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太監總管遞來的令牌,段永炎低頭凝視了一眼,瞬間不由地蹙了蹙眉頭,面色嚴肅地說道:“這不是東宮侍衛才有的令牌么?你怎會有這令牌?”
毫無疑問,段永炎的這一番話,讓段奕卿頓時間怔住了,扭頭看向神色平靜的段奕成,心中已經在盤算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回父皇。”拱起雙手,段奕成恭敬地回答道,“兒臣在趕回京城的途中,路過榮城時,不幸遇上了一群刺客,慶幸的是,兒臣并沒有任何的事,不然,只怕父皇就再也見不到兒臣了。”
“竟有這等事?!”段永炎厲聲詢問道,神情中露出了詫異震驚的神情,擔心之色也溢于言表,“何人如此大膽!?”
詢問過后,他皺著眉頭,將視線投向了那個黑衣人,冷聲詢問段奕成:“莫非與這人有關?”
“父皇容稟,這人正是那群刺殺兒臣的刺客中的一員,而父皇手中的那一塊令牌,正是從那些刺客的身上搜到的。”
段奕成的這一番話,宛如一道驚雷投下,整個大殿瞬時間炸開了鍋,原本沉默無言的眾大臣,也開始交頭接耳起來,言語中滿是震驚。
“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七王爺回京途中遭遇刺客,刺客的身上竟帶著東宮侍衛才有的令牌!這不是直指那些刺客是太子殿下派去的么?”
“誰知道呢?當初七王爺私自離京的事情,不就是太子殿下最先發現的么?”
“那你的意思是……”
“我可什么也沒說!”
……
……
盡管這些大臣們的議論壓得很小聲,但還是足以讓當事人聽見。
段奕卿的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緊咬著牙關,扭頭憤怒地瞪了段奕成一眼。
而相比之段奕卿的憤怒,段奕成則是一派的悠閑自若,一派云淡風輕,俊美無鑄的臉龐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瀾。
“怎么會這樣?”段奕祥也被這一消息給震驚了,扭頭看向旁邊的段奕榮,急忙出聲道,“十哥,你……你說,這真的是……是……”
可支吾了半晌,他還是沒能將話說完,只因他根本無法說出口,更不愿意去思考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段奕榮抿著唇瓣沒說話,本就淡漠的神色,顯得更加的冷冽。
而段奕銘和段奕淳則是選擇沉默,靜觀其變。
相比之段奕祥和段奕榮,這二人則是明白許多。
身為皇子,就應該有所覺悟,一些平常人才能有的天真和無邪,對于他們而言,卻是不能有的。
即使是兄弟,也有手足相殘的時候。
面對下方眾人的議論,段永炎是聽得清楚,臉色也愈發的難看起來,陰沉得幾乎下一秒就會電閃雷鳴。
拿著令牌的手不自覺地收緊,將令牌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顯露出了他內心的憤怒。
“太子,你有何話說?!”沉默了稍許,他才低沉著聲音,冷聲問道。
邁步出列,段奕卿一撩衣袍下擺便是跪在了地上,抬頭望向段永炎,他語氣堅定地說道:“兒臣并未做過任何傷害七弟的事情,還請父皇明察。”
“那你東宮侍衛才有的令牌,為何會出現在刺殺七皇子的刺客身上?”
帶著淤青的臉上始終是一派堅定平靜的神情,叫人看不出任何的異樣端倪,段奕卿神色不改地出聲道:“兒臣也不知,這令牌為何會出現在那些人的身上?或者說,不知這令牌為何會出現在七弟的手中?畢竟,持有這令牌的人,也不止一個,誰又能知道,七弟是如何得到這令牌的呢?”
他的這一番話,將嫌疑又推到了段奕成的身上,話里話外無不是在暗指段奕成居心不良,想要陷害他。
似是早就料到他會這么說一般,段奕成并沒有露出任何詫異或者慌張的神情,反而是勾了勾線條優美的薄唇,漾開一抹不以為然的淺笑。
“太子皇兄的意思是,我故意拿著這一塊令牌來陷害你?”
“是不是如此,想必七弟最為清楚。”抬頭迎上段奕成那清冽的目光,段奕卿冷聲說道,眼眸中也帶著不滿。
挑了挑英挺的眉頭,段奕成撇嘴道:“太子皇兄似乎忘了,我離開京城好長一段時間,這才剛回到京城。敢問太子皇兄,我又如何能得到你東宮侍衛才有的令牌呢?”
“哼,那萬一是你在離京前弄到手的呢?!”冷哼一聲,段奕卿不屑地說道。
好像聽到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段奕成止不住地輕笑出聲來,笑聲中帶著幾分的不以為然。
“太子皇兄還真會說笑。”止住了笑聲,段奕成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難不成我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回京的途中會遭到他人暗殺?故而離京前就暗中設法得到東宮侍衛才有的令牌?”
說著,他稍微地頓了頓,繼續道:“說這話或許父皇會怪罪于我,但我還是會說。我離京之初,可是從未想過,會被人發現。再說了,我干什么不冤枉三哥六哥,或是十弟和十二弟?太子皇兄還真會抬舉我。”
“你——你強詞奪理!”被他的話給噎住了,段奕卿不知該如何反駁,憋了半天,只得不滿地罵道。
他也很清楚,若是和段奕成辯論,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但現在這般狀況,他必須將自己的嫌疑給撇個干凈。
“我是否強詞奪理,自有父皇來定奪。”
“根本就是污蔑!是他故意污蔑我!”也不再和段奕成辯解,段奕卿伸手指向了那個一直低垂著頭的黑衣人。
見話題扯到了自己的身上,那黑衣人抬起頭來看向段奕卿,卻迎上了他那警告威脅的目光。
“太子皇兄不提起他,我差點忘了,這里還有一個重要的人證呢。”段奕成也將視線投向了那名黑衣人,漫不經心地說道,“皇上面前,不許有半點隱瞞,將你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出來吧。”
若是比起段奕卿的威脅警告,段奕成的滿不在乎,云淡風輕,反而讓黑衣人更加的畏懼,他甚至不敢多看段奕成一眼。
只因為,昨夜在七王府,段奕成就是這般的悠閑自若,卻是讓手下人將他狠狠地折磨了一番,能想到的酷刑輪番用上,為的就是讓他招供。
他原本想著一死了之,可偏偏段奕成卻不給他自盡的機會,那才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實在是忍受不了酷刑的折磨,他只得投降招供。
而現如今,段奕成又是這般滿不在乎的閑散模樣,卻是叫黑衣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他已經產生了心理陰影了。
面對段奕成和段奕卿的爭執,段永炎并未出聲制止,卻是仔細地回味著兩人的辯論,心中已經大概有了定論。
可這個定論,卻是叫他憤怒不已。
此事不管是否真的是太子派人暗殺七皇子,亦或者是七皇子污蔑太子,都叫他忍不住憤怒。
當年,他能登上皇位,也是經歷過兄弟相殘。因此,他才格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經歷一遍他當年所經歷過的事情。
可現如今,這樣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凌厲的目光看向那名黑衣人,段永炎緊蹙著眉頭,嚴肅地說道:“你且老實交代,誰指派你去刺殺七皇子的?!你若是敢有一點隱瞞,朕絕不輕饒!”
“皇上饒命,小的全招!”那黑衣人早就被段奕成給嚇得三魂沒了七魄,面對段永炎的詢問,他毫不猶豫地就招供了。
“回皇上,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指使的!小的……小的本是跟隨在太子殿下身邊的一名侍衛。就在前些日子,殿下發現了京城里的這名七王爺其實是假的,且太子殿下說,榮城知府被抓一事,定然和七王爺有關,因此,七王爺回京,也定會再次路過榮城。于是,殿下便派人在榮城外的各條道路上埋伏好,就等著七王爺出現。”
即使不用再說下去,也只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現如今是人證物證俱在,就算段奕卿想要狡辯,只怕也無理可辯。
“荒謬!”段奕卿卻還在極力的辯解,怒斥道,“你這刁民,竟敢污蔑本王!你且老實交代,究竟是何人指使你這么說的?!”
憤怒的目光投向那黑衣人,段奕卿用眼神警告他。
他先是沒有想到,自己派去的人,竟然會失手。他和段奕成是從小一起長大,段奕成的武功有多高,他自然是清楚,且他派去的人也不少,竟沒能傷他半分!
但他卻從未想過,段奕成會否隱瞞自己的武功實力?且,與段奕成隨行的,可不止玄風和玄云二人才會武功。
這一點,段奕卿自然也不會知道。
而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派去的人當中,竟還有人攜帶著令牌!甚至還有人被活捉了!
當初他派人前去的時候,再三交代,切不可暴露身份,且若是不幸被捕,也絕對不許透露半句。
所有人也都是發過毒誓,以性命做擔保。
可還是有人出賣了他。
他不知道的是,這名黑衣人在七王府中,都遭受了什么樣的嚴厲拷問。
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烈。能叫人絕望,可卻還要繼續承受這些嚴酷刑罰所帶來的痛苦。
而最可怕的是那個俊美無鑄的男人,即使是施以殘酷的嚴刑,他也是云淡風輕,一派悠閑,就好像是在看人逗猴子一般。
這簡直是從心理上給人最殘酷的打擊。
相比之段奕卿的威脅和警告,那黑衣人自然是更害怕段奕成多一些。
于是,面對段奕卿的警告,黑衣人也并未在意,還和他爭執起來。
“太子殿下,你怎能如此翻臉不認帳?!明明是你的指使,你卻說小的污蔑你?小的才是冤枉啊!”
“這一切分明就是你的污蔑!你究竟——”
“夠了!”段永炎突然出聲,厲聲打斷了段奕卿的憤怒斥責,“全都閉嘴!”
“可是父皇——”
“你是想抗旨么?!”
段奕卿還想為自己辯解,可段永炎卻并不給他機會,還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
從他的眼神中,段奕卿能清楚的感覺到那隱忍的憤怒和失望。
他瞬間就頹然了,整顆心也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整個人都顯得一陣無力。
父皇相信了,相信他們所說的話了,甚至都不讓他辯解了。
怎么可以這樣?!為什么會這樣!?他是太子呀!是未來的皇帝呀!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視線移動,望向那名黑衣人,段永炎冷聲問道。
趕緊埋首,擺出一付恭敬的樣子,黑衣人急忙回答道:“小的不敢有半點隱瞞,小的所言千真萬確,的確是太子殿下指使小的前去刺殺七王爺!”
這黑衣人說的很堅定,言之鑿鑿,叫人不得不相信。
而他的這一番話,也讓那些原本不敢出聲的大臣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沒想到還真是這樣!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唉,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呀。”
“皇上肯定很生氣吧?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上肯定很生氣。”
“那是自然啊,你沒看見皇上的臉色有多難看么?”
……
……
相比之其他大臣的議論,其他幾位皇子,則都是沉默不語,面色凝重地看著段奕成和段奕卿,幾人的心情都格外的復雜。
畢竟都是自己的兄弟,身體里都留著相同的血液。
除此之外,還有兩人也都是沉默緊張地看著這二人。
袁盛一直是格外的緊張擔心,可礙于自己現如今已不是鎮國公,并沒有發言權,只得默默地在心中希冀著此事和太子無關,皇上不會怪罪太子。
可沒想到現如今是人證物證都直指太子殿下,太子是想辯解也無法辯解了。
而皇上又格外的生氣,只怕此次不會輕易原諒太子。
只希望皇上不要一怒之下廢了太子,不然,他就更加沒了靠山了,他的太子妃女兒的皇后夢也將破滅。
同樣沉默的還有蘇勝。
從段奕成出現開始,蘇勝就在暗自沉思著,七王爺私自離京,阿水也離開了鄴陽城許久一段時間,她會不會是隨王爺一起離京的呢?現如今王爺回來了,阿水應該也回來了吧?
沒想到他們這一路上竟還遇上了刺殺的事情,也幸好大家都沒事。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刺殺他們的人竟然是太子殿下指使的。
如今皇上如此憤怒,會不會一怒之下廢了太子呢?若是太子被廢,皇上又會立誰為太子呢?
從剛才起他就在偷偷觀察,雖說皇上很氣憤七王爺偷偷離京,但見到七王爺平安回來,皇上的神色中還是有著一抹欣喜和安慰。
皇上雖也對七王爺做出了處罰,也可只是罰他禁足三個月而已,這懲罰似乎并不嚴厲。
由此他便在猜想,其實皇上還是很疼愛七王爺的。且幾位皇子當中,七王爺的確是個中翹楚。
若皇上廢了太子,會不會改立七王爺為太子呢?
若皇上真的立七王爺為太子,那以后等阿水嫁給七王爺后,那阿水不就是太子妃了么?
而他們蘇家,不也會因此而平步青云更上一層樓么?
越加往后想,他就愈發的高興,若不是礙于此時的場面,他真的會偷笑出聲來。
出聲制止了眾人的議論,段永炎冷眼掃視眾人,最后將視線定格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疑似派人刺殺七皇子,先將其收押大牢,待朕查明真相后,再做定奪!”幾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段永炎沉聲道,“來人,將太子押入大牢!”
“父皇……”段奕卿頓時就慌了,急忙出聲求情道,“父皇您聽兒臣解釋呀,兒臣沒有派人刺殺七弟,這一切都是他們污蔑兒臣的,父皇您要相信兒臣呀!”
段永炎卻并未聽他的辯解,而是蹙著眉頭揮了揮手:“帶下去!”
“父皇……父皇您聽兒臣解釋啊……父皇……”
段奕卿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微弱,直至最后再也聽不見。
而整個大殿里也陷入了無邊的沉默當中,氣氛壓抑凝重,誰也不敢出聲說話,所有人都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會被皇上盯上。
“七皇子,你且回去好好反省,三個月內,不許踏出王府半步!”再次叮囑了段奕成一句,段永炎便站起身來,“退朝!”
“恭送皇上!”
待到段永炎離開后,眾人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盡管大家都很想八卦一下此事,但又怕惹禍上身,便都趕緊朝著大殿外走去,趕緊回家。
“玄風,將此人帶回王府。”扭頭交代了玄風一句,段奕成也轉身準備離開大殿。
“七哥。”
他才剛轉身,段奕祥和段奕榮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而不遠處,段奕銘和段奕淳也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七哥,這些天可擔心死我們了!明月還不知道你回來了,等她知道了,她肯定會把你罵死的!”段奕祥急忙出聲說道,言語中雖帶著抱怨,但也有掩飾不住的擔心。
“七哥,你回來了就好,這一路你們可都還好吧?”段奕榮也出聲詢問道,關切地看著他。
聽著二人關心的話語,段奕成并未出聲,只是看了這二人一眼,他又扭頭看了一眼段奕銘和段奕淳,勾了勾唇角,他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三哥六哥,你們站那么遠做什么?我們也有一段時間不見了,而接下來我又要被關三個月緊閉,更是長時間不能見到你們,你們還對我這般冷淡?”
兩人都是一陣尷尬,訕笑了兩聲后,便都邁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七,回來了就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六王爺段奕淳輕笑著說道。
但笑容卻顯得有些僵硬,并未達眼底。
段奕成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他并未在意,他很清楚他們倆為何會對自己冷淡疏遠。
不就是怕他會對付他們么?
他這人一向恩怨分明,誰對他好誰暗中對付他,他都很清楚。而對他好的人,他自然會報答,但若是與他作對,那么,他定會百倍奉還。
段奕銘和段奕淳平日里和他雖不太親近,但從小到大倒也沒有什么矛盾嫌隙,也算是和睦相處吧。
只要這二人不和他作對,他自然也不會對他們怎么樣。
揚了揚唇角,段奕成微微笑了笑:“讓六哥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老七啊,你這次離京真的是為了去東海找寶藏么?不是……不是為了那個人?”段奕銘懷疑地看著他,猶豫了一下問道。
稍稍地愣了愣,段奕成才回過神來,頓時一陣忍俊不禁:“三哥多慮了,我此次離京的確是去東海尋寶藏,只可惜什么也沒找到。”
上次他私自離京,就被段奕銘給撞個正著,而段奕銘也知道他上次離京的原因。
也難怪他這一次會懷疑。
“寶藏不重要,你平安回來才最重要。好了,我們也別只顧著站在這里,還是先出宮吧。”
兄弟五人便一起走出了大殿,一起朝著皇宮宮門走去。
而陰冷的大牢里,段奕卿被侍衛推進了牢房里,還不等他站穩,侍衛便麻利地將牢房的大門給鎖上了。
“太子殿下,就委屈你呆在里面了。”朝著段奕卿說了一句話后,押送他前來的兩名侍衛,便一起離開了。
“你們!”段奕卿怒火中燒,邁步走到門前,憤怒地罵道,“你們放本王出去!本王要去見父皇!你們快給本王開門!”
然而,不管他如何叫喊咒罵,也沒有人理會他,大家都好似沒聽見一般。
喊了一會兒,他也喊累了,便也就停止了喊叫,但帶著淤青的臉上,依舊滿是憤怒。
攥緊拳頭一拳揮在旁邊的墻壁上,他微垂著頭,一臉的憤怒表情,一雙幽黑的眼眸中,也帶著陰冷怨恨。
該死的!他不甘心!絕不甘心!
老七,很好!非常好!
是他太小看他了,沒想到老七能活著回來,更沒想到他能抓住自己的把柄。
若是這一次他能逃過此劫,他一定會報仇雪恨!將今日所受到的屈辱以及昨夜的那一拳,統統找回來!
他要讓老七百倍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