地上。
看到丁一的眼神蕭夙大大翻了個白眼,他雖然出身低賤,但因爲環境特殊,打小也算是被嬌生慣養的,體力哪裡能跟他們一羣糙老爺們比。
十幾名護衛分成了數隊輪流休息,包括封文也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過了許久蕭夙擡頭看看天,望向丁一:“這麼久了,風公子還沒回來,不會遇到意外吧?你們有沒有聯絡他的方法。”
封文顯然也有點擔心,聽到蕭夙的問話,也看著丁一。
“若有危險主上自會打信號叫我等知曉。”丁一比他們兩人沉著多了,封文跟隨風紓難還沒多久,蕭夙是個外人,自然都比不了丁一對風紓難、楊銳和自家幾個兄弟的信心。
蕭夙也就是問問,真遇到了危險反正他也是幫不上忙的,他朝旁邊挪了挪,衝隔壁的護衛碰了碰肩膀:“兄弟,借個火,去方便個。”
那護衛看向丁一。
“你別走太遠。”
“知道知道。”
蕭夙借到火摺子,舉著就越走越遠。
丁一看蕭夙走得都快看不見了,剛想喊住他就見他停下來,揹著身開始解腰帶,於是作罷,心想這人還是知道輕重的。
蕭夙解決完個人問題,一身輕鬆地回來。
夜間林中到處是黑漆漆的,藉著一點微弱的月光和火花,也很難看清路。
蕭夙走得小心翼翼,卻還是冷不丁踩到個什麼東西滑了一下,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覺右手一痛,緊接著就被一股巨力纏住了腰身手臂,他摔倒在地半點動彈不得,嚇得忍不住驚呼一聲,然後意識到纏住他的是一條蟒蛇!
認識到自身處境的蕭夙從腳底涼到了心底,冷汗一下子爬滿了腦門,恐懼讓他想不顧一切尖叫掙扎,但強烈的求生*和理智又告訴他要冷靜才能想辦法蛇口逃生。
幸好丁一聽到了他的呼喊聲,和幾個護衛一起很快跑了過來。
看到蕭夙被蛇纏住的畫面丁一沒有猶豫,趕緊衝到了他身邊試圖將蟒蛇從蕭夙身上解下來,另外兩個護衛也幫著解蛇。但巨蛇無比滑溜,才解開一點就馬上纏了回去,急得丁一幾人不知怎麼辦好。
巨蛇的嘴巴咬在蕭夙的虎口處,此時右手已經痛得開始麻木失去了知覺,蛇身緊緊絞住他的身軀,只覺得骨頭都要斷了,胸腔內的空氣越來越少。
“你們這樣不行的。”封文原先站在後方,看到丁一幾個沒一個靠譜的,顯然沒有對付蛇的經驗,眼看蕭夙越來越痛苦,他急忙上前在蛇身上摸索了幾下,然後長指一伸,像點穴一般在蛇身某處重重捅了一下,催促道:“快,趁現在。”
丁一果然感覺到蛇身已經鬆軟了,不似剛剛那麼有力,幾個人聯手把蛇從蕭夙身上解開了,扶著他站起來連忙離開了原地。
回到臨時營地的篝火邊,蕭夙依然縮著身子臉色痛苦,封文連忙給他檢查。
“奇怪,那條蛇應該是沒有毒的,爲什麼蕭公子還這麼痛苦的樣子?”
封文一時有些無措,他看了蕭夙的傷口,聽了他的脈,除了手上被蛇咬傷了流了血,其他並無大礙,診不出問題他完全無法對癥下藥,可是看蕭夙的樣子又不似作僞。
“發生什麼事了?”正是這個時候風紓難帶著楊銳幾人回來,看到這裡一派凌亂,出聲問道。
“主上。”丁一行了禮,將剛剛發生的事三言兩語向風紓難解釋清楚。
風紓難看向蕭夙,他雙目緊閉,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著。
這種情況風紓難也沒有辦法,在場只有封文精通醫術。
“我查不出蕭公子是何病情,且他現在連開口講話都做不到,沒法告訴我是哪裡身體狀況不對,所以我只能先給他服些安神緩痛助眠之藥,幫他緩解一下痛苦。”封文爲蕭夙檢查完,最後也只能做出這樣的結論,幸好他藥帶得多,才能找出足夠適用的。
之後給蕭夙喂藥又是一番波折。封文取出藥丸想喂他吃下的時候才發現,或許因爲痛苦太劇烈的緣故蕭夙的牙關緊緊咬著,無論他如何安撫勸說都似乎聽不見,最後是丁一掰開了他的下巴將藥丸塞到他嘴裡,又給他灌了水,看著他把藥嚥下去。
服了藥不久蕭夙就慢慢脫力昏睡過去。
風紓難藉著火光,手裡拿著一份地圖目不轉睛地看著。南疆在普通人心目中是神秘至極的地方,但皇室與南疆各族並非絕無往來,因此收藏著一些旁人所沒有的資料。他手上這份地圖便是皇室珍藏之一,地圖上標註了南疆各地的山川水文及聚居的部族風俗,雖然比不上大雍堪輿圖一般明確詳細,但已是極珍貴的資料。
晚上他帶人去周圍來回跑了數十里,摸清了周遭的地形,與地圖所載一一對照,大致確定了他們一羣人如今所在的方位,只等明天蕭夙醒來,他們就可以馬上確定路線。
“主上,休息吧。”楊銳輕聲說,時候已經不早。
風紓難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將心裡的焦躁壓下去,把地圖收起來,對楊銳說:“讓封文看護好蕭夙,等他醒來我們立即出發。”
這一晚封文幾乎徹夜未眠,一直守著蕭夙,根據他的反應時不時紮上一針讓他安定下來,所以當蕭夙睜開眼時,他是第一個發現的。
“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蕭夙眨了眨眼,憶起了昨夜的經歷,看到封文眼下的青黑色,道了聲“謝謝”。
“不必謝,我也查不出你究竟是什麼問題,只能幫你緩一緩痛。”
“已經很好了,你不知道我這病痛起來要人命的。”
“你知道自己身上的病嗎?”看蕭夙對自己的情況不是一無所知的模樣,封文好奇起來。
“知不知道啊……這怎麼說呢,我單知道自己身上有病,就一怪病,大夫都看不出來,說治不了,但也死不掉。大夫都不認得的毛病,我更不懂了。這算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封文狐疑地將蕭夙上下打量了一遍,心裡頭有個疑問,就問了出來:“你堅持要去拜蛇教,跟這個怪病有關嗎?是被他們害的?”
“你想多了……”蕭夙用無語的眼神瞅著封文,“這是我自小就有的怪病,以前也沒少上醫館去看,可大夫都沒辦法,也就不了了之了,反正平時也跟沒事人一樣,只是時不時發作一下的時候,痛得巴不得立時死去。”
“多久會發作一次?”
“說不好,嚴重的時候一個月發作幾次,好的時候大半年一次。我是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的,沒準就是因爲這怪病,覺得我大概養不活了,不如趁早丟掉。”
蕭夙說起這事的時候沒有一點自怨自憐,跟他平時與人插科打諢完全是一個腔調。封文突然間聽了這麼悲慘的身世卻有些愧疚,覺得也許自己勾起別人的傷心事了,一時就有些沉默。
“說起來還要再多謝你一次啊,昨晚要不是你出事,我可能已經被那蛇給絞碎了。你對付蛇還挺有一手的。”
“蛇有大用,藥王谷裡養的人挺多的,我與他們有過些交流,所以略知一二。”封文謙虛。
“後來那蛇怎樣了,被你抽筋剝皮做藥了?”
封文莞爾:“我一晚上都守著你,哪有那功夫,丁一的手下去處理了。”
兩人聊天頗爲融冾,封文先前對蕭夙的一些偏見也因爲近日的相處慢慢有些改觀。
這時丁一過來找蕭夙,讓他去見風紓難。
他們相隔其實並不遠,蕭夙一擡頭就能看到那一頭的風紓難,他坐在樹下看著什麼東西,楊銳在他旁邊。
蕭夙的病其實發作完了就沒什麼事了,除了身體有些疲憊無力,屬於睡一覺休息會兒就能養回精神的那種程度。但此時明知風紓難喊他是爲了什麼,不免有些怨念。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他還是走了過去,在風紓難對面坐了下來。
風紓難將手裡的地圖在兩人中間的空地上鋪開,手點著圖中某一點。
“我們如今在這裡,西面是高山,無法穿行,東面是一個小型部落,是樓椒族的聚居地,南面到東南面是木察國。穿過木察國往南深入,還有達西國、鄂羅國、納布雅族部落、葛蘭氏族部落、姆西族部落等等。那麼,現在你告訴我,拜蛇教在哪裡,從哪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