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宮回來,蘇思曼已經安心了不少,而且在向蠡垣詢問真皇帝的情況時,她又得了一個重要信息,那就是從皇甫云皇甫鉞父子的下落,原來他們果然是被梁少鈞抓走了的。
據說老皇帝生了一種怪病,耳不能聽,眼不能視,面貌也扭曲不堪,當年英姿颯爽縱橫天下的風采已蕩然無存無從辨認,梁少鈞幾個月前費了大力氣才秘密將被張氏父女幽禁的老皇帝弄走,偷偷藏在宮外,如今便是讓那對父子在醫治老皇帝的怪病。
經過幾個月的治療,老皇帝的惡疾已經好得差不多,梁少鈞覺得時機也成熟了,所以就有了如今這些破事兒。
在蘇思曼看來,迎回老皇帝這著真是兵行險招,很不穩靠。不過這步棋出自梁少鈞的謀劃,倒也不是那么出乎意料,像他的做事風格。
蘇思曼想,如果這件事是由梁少軒主導策劃,那他肯定不會多此一舉,將老皇帝重新請出山,他肯定是直接掃平張家的勢力,然后自己登基繼位。至于那位這些年一直未曾露正臉兒的老正牌皇帝,要么心情愉悅之際尊奉他為太上皇,享享太平清福,要么直接當做不知老皇帝還存活于世,袖手不理任其自生自滅。這種冷血的事兒,梁少軒肯定干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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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后者的方式很殘忍,毫無人道孝義可言,可從奪權維權的角度來說,也稱得上是干凈利索不留后患。有時候就是想不通這古人的思維到底是怎樣的,愚忠愚孝這類的事在現代已不常見,可在古代好像還挺普遍,就連梁少鈞也不例外。
當然了,若要讓蘇思曼來主導這件事,她選的肯定是前者,扶持太子上位,而后尊老皇帝為太上皇,畢竟老皇帝數年不問政事,對天下大局朝堂紛爭已然生疏,這一著可謂是孝義兼顧兩全其美,太子也不必遭天下人非議。
可愿望雖好,實施起來還是有現實因素的困擾——太子如今還不曉得身在何處,就算現在假皇帝張家人都一舉被鏟平,那可太便宜昭貴妃梁少軒母子了。
如今的當務之急,乃是尋找太子,太子梁少鈞才是整件事最重要的核心人物,缺了他,做什么都白搭,都是給旁人做嫁衣裳,蘇思曼可不想自己忙活一氣,結果勝利的果實她就只能眼巴巴看著落到別人囊中。所以蘇思曼給蠡垣的第一個任務,不是按原計劃去通知各位元老大臣,而是馬上秘密帶人沿漯河尋太子下落。
而蘇思曼如今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動,靜待時機。
考慮到香兒的身份有所局限,加之猜到梁少軒可能早就對宮里的這個太子妃有所懷疑,因為他曾幾次三番前來探視,當然,探視是比較好聽的說法,說不好聽點,就是不放心親自來驗查真偽。好在仲曄離易容術高明,幾次都有驚無險。雖然他如今也是忙得焦頭爛額,蘇思曼還是擔心他揪著這事不放,畢竟他能派人在宮門口劫持她,就是已經知道她回宮了。若是他此時借著這個由頭發難,蘇思曼百口莫辯要圓謊可就不容易了,是以悄悄恢復了太子妃的身份,讓仲曄離將香兒弄了回來。
也不知仲曄離對香兒做了些什么手腳,導致這段時間她的神思恍恍惚惚,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事情。
梁少軒似乎也已經察知老皇帝在世的消息,一直暗中派人在找,一面也不放松對太子的搜尋。
近來很多與梁少軒有關的消息都是彩霞提供的。馮綰綰的心腹宮女彩霞這段時日早已被碧璽收拾得服服帖帖,加上她妹妹被留在安沁園當人質,她暗中已經投靠了蘇思曼這邊。
蘇思曼很有些想不明白,梁少軒怎么還敢跟馮綰綰明來暗往,當真不怕奸情被揭穿?看不出來啊,他那樣薄情寡義的人,竟然是真的很在意馮綰綰么?唉,每次想到這一對,蘇思曼心情都十分復雜,不知道是恨還是什么,總覺渾身虛脫無力似的。
太子妃萎靡了許多日子,終于身子“有了起色”,不用再在床臥病了。
這日蘇思曼決定去給皇后請安,聽說她近來身子骨不太好,探望的同時順便也探探口風。
還在路上,遠遠就看到幾位南書院要員從嘉恒殿方向出來,看來剛剛去覲見皇后了。不知道皇后身子究竟如何,需外臣入宮議事,蘇思曼心里不由一沉。
在嘉恒殿前廳小候了一會才見玉蓉手上端著副銀質托盤出來,一臉的憂色,內室還不時傳來咳嗽聲。
“太子妃久等了。”玉蓉屈膝福了福身。
蘇思曼細聲問:“母后身子如何?可請了太醫過來?”
玉蓉道:“李太醫剛走不久,奴婢剛剛服侍娘娘喝藥時娘娘就一直咳嗽,唉……”玉蓉說著直搖頭,“真希望娘娘早日好起來。”
“是啊。”蘇思曼附和,“這陣子我生病,還勞動母后鳳駕前往安沁園探視,沒想到我病好了,母后卻……”說到這里她輕輕嘆了口氣,低垂了眉眼,“這天氣是越發冷起來了,我帶了件貂皮袍子過來,想親手交給母后,還望蓉姑娘通稟。”
“太子妃一片孝心,奴婢這就去通報給娘娘。”玉蓉睨了一眼蘇思曼身后碧璽手上精致的木盒,微一低頭轉身進入內室。
等待的間隙又聽到幾聲輕微的咳嗽,似強壓抑著一般,隱隱透著氣喘的尾音,聽得蘇思曼無端地有些堵。
不多時玉蓉再出來時沖蘇思曼微微一笑,蘇思曼心里一松,也微微頷首,跟著玉蓉一道進去。
皇后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已經坐了起來,背后靠個靠墊,臉色和唇色都顯得十分蒼白,眼睛也不復往日的神采,平素的威嚴莊重散去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憔悴不堪,有點顯老,尤其唇邊和眼角的皺紋,尤為明顯。
蘇思曼請安完畢,就聽皇后嗓音嘶啞地開了口:“太子妃,起來吧。賜坐。”
“多謝母后。”蘇思曼從碧璽手中取過木匣,舉過頭頂呈獻,“這是太子特意吩咐兒臣為母后做的披風,用的貂皮也多是從前太子打獵留下的,很暖和,希望母后裹上它便再也感覺不到寒冷。”
皇后眼神一滯,愣在那里,似乎沒聽明白,但是很快那雙本來有些黯淡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晶盈盈得仿佛閃著璀璨光華的明珠。她顫著聲音道:“太子……回來了?”那語氣里的希冀與喜悅,令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