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清晨涼風習習,整個海州衛城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城墻上值守的金國兵士不敢有絲毫大意,警惕地向遠處張望著。
庫登巴吃住都在城墻上的望樓里,他總是有些不放心,不敢回城內的官廳歇息。此刻,庫登巴站在望樓前的窗口,看著城墻下被薄霧籠罩的遠處。這些天高度緊繃的神經,讓他甚至覺得,那白茫茫的一片薄霧之中,也許會殺出一批青面獠牙的怪獸,將城墻碾壓城輜粉……
庫登巴打了一個寒顫,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也許可以稱之為“畏懼”。那團山軍從遼東崛起以來,金州、復州、蓋州通通不堪一擊,這些都不算什么,而那關內明國京師附近的戰斗,團山軍竟然無一敗績。
下屬們都很不理解,為什么庫登巴會如此小心翼翼,各種緣由只有庫登巴自己知曉而已。
沈陽方面嚴格封鎖消息,石景山和通州之戰只有高層知曉而已,庫登巴當然屬于留守的高層。
陽光逐漸強烈起來,薄霧徐徐散去,而就在此時,遠處想起了號角聲!
“敵襲——!”瞭望哨里的女真兵卒聲嘶力竭地大聲喊著,城墻上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庫登巴不敢怠慢,從望樓快步來到城墻甬道,大聲地訓斥著如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的漢軍旗。
正黃旗的女真人訓練有素,人人弓箭上弦,冷靜地盯著城墻下面的空地。而漢軍旗在各級將官的整頓之下。有各就各位,準備好了戰斗。
海州衛城城墻上一共有八門千斤佛朗機炮。三百斤弗朗機炮則有百余門,操炮手盡數都是漢人。也都訓練有素。
敵人在遠處則用火炮轟擊,若是進入弓箭的射程之后,女真弓箭手居高臨下,定會收到很好的效果。
庫登巴心情平復了下來,如此遠近結合的防御,團山軍肯定要吃一個大大的敗仗——
可惜,張力并不這么認為。
此刻,團山軍的三百部盾車和七百部臨時打造的簡易盾車,掩護著萬余人徐徐向海州城墻靠攏。
張力選定了距離海州城墻二里地左右的一處小土丘作為指揮所。韃子的火炮打不了這么遠,這里視野開闊,張力對于戰場的形勢一目了然。
看著徐徐前進的盾車,張力的心思甚至飄得有些遠了——似乎這些盾車就像后世的坦克一樣,乃是攻城拔寨的利器。
盾車終歸不是坦克,很快它們就進入金國火炮的射程之內了。伴隨著城頭各式弗朗機炮“轟轟轟——”的巨響,不少盾車被實心彈丸轟了個稀巴爛,后面推行盾車的團山軍兵士,也出現了相當的傷亡。
盾車集群卻壓根也不停歇。依然不緊不慢地向城墻行進著。又是一輪火炮齊鳴過后,起碼報銷了二三十部簡易盾車。
張力身旁站著的是高元良和盧象升,三人都密切地關注著戰局,并沒有說話——似乎這些損失和傷亡。早就被計算在內一般……
戰場的另一邊,庫登巴神情肅穆,雖然城頭火炮不時響起。而城下團山軍的盾車也被炸毀了很多……
庫登巴乃是追隨老汗王奴兒哈赤打過薩爾滸之戰的老將,攻打撫順、沈陽、遼陽都是上陣了的。最為慘烈的寧錦之戰,他作為正黃旗的甲喇章京一直死戰不退。甚至還獲得了奴兒哈赤的親自褒獎。
但是,庫登巴發現了一個讓他不寒而栗的現象——團山軍的攻城部隊,不管旁邊是不是炸得血肉橫飛,只一門心思的徐徐接近。甚至盾車推行的速度沒有一絲增加,也沒有一絲減少,仿佛個個都是來自地獄的修羅惡鬼,不食人家煙火一般!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沒有一絲的混亂?”庫登巴喃喃自語,他怎么也不相信居然有這樣的軍隊,完全無視傷亡……
推行盾車的乃是伊澤統領的步兵隊,現在步兵隊單兵標配是自生火銃外加掌中雷,其實也可以稱之為火槍隊了。
前不久張大人將火槍隊和步兵隊統一編制,以后統稱步兵隊,不再區分。張大人說過,日后不可能再出現使用大刀長矛的團山軍步兵……
而張大人似乎還有殺手锏,以前火槍隊中最精銳的老兵,現在所使用的乃是已經改名為“威勁火銃”的一種火銃。伊澤聽木頭說過,那“威勁火銃”射程極遠,而且準頭比弓箭還要高。
木頭帶的人都在堅固盾車的后面,而大量的步兵則是在簡易盾車后面。伊澤很清楚,步兵隊要做的就是吸引火力,那木頭那部分人接近城墻。
“轟——”一發實心彈丸擊穿了伊澤左手邊的一部盾車,車后好幾名兵士都被飛濺的木屑砸得頭破血流。伊澤也只匆匆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依然督促步兵隊繼續往城墻靠近。
數十個戰地救治小組分散于進攻的部隊之中,一旦有受傷的兵卒,立刻就會被擔架抬回陣后。
城墻上的弗朗機炮已經開火了三到四輪,溫度達到了極限,炮管需要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來冷卻才可以重新開火。這原本就沒有什么好稀奇的,庫登巴大致數了一數,摧毀的團山軍盾車約摸在一百部上下。
庫登巴微微頷首,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戰果了,接下來火炮冷卻的間歇期,就交給女真弓箭手吧!
“弓箭手,準備!”庫登巴猛地一聲大喊,數千名女真射手紛紛站到墻垛子前,彎弓搭箭,等待著敵人進入射程。
火銃的射程約摸七八十步,弓箭的射程大概在一百步左右,而現在女真弓箭手居高臨下射擊,射程可以達到一百二十步。
就在庫登巴和城墻上所有人一步步計算著團山軍接近的距離之時,忽然,團山軍所有盾車全部停了下來——停在了一百六七十步開外。這個距離,女真人很疑惑,團山軍是要整頓陣腳,發起亡命的沖鋒了嗎?
大量盾車一字排開,無數團山軍的兵士從盾車后面跳了出來,每人手上都拿著一把火銃。這些將士們無一例外,都是冷冷地舉槍瞄準著城墻上的女真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