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將自己困在這房間之中,已經(jīng)有數(shù)天的時間了。這么長時間以來,她不肯走出房間一步,甚至自己的女兒都不愿意相見。
她的腦子里一直回憶著那天的情形:因為女兒的哭泣,自己找到了哥哥,讓他想辦法教訓(xùn)一下沈千夢。而哥哥聽說要對付一個獨身的女子,便一口應(yīng)承了下來。
沈千夢出府以后,一夜都沒有回來。葉氏心頭狂喜,那個阻礙自己親生女兒成為漓江王妃的賤人,真的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么?
但后來的事情卻完成擊潰了她的幻想:沈千夢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而自己的哥哥葉昭,突然在府中“自殺”,繼而整個葉家被連根拔起。短短一天之內(nèi),心情經(jīng)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體驗。
葉氏不清楚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她的心已經(jīng)完全被恐懼所占領(lǐng)。沈千夢那個賤人,竟然在一夜之間將自己的娘家人全部除掉,她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魔鬼?惹上這種人,自己和女兒豈不是分分鐘都要被她干掉?
這種恐懼感是如此強烈,以至于葉氏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有了發(fā)瘋的跡像。她變得神經(jīng)質(zhì),亂摔東西,隨意打罵下人,甚至,怕光。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夕陽的余暉從門縫里射進來,讓葉氏一股無名火起,在看清進來的人以后,剛要罵出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門口出現(xiàn)的是一張她最不愿意見到的臉。
沈千夢也在面無表情地打量她:眼前的葉氏,正縮在房間的角落里,頭發(fā)散亂,目光暗淡,早已沒有了平日里的霸氣與凌厲,看向沈千夢的目光躲躲閃閃。
大概是不愿意在敵人面前太過軟弱,葉氏理了理頭發(fā),站起身來,坐到了椅子上。沈千夢也不客氣,坐在了她的對面。
兩個人隱然有了平起平坐的意味,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實際情況比表面看起來還要糟糕:失去了葉家在背后的支持,葉氏即使仍能夠保持大太太的地位,權(quán)威也必須一落千丈。而沈千夢,無論是與漓王的婚約還是公主的關(guān)系,都意味著在未來她能夠壓葉氏一頭。
“你來做什么?”葉氏冷冷地說道。沈千夢笑了一聲,說道:“聽晚妹妹說,母親病了,孩兒特來看看母親。”
葉氏“哼”了一聲,說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我承認,我扳不倒你,你贏了。我現(xiàn)在的狼狽樣子你也看到了,如果滿意的話,你可以走了,順便幫我把門帶上。”
沈千楚收斂了笑容,說道:“母親說笑了,孩兒是真心過來看母親的。還有,歷來都是母親針對孩兒,孩兒何曾主動要對付過母親?”對方既已落敗,再在口舌上痛打落水狗也沒有什么意思。
葉氏冷著臉轉(zhuǎn)向一邊,不再說話。
沈千夢繼續(xù)說道:“其實孩兒這次過來,除了看看母親的病情,還想與母親商量一件事。”
“你想干什么?”葉氏警惕地說道:“不要以為你這
次贏了,我就會對你搖尾乞憐。”?自己謀害沈千夢的計劃失敗了。但失敗者也應(yīng)該有起碼的尊嚴。
沈千夢再次露出笑容,說道:“母親莫要多心,相信這件事母親和晚妹妹都會感興趣。我過來其實是想求母親幫個忙,讓我和漓王盡快解除婚約。”
葉氏臉上露出震驚的神色,很快又變成了漠然,說道:“你莫不是在消遣我?”漓王妃的位置,多少人都想要,自己的女兒更是夢寐以求,沈千夢卻在風(fēng)頭正勁的時候主動放棄,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千夢收斂了笑容,說道:“孩兒是認真的,我不想嫁給漓王。但這件事女兒無法做主,所以需要母親幫忙。”
葉氏盯著沈千夢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她的內(nèi)心一般,良久之后,遲疑地說道:“你說的是真的?”
沈千夢斬釘截鐵地說道:“孩兒想解除婚約,還請母親成全!”
沈千夢被困在運糧車木箱中的時候,周圍一片黑暗,空間狹小動動手腳都困難,唯有思考能夠進行無限延展。雖然只有短短一天,沈千夢卻想了很多很多。
前一天自己還是沈府的大小姐,沒事與女人們斗一斗,業(yè)務(wù)時間指導(dǎo)幾個男人挖坑和易容,但在被一群黑衣人追殺之后,自己還沒有明白過來是什么回事,便已經(jīng)被脫光塞進木箱,變成了一名女奴。
若是風(fēng)王沒有過來及時救援,可以自己的余生就要在塞外的胡揚林中度過,在無數(shù)男人的蹂躪之下結(jié)束悲慘的一生。
人生是如此充滿短暫,而且充滿意外,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你一輩子所執(zhí)著的,未必能夠達到目的,就像現(xiàn)在的葉氏;你順心而為,卻說不定有意外的驚喜。
在頭頂木箱掀開的一剎那,看到了楚風(fēng)那張關(guān)切的臉,沈千夢忽然有一種又重生了一次的感覺,不止是身體上重生,更是心靈上的頓悟。
原來外面的陽光如此美好,自己卻一直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已經(jīng)失去了欣賞的能力。
既然如此,為什么還要把自己能夠掌控的時間,全部用在仇恨上呢?
重生以來,自己心只中有一件事,那就是復(fù)仇!對沈濘,對沈晚,對葉氏,對楚漓,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發(fā)誓,要將他們上一世帶給自己的痛苦,百倍地還回去。
如今葉氏變成了這個樣子,自己是否感受到絲毫報仇的快感?不但沒有,反而更加厭惡那個勾心斗角那個的自己。每天被仇恨之水浸泡,自己全身都散發(fā)著腐朽的味道。
這些人,甚至現(xiàn)在都沒有對自己造成傷害!自己執(zhí)著地去報上一世的仇,只能證明自己還活在上一個世界里。
是時候放下了,從今以后,只為自己而活!
這些天沈千夢經(jīng)過深思熟慮,決定走出第一步:解除與漓王的婚約。
之前想利用這個婚約找漓王復(fù)仇而已,反而招來沈晚的怨恨。現(xiàn)在,沈千夢只想離她們
遠遠的。既然他們兩個郎情妾意,就讓他們在一起好了,反正別來煩我!
沈千夢接著說道:“漓王娶沈家的女兒,不過是為了與丞相聯(lián)姻,結(jié)成同盟,無論是娶我還是娶晚妹妹都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方,解除婚約這件事我一個晚輩,還是女兒家,不宜親自去說,需要母親出馬。”
葉氏小雞啄米般地點點頭。早知道沈千夢有退婚的意思,自己又何苦大費周章找娘家人對付她?想起葉家的悲慘遭遇,葉氏心頭又是一陣悲戚。
沈千夢點出問題的關(guān)鍵:“如果漓王沒有意見的話,那唯一的障礙,應(yīng)該是瑾妃那里。似乎瑾妃與我的母親還有那么一點交情,執(zhí)意要讓我進王府的門兒。只要想辦法讓瑾妃點頭,這件事兒就八九不離十了。”
雙方又密談了一番,沈千夢起身離開的時候,葉氏仿佛換了一個人,又恢復(fù)了睿智的模樣——相對于二太太成氏而言。也將恰好進來的沈晚看得一愣一愣的。
從葉氏那里出來,沈千夢一陣輕松,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連走路都輕快走來。
回到蘭苑的時候,沈千夢發(fā)現(xiàn)有人正在等著自己,正是柳姨娘。
看到沈千夢回來,柳姨娘笑咪咪地迎了上來,說道:“聽說你前兩天受了劫難,姨娘特來看看你。一點禮物,小小意思。”
她說著,命丫鬟奉上禮品,是兩匹上好的蜀錦。蜀錦精美異常,產(chǎn)量也低,歷來都是作為貢品入京的。想到這蜀錦乃是皇上賞賜給沈丞相,丞相又賜給了姨娘。
這么貴重的東西為什么要給自己?在府中自己與柳姨娘只能算是泛泛之交,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千夢不聲動色地說道:“姨娘客氣了。”同時打量起她來。柳姨娘還不到三十歲,雖然身材已經(jīng)漸趨豐腴,卻依舊風(fēng)情萬種,深得沈相歡心。
沈相為人精明嚴謹,一步步坐上丞相的位子,固然權(quán)傾朝野,卻有一個心病:膝下全部都是千金,一個兒子都沒有!反倒是二房家,好歹還有一個沈松。
原本將柳姨娘娶進門,是為了延續(xù)沈家香火。哪知道柳姨娘更為不堪,無論沈相的雨露怎么滋潤,柳姨娘的肚子就是沒有動靜。
就這樣,柳姨娘盡管在沈相那里受寵,在這后院卻是被葉氏壓得死死的。柳姨娘也有自知知明,在后院安安分分的。
“這蜀錦實在是貴重,千夢不能要。”沈千夢接著說道。
柳姨娘滿臉堆笑:“哪里的話,我是你的姨娘,送你兩匹綢算什么,女兒將來可是要做漓王妃的人,沒有兩件壓箱底的衣服怎么行,權(quán)當(dāng)姨娘一點心意。我看大太太那邊也沒給過人什么好東西。唉,哪怕是嫡庶有別,這大太太偏心偏得也太厲害了吧。”
沈千夢漸漸從她的話里品出一點味兒來,柳姨娘這是在巴結(jié)自己呢。同時也看到,一種叫做野心的東西,正在柳姨娘的心中膨脹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