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半天時間的“靜坐戰爭”以后,正午剛過,貴霜人的進攻開始了。
雖然四門都有士兵在鼓噪,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敵人的主攻方向在于北城墻。格爾將數量不多的攻城器械,包括云梯、飛爪等,全部集中到了這個方向。以攻城軍隊的規模而言,根本無力四門同時進攻。
主攻部隊的選擇問題也是由按照漠廣天的建議來執行的:四支部隊輪流上陣,每支一個時辰,這樣既保證了公平,也能夠保持攻擊強度,給干布以足夠的壓力。
格爾認為,自己這個主帥的位置應該讓給漠廣天。在這個狡猾多謀的馬賊面前,格爾的表現就像一個白癡。不過漠廣天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他表示寧愿做一個軍師的角色,也不愿意當什么統領承擔責任。
第一個上場是格桑的后備軍。穿著黑衣黑甲的士兵們吶喊著,如同潮水般地漫過來。
嘎吱聲中,城墻上的投石機開始運作了。這些殺戮機器都是貴霜帝國的優質產品,射程遠,精度高,誰也沒有想到,它們第一次用在戰爭中,殺戮對象竟然是貴霜國自己的士兵。
天空仿佛騰起了一片黑色的石頭雨,方圓數里之內,到處都是形狀各異的落石。
“嗖嗖——”的破空聲中,不斷有士兵被砸翻而哀嚎。紅的鮮色,白的腦漿,還有不時飛起的斷肢,給人以極大的視覺沖擊感。“碰——”“碰——”的落石不斷傳來,每一下都讓人心驚肉跳。正在奔跑的士兵這個時候只能祈禱上天保佑,不要讓石頭砸中自己的腦袋。
在遠方觀戰的格爾和格桑都看得觸目驚心。攻城的一方沒有重型武器,面對金三角城的投石機肆虐而毫無辦法,?自己這邊甚至連要破城槌都沒有時間制造!唯一能用的,便是士兵們的血肉之軀了。這種被人壓制的感覺很不好。
好在投石機是有射程的,臨近城墻的地區反倒是投石機的死角。另外金三角所在地異常缺水,沒有修建護城河,讓士兵們可以盡快通過這片落石區,減少暴露的時間。
不過沖在前面的士兵們的噩夢還沒有結束。臨近城墻的時候,他們受到了第二波狙擊,密如飛蝗的羽箭從城上射下來,布下一道死亡鋒線。
士兵們紛紛舉盾抵擋,緩緩前行,“朵朵——”之聲不絕于耳,不時有人中箭倒地。更有城上的神箭上,順著士兵盾牌的邊緣射進去,甚至力氣大者,直接將簡陋的盾牌射穿,躲在后面的士兵非死即傷。
不過這個距離,貴霜士兵已經可以反擊了。部分人停了下來,靠著盾牌的掩護,就地向城上射箭還擊。只不過對方居高臨下,貴霜國的箭手處于絕對劣勢,這種反擊的作用微乎其微。
終于有人沖到城下了,一只只飛爪被拋了上去,一架架云梯豎了起來,遠遠看去,士兵們如同螞蟻一般,順著飛爪和云梯向上爬,這便是正式的攻城。
城上城下的士兵離得已經很近了,可以看到彼此猙獰的面孔。柴達人看著這些攀爬的敵人,毫不猶豫地
砍斷繩索,滾木和檑石傾瀉而下,將敵人砸了下去。金三角的城防固若金湯,至少在守城器械的數量上,十分充足。
經過了數層城防設施洗禮的士兵,終于有人登上了城墻,環顧左右,同伴已經寥寥無幾,而敵人則殺氣騰騰地站在近旁,終于體味到什么叫做絕望。
短兵廝殺立即展開,大部分都是柴達人在屠殺貴霜人,很多士兵甚至連腳跟都沒有站穩便被幾只長槍同時扎中了心窩,然后推下城墻。
同樣的故事在北僅三里長的北城墻不斷上演,攻城戰殘酷而單調,城墻漸漸被被鮮血染紅,再干涸成褐色,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來越濃厚,令人作嘔;城墻根下的尸體也堆積成小山的模樣。
在城樓上觀戰的干布略略皺眉毛,敵人的攻擊強度超出了他的意料。雖然自古便有慈不掌兵的說法,但是身處戰場之中,為帥者還是忍不住動容。其實像前些天半天時間拿下金三角,對雙方都有好處。
敵人的攻勢終于弱了下去。雖然這一波攻擊只持續了一個時辰,雙方卻都感到十分漫長。身處戰場的士兵,無論殺戮還是被殺,都感覺是一種煎熬。
好在得益于金三角優良的城防體系,柴達人的傷亡不多,士氣也很旺盛。反觀進攻的貴霜士兵,一個波次的進攻便丟下了上百具尸體。
幾乎在這些攻城士兵退下去的同時,另外一批敵人又漫山遍野地沖了上來,繼續重復剛才的進攻。
這一次是車師國的軍隊。張超率領的這五千人,是車師國的主力,屬于最精銳的那一批,戰力不容小覷。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中,又丟下了一地的尸體,然后退去。
干布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陽,距離落山還有好久。看敵人攻擊的架勢,至少太落山前不會停止吧。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敵人進攻的決心。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貴霜軍隊的進攻卻沒有絲毫停歇的意思,反而在戰場四周數里范圍內點起了熊熊火把,他們要挑燈夜戰。戰爭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柴達士兵們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整整半天的廝殺讓他們疲憊不堪。而敵人的車輪戰術使攻城的一方雖然傷亡更大,但至少在體力和士氣上要更旺盛一些。
干布也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了,柴達人的傷亡速度在加快。很明顯,敵人要長期間保持攻擊強度,讓守城士兵一直處于煎熬狀態,最后體力不支而崩潰。他急忙命令士兵與其他城墻的守軍交換,敵人車輪攻,自己便車輪守。
只不過,城內的士兵數量要大大少于城外攻擊力量,可輪換的士兵數量更少。可即使這樣,按照現在的傷亡比例,城下的士兵恐怕要首先崩潰才對。
又是一夜的殺戮,干布的眼睛布滿了血絲,頭發都白了許多。與他同時察看戰場動態的,無論是麻將軍,楚風,沈千夢,還是洞朗,一個個都陰著臉。
敵人的攻擊一直沒有停歇,四支軍隊就像是四個輪子,一輪接一輪地在北城墻碾過。城下的尸體已經堆得像小
山了,敵人甚至都懶得收尸。他們甚至懷疑,對方的指揮官到是還是人么?好在天氣已經開始涼爽起來,短時間內積尸不會造成大規模的疫病。
這一夜,大家都沒有睡好。士兵們自不必說,連女奴們也忙碌起來。
不斷有士兵受傷,被從城墻上抬了下來,集中到廣場前的空地上,交給這些經歷過訓練的女人進行護理。
士兵們的呻吟和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各種傷口斷肢也不鮮見,令人見了頭皮發麻。這些女人以前都是大家閨秀,雖然做過一段時間的女奴,但哪里見過這種血腥的場面?
有些人手足無措,有些人直接尖叫不止。更有甚者,還有一些女人秉持著男女授授不親的理念,連傷員的身體都不敢碰。
倒是沈晚,保持了絕對的冷靜,她到處喝斥這些女人,有時候甚至直接扇耳光,讓女人清醒過來,總算是穩住了局面。
隨著時間的推移,傷員越來越多,女人們的救助也越來越熟練,護理團變得名副其實起來。沈晚的舉動令沈千夢刮目相看。這個軟弱的妹妹在經歷這場人生變故之后,怎么感覺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
一夜的殺戮,也在城內居民之中造成了恐慌。他們之中很多人都經歷過大風大浪,但是這種程度的攻城戰卻是聞所未聞。聽說大凡經歷過這種膠著廝殺的城池,在破城后勝利都照例要屠殺以泄憤的。
已經有人后悔了。為什么為了那么點身外之物便要留下?等敵人攻了進來,連性命都可能保不住了。
太陽升起的時候,干布看到遙遠的地平線上,一支軍隊正緩緩而來,加入了格爾的陣營。他意識到,敵人之所以能夠保持這種攻擊強度,是因為他們可以不斷添加有生力量。而自己這邊,只是一支孤軍,可能的盟友西楚國還遠在千里之外,而且未必能夠派兵援助自己。
到帖木大帝到來的時候,攻守士兵數量之差將大到令人絕望的地步。如果自己是對方指揮官的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新近加入格爾聯軍的,其實是從車師國而來的輜重隊,由車輛多,速度慢,到了第二天才趕到。與干布想象得不同,短期內格爾其實無力再補充兵員。
除了糧食以外,輜重隊還送來了刀槍箭戟等軍械,被立刻投入了戰場。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僅僅是一個半天加上一夜的攻擊,消耗的物資便遠超了格爾的想象。如果不是輜重隊及時到來,恐怕攻擊在第二天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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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使拿到這批軍械,又能堅持多長時間呢?格爾有些憂慮地對漠廣天說道:“如果一直保持這個攻擊強度,恐怕不了三天,我們的軍隊就會傷亡過半,士氣會受到極大打擊;軍械可能連三天都支持不了。現在是不是應該減弱一些?”
漠廣天搖搖頭,說道:“現在放棄前功盡棄了。我們進攻得很痛苦,相信干布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兒去。就是要讓干布相信,我們可以一直這樣進攻下去,讓他有所顧忌,然后就可以進行談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