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二八年華的女子從轎子上走了下來。
只見她身穿淡白茜月季花薄衫,一身逶迤拖地的白色金枝綠葉百花裙,身披鑲著金絲紋的白色煙紗。
一頭烏黑亮澤的秀發(fā),頭綰梳的是同心髻,輕攏慢拈的云鬢里插著五瓣梅花金銀簪。
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綠玉鐲子,腰系品竹底繡花腰帶,上面掛著一個淺藍底繡白鶴展翅的荷包。
腳上穿的是乳白底的撒花蝴蝶鞋,整個人燦如春華,皎如秋月。
此刻這白衣仙子宛如天仙下凡一般,慢慢走進了屋子。
白衣仙子?!
這是張力腦海中泛出的第一個念頭!
嘖嘖!這身材,真真是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而她的容貌,真真是秀美到了極點!
那清澈如湖水一般的眸子,真真是讓人銷魂到了極點!
只見那女子看了張力一眼,輕蹙眉頭,顯然有些驚訝張力居然不跪,然而很快又莞爾一笑:“你叫張力?”
張力有些癡了,強穩(wěn)住心神,開口道:“呃……在下正是張力。”
白衣仙子點了點頭,走到張力身邊,幾乎貼著張力的耳朵:“我叫若晨,張若晨。”
若晨說話的氣息撲面而來,伴隨著淡淡的少女體香……。
張力猛地掐了自己一把,這才回過神來,于是微微笑道:“不知若晨姑娘……”
若晨輕輕笑道:“多謝你治好了我的咳嗽。我這病很多郎中都下了方子,可都不見效……”
張力一聽這話,偷偷看了靈兒一眼,只見靈兒正笑嘻嘻地盯著自己。
不等張力發(fā)問,若晨又道:“聽靈兒說,你正在治療一個偏癱的病人。我對偏癱……對偏癱怎么治療很好奇,所以過來看看,哪知正好撞見這個局面——”
原來如此!
張力看著若晨,胸口有如被一塊大石頭壓住,竟然說不出話來!
若晨微微一笑:“這里的事,你若實在處理不了,我便在轎中,你來告訴我就行。就算事后爹爹責罰,我也會救你的。不過,你要告訴我,偏癱怎么治……”
話一落地,若晨竟是不管不顧,自個兒又走回到了門外的轎子之中!
好一個白衣仙子張若晨,竟然根本不想讓在場其他的任何人看見自己的模樣,因為他們不配!
連剛才與張力的對話,也是貼著張力的耳朵說的,外人根本聽不見!
上轎之前,若晨對著門口的老者輕輕吐出了幾個字:“你看著辦,不要讓他吃虧。”
老者點了點頭,將轎簾拉上了。
老者咳了一嗓子,朗聲道:“都起來吧!”
堂中眾人都是渾身打了一個機靈,連忙爬了起來。
馬縣令滿臉的恐慌,竟然結(jié)巴起來道:“這個……這個……”
老者正色道:“馬光,你該怎么審就怎么審。我不會出一言,大明律我比你懂!不過我英國公府過問的案子,所有呈堂證供都要上報大理寺!”
英國公?!張力突然明白了若晨的身份!
姓張,張若晨!
張力知道,永樂皇帝朱棣靖難的第一功臣就是大將張玉,而張玉的后代就封了這英國公爵位!這可是世襲罔替,鐵帽子公爵啊!
永樂皇帝奪了侄兒建文帝的皇位之后,對大明的王爺都很是猜忌,生怕別人也學自己造反。于是永樂之后的二百年間,大明的王爺就像豬一樣被圈養(yǎng)起來,連封地的城門都不準出半步。
王爺沒有任何權力,可是這公爵就完全不一樣了!大明的公爵是勛貴,在朝廷上很有些實權!
馬縣令賠笑道:“是,是!下官必定明察秋毫,必定明察秋毫!”
紀郎中一身冷汗過后,終于明白了一個事實: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將那賊小子的罪名坐實了,也許英國公府的人為了封口,才會給自己一條活路。
回春堂中形勢急轉(zhuǎn)直下!
紀郎中等人為了活命!
而張力,只要若晨出手,性命當然無憂,可是他要爭這一口氣!
不能讓若晨看扁自己!
別人穿越以后都是英雄救美,老子穿越過來卻是被美人救?
不行,太憋屈了!那還不如一頭撞死在豆腐上算了!
張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細細地思索著回春堂發(fā)生的這一切。
紀郎中見馬縣令不方便開口,便攛掇道:“馬大人,你剛才好像說該抓人了!”
馬縣令瞪了他一眼,心中懊惱萬分:真不該收那二百兩銀子,來趟這渾水!這名叫張力的小子怎么連國公府的人都認識,這,這也隱藏太深了吧!
馬縣令真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罷了,還是先琢磨怎么從這事里面脫身吧!
馬縣令看了那老者一眼,轉(zhuǎn)頭又看向張力,故作為難地道:“這個,這個……小神醫(yī),這案子你有什么話說?”
張力本來就是心思非常縝密的人,剛才只是勢不如人,由不得自己細細分辨。
現(xiàn)在有天仙在場,又怎會丟了場子?!
張力看向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心中有了主意。
只見張力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聲音真正地從容起來了:“你們是人證?——很好!”
那夫婦二人和那老者顯然恐懼到了極點,渾身開始發(fā)抖。
張力淡淡地道:“把你們的證詞再說一遍,就是剛才說的!”
“小……小的說,潘郎中當時……當時說的烏頭五錢……四分……”那漢子訥訥道。
話還沒說完,那婦人啐了漢子一口:“呸,你胡說什么?小神醫(yī),咱們什么也沒聽見!”
那老者連忙也道:“啊!對,對!什么也沒聽見!”
張力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哼!少給我玩兩面三刀這一套!你們剛才說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張力輕蔑地盯著那三人,一字一句地道:“我——張力,不屑于你們現(xiàn)在改口!剛才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的話,再說一遍!如果錯一個字,立刻綁了!”
那老者頭上冒出冷汗,心知這小神醫(yī)看來必須要聽剛才的原話了:“老漢,老漢是說——潘郎中復述您開的藥方,烏頭是五錢四分!”
張力看了潘郎中一眼,嘴上的笑容很甜:突破口就是你了!
任你們十面埋伏,我卻不管不顧。
有如后世的街頭板磚啤酒瓶混戰(zhàn),最能打的,往往是只管捉住一個對頭往死了整的那個!
潘郎中被張力看得心里直發(fā)毛,連連倒退幾步。
張力仿佛陷入回憶之中:“我剛才似乎聽到了,好像是紀郎中說的,只要是個郎中就知道烏頭湯的劑量,對吧?潘郎中,你是郎中嗎?”
康興安連忙大聲道:“是啊!這話確實是紀郎中說的,我們都聽見了!”
潘郎中頓時臉如土色:啊?!小神醫(yī)這話,是要我的命啊!我說過烏頭五錢四分,烏頭五錢四分……
張力長嘆一聲:“唉,潘郎中!你要我怎么說你好呢?我那方子到底有沒有人做手腳稍后再說——你作為一個坐堂郎中,居然親口說了這烏頭湯的劑量是五錢四分!”
張力連連搖頭,猛地又是一聲暴喝:“你可知道,《大明律》里庸醫(yī)故意殺人,乃是斬立決?!”
潘郎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小神醫(yī)饒命,小神醫(yī)饒命!”
其實潘郎中當初根本沒有念出烏頭的分量,他是直接跳過去念的。
因為他如果真的念出烏頭五錢四分的話,當時在場的張力不可能沒有反應。
他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形成一個念過藥方的事實,然后配合“人證”一口咬定張力就是給烏頭開了五錢四分的分量!
這正是紀郎中為了防止張力辯解而埋的伏筆!
現(xiàn)在“人證”是咬定了潘郎中念過烏頭五錢四分,也無法改口了。
可是,這個圈套的設計者紀郎中,忽略了一處極細微的地方!
如果是尋常百姓或者藥童念藥方那都沒有問題!
可是念這藥方的是潘郎中!
張力有沒有罪得看國公府的意思,可這潘郎中有沒有罪——那卻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
就是這極細微的一點,完成了張力的絕地反擊!
張力并不想借國公府的勢力來讓這幫人改口供,
張力要靠自己來解決,這樣心里才會酣暢淋漓!
眾人都被眼前這急劇變化的情況驚得目瞪口呆,張力又開口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誰叫我總是一副醫(yī)者仁心的好心腸呢?這故意殺人,首犯乃是砍頭。從犯嘛,倒是可以議一議,沒準判個幾年苦役也就算了。”
潘郎中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眼露精光,大聲喊道:“是姓紀的!小神醫(yī),是姓紀的指使小的背后陷害您的!您烏頭用量寫的是三錢四分,他叮囑我改成五錢四分!小的是從犯,小的是從犯啊!”
張力轉(zhuǎn)頭盯著紀郎中:“紀郎中真是好心機啊!想必這偏癱的病人,也是你的棋子吧!你當然知道,治療偏癱必用烏頭!你等我開這烏頭湯的方子,也是等得好辛苦吧!嘖嘖!”
紀郎中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上,竟然是嚇得魂飛魄散,屎尿流了一地!
張力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過頭來,對馬縣令道:“馬縣令,這案子,清楚了嗎?”
“啊?清楚!太清楚了!”馬縣令連連驚呼,“小神醫(yī)真是絕頂聰明,才能識破奸人的毒計!本官差點被這兩個奸人給蒙騙了!”
“蒙騙?!”張力冷笑道,“你不會不知道,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律法,貪污受賄六十兩銀子,就要剝皮實草?!”
馬縣令頓時面如土色,冷汗淋漓!
張力笑吟吟地向王縣丞拱了拱手:“王縣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