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他們粗粗吃了點乾糧充飢後,便起程尋找蕭夢離的陵墓。
蕭夢離的陵墓,坐落在距離百花鎮約八十里地的山崗上。暗褐色的石頭,亙立在天地間,蕭條,偉岸,有一股攝人的氣勢,由然而生,讓人敬畏,讓人不敢靠近。
站在蕭夢離的陵墓前,所有人剎那間沉默不言,默默垂眸,同時在心裡哀悼這位曾經榮耀一時帶給世人無數財富的傳奇女人。
“這裡就是蕭夢離的陵墓?”
玉傾顏擡頭仰望威嚴孤兀的陵墓,她似乎看見了蕭夢離那曾經極其輝煌燦爛又突然頹敗孤寂的一生。
她曾經手握天下財富!
她曾經貴爲軒轅王朝的國母!
她曾經美夫環繞,而各個丈夫都是當世俊傑,出類拔粹。
軒轅王朝、鳳翔國和天機國三個國家的皇帝都是她的孩子!
她曾經獨擁百花鎮,天下無人敢管!
她曾經是世人心目中的女神,傳世偶像,所有百姓心目中那盞不滅的啓明燈!
可是,如今,時過景遷,這個偉大的女人,也只能夠葬身在這個淒冷陰涼的陵墓中,在悽風苦雨中品味她曾經成功又極其失敗的一生。
她的失敗,就緣自修羅十八騎……
養虎爲患,終被虎食!
這是蕭夢離一生的痛啊……
這是蕭夢離必須揹負一生的罪孽!
經久歷年,永世不滅!
“這裡就是蕭夢離的陵墓?!?
望著這座陰冷的建築,鳳喻離忽然心中劇痛。他強忍住胸口悶痛,用最嚴肅、最懷念的語氣緩緩地告訴玉傾顏。
“這裡就是蕭夢離的陵墓。”
衆人再次望過去。那光禿禿的山崗,那些灰土石頭,因爲“蕭夢離”這三個字,頓時染上了傳奇的色彩,變得恢宏不可方物。
傳說中的蕭夫人。
一人顛覆了天下格局的絕色美人。
現在,他們站在她的陵墓前。
那樣的傳奇人物,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墓罷了。
玉傾顏突然感到一陣迷茫。當人類面對不可避免的生死,當人類面對大自然的浩瀚無邊,人其極短暫的一生就顯得如此渺小虛無,就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白曉月茫然地看著蕭夢離的墓地。他恍忽記起,年輕時候的她,美豔不可方物,僅僅一個眼神,便吸引了他的全部目光。他想到,那曾經溫暖如玉的潔白玉體就在這樣人跡渺茫的禿崗荒山腐化成灰。他的心中,難勉悽楚傍惶。
深吸口氣,穩定心緒,告訴自己,她就是爲了求一個答案而來。她扭頭看了看靜立原地不動的衆人,一馬當先徑直向墓地走去。
有人跟上了她的腳步,她沒有回頭,所以她不知道那個跟著她的人是誰。
玉傾顏停在墓地前。
她擡起頭,看著那塊佇立在墓地門前的大石頭。石頭直聳雲霄,一面嶙峋,另一面被人工打磨得平整光滑。
一句話!
一句玉傾顏萬萬想不到的話!
一句玉傾顏在21世紀時無比熟悉的話!
“Tobeornottobe!”
哈姆雷特式的提問。
玉傾顏張大嘴巴,第一次有種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雖然昨晚的夢一再提醒她蕭夢離跟她一樣都是穿越者,可是,她一直無法接受無法相信。如今看到自己熟悉的英文,看到這句經典的沙士比亞的臺詞,她已經毫無懷疑。她有種恍然如夢的錯覺,就彷彿,所有這一切的發生,都只不過是一場美麗的夢幻。
夢醒了,夢就會碎!
就彷彿這句經典的英文臺詞,便是這場夢的關鍵。她看到了,念出聲了,於是,夢就快完結了。
想到這裡,玉傾顏匆匆回頭去看身後的衆位夫君。
她的身後,白曉月衣袂飄飄,尊貴無華;綠君柳溫柔似水,若柳扶風;裴葉凱威武英挺,不怒自威;鳳喻離嫵媚邪肆,笑容盈然;白如霜清高縹緲,不食煙火。他們,就如同她記憶中的一樣,望著她的眼神溫柔可靠,瀲灩生波,愛意綿綿。
他們是如此真實的存在。
玉傾顏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傾顏,你認得這上面的符號?”
錢三少走到玉傾顏身邊,詢問。
從剛纔玉傾顏瞬間的瞳孔變化,他隱約感覺出,玉傾顏看懂了這些琢刻在石壁上的符號,雖然他們沒有一個人讀懂。
白曉月曾經去過21世紀,他認出了這些符號就是那個時代流行全球的官方語言——英文。
“認得。”玉傾顏點點頭,她回答:“這是一種近似佛謁的提問,它的意思是:做,還是不做。”
“做?還是不做?”
錢三少茫然,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確定地望著她。
“對啊——做,還是不做!”
玉傾顏喃喃重複著這句話,解釋,“單從字面上理解,似乎很粗淺。其實往深處想,內涵萬千。做,還是不做,可以理解爲,生存,還是毀滅。這是生命的命題,也是對人這短暫一生所提出的疑問。”
做,還是不做?
生存,還是毀滅?
這就是蕭夢離在彌留之際給後人留下的最後遺言嗎?這一個關於生存和毀滅的永恆話題,在她短暫而輝煌的一生中不曾得到答案,所以,她要把這個答案留給後人去追尋嗎?
玉傾顏的目光落在緊閉的石門上,石門沒有加鎖,雕刻著七塊形狀近似只是略有不同的圖案。玉傾顏定睛細看,發現與七玉薔薇上的圖案非常接近。
“你們看,這個圖案……”
玉傾顏話音未落,綠君柳突然如旋風般飛撲上前,抱住玉傾顏的身子就往後退。與此同時,裴葉凱拔劍擋在玉傾顏身前,警惕地注視著緊閉的石門。
“怎麼了?!”
玉傾顏驚魂甫定,完全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情。
“噓——不要說話!”
綠君柳朝玉傾顏做個禁聲的手勢,目光嚴肅緊盯石門方向,如臨大敵,就彷彿,那裡有一個可怕的對手即將出現。
他和裴葉凱都感應到了剛纔剎那間從石門附近暴發出來的強烈殺氣,雖然未見人影,但是,身體下意識的動作讓他們選擇了救玉傾顏,擋在她身前。
在衆人嚴陣以待的強大氣場下,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色中的男子如同幽靈般從石門的陰影中緩步行出。他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長袍中,別說看不見臉龐了,就連一絲肌膚都不能夠看見。
陽光斜下,他逆光而立,整個人就彷彿籠罩在一團黑色的陰影中。腳步沉緩,每踏出一步,都揚起漫天飛沙。
玉傾顏目瞪口呆看著如同鬼魅般出現的男人,驚訝開口:“你是何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是陵墓的守護者?”
開口的人是鳳喻離,他心中若有所想。
玉傾顏轉臉詫異地看著鳳喻離,接收到鳳喻離肯定的目光,她復又轉頭看著整個人都籠罩在黑暗陰影下的男子,問:“你是陵墓的守護者,那麼,你就是蕭家的人羅?你跟蕭夢離是什麼關係?”
男子不語,左手衣袖微擡,露出一竿漆黑油亮的長鞭。他氣運丹田,不言,竟用腹語:“躲在暗處的人,還不快快滾出來——”
躲在暗處的人?!
衆人聞言,不約而同回眸。身後空空如也漫漫黃土地上,除了滾滾沙塵迷離視線,未曾看見半個人影。
玉傾顏轉過臉,忍不住說:“前輩,您恐怕搞錯了吧?這裡就我們幾個人,和您,再沒有第三者!”
男子不理會玉傾顏的話,他再度發出腹語,“我數到三,再不滾出來,休怪我鞭下無情!”
“一……”
玉傾顏揚臉看向白曉月,白曉月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二……”
玉傾顏揚臉看向鳳喻離,鳳喻離目光深沉,靜默無言。
“三……”
玉傾顏揚臉剛想看綠君柳,猛然感覺到綠君柳抱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喉嚨裡咕噥了一聲。
玉傾顏隱約聽見綠君柳說:夜未央……
夜未央?!
彷彿心電感應般,玉傾顏猛然回首。
漫漫黃沙塵土漫天,空曠廖寂的蒼茫土地上,一身黑色的矯健身影孤獨地佇立在那裡。半邊臉龐掩蓋在黑色金絲面罩下,無人能夠辨別他臉上表情。右手虛掩衣襟,緊緊握住腰間別著的長鞭,渾身殺氣騰騰,冷酷陰寒。
“夜未央——”
玉傾顏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曾經帶給她無數噩夢和殘忍背叛的男子。她原本以爲自己會恨極,怨極,然而當再見他的那一刻,她的心情竟然從未有過的平靜。沒有恨,沒有怨,只有憐憫。
再一次看見夜未央那形單影隻的孤寂身影,她忽然覺得夜未央很可悲。永遠居於人下做一隻主人的走狗,終日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夜未央真的很可悲!
“夜未央,你竟然還敢出現!”
綠君柳緊握手中玉簫,目光森冷,殺氣逼人。夜未央曾經害得他幾乎命喪黃泉,這筆帳不討,他日他還有何面目行走江湖!
“夜未央!”
脣角勾起冷豔的弧度,鳳喻離目光冰冷看著遠遠佇立的夜未央,剎那間寒氣罩頂,殺氣由然而升。
“咱們之間的賬,今天該好好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