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白瓔珞都覺得有些無聊,一時間,無比懷念起之前進宮給六公主伴讀的日子,那時候雖然要早起,甚至連馬車里的那會兒功夫都要利用起來假寐一會兒,可每日的生活卻是充實的。
而如今,每日除了做繡活,陪白老太太說話,便是去煦和軒逗逗坤哥兒,雖什么都沒干,可再回到蘭心閣時,卻覺得滿心的疲憊。
“哎,也不知道姚夫子什么時候能回來?”
走到書桌后拿起書卷看了幾行,白瓔珞喃喃自語道。
“小姐,興許快了呢,前幾日經過拱橋時,奴婢還見五小姐在湖邊折柳枝抱怨,說一點兒不想去閨學里浪費時光,估摸著,五小姐是聽到了什么,要不然,她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流鶯聽見了白瓔珞的嘀咕,插著嘴說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上次姚夫子提過的雙面繡,我試了好些次都不是很好,這次她回來,我可要好好問問她才行。”
欣喜的說著,白瓔珞安心的坐下看起了書,不時的還提筆在旁邊標注幾個字,一臉的津津有味。
果然,歇了午覺再到慶安堂時,白老太太便打趣的說道:“姚夫子回來,便有人約束她們了,免得連規矩都懈怠了,到時候又要臨時抱佛腳了。”
白老太太說的臨時,自然指的是臨近出嫁時。
“是啊,蕓姐兒的嫁期也定了,以后是該好好學學規矩做做繡活了,眼看如今蘇家舅老爺官路坦蕩,日后更是不可限量,表少爺一表人才,又是家里的長子,蕓姐兒嫁過去,將來必定是要掌理內宅中饋的,如今正是好時機。”
一旁,薛氏附和著說道。
“珞姐兒定是盼著夫子回來的……”
見白瓔珞行了禮起身,薛氏柔聲說道,白瓔珞驚喜的問道:“大伯母,夫子真的要回來了?什么時候?”
“老太太您瞧,我果然沒說錯。這侯府若是只有一個好學的女孩兒,便是珞姐兒了。”
知曉白瓔珞如今是白老太太的心頭寶,薛氏不吝嗇的夸了起來,果然,白老太太臉上的笑意愈發深邃,像是自己得了夸贊一般,“可不是嘛,除了萍姐兒,也就她靜得下心來看看書做做繡活了,都是好孩子。”
夸到了自己的女兒,薛氏也跟著開心起來,一邊回答著白瓔珞的話道:“大約就月中吧,前幾日姚夫子送了信來,說大概月初就啟程往京城來了,具體的日子還不知曉,不過大體上差不離。”
掰著手指算著,白瓔珞自告奮勇的請命道:“大伯母,夫子住的客房,還有教室里的布置,都交給我吧,我保準辦的妥帖,回頭您再去檢查,如何?”
薛氏柔婉的笑著應下了。
靖安侯府歷來都極是尊師重教,所以,家學和閨學里的夫子,不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是絕不會請辭的,正是因為侯府上下的尊敬和重視。
姚夫子的母親病重,去歲就回家去了,那時候,白瓔萍和白瓔巧已經出嫁,白瓔瑩已經臨近嫁期,每日躲在屋里繡嫁衣,而白瓔蕓之后的女孩兒都還小,所以,薛氏和白老太太商議了一番,便再未請新的夫子,一直等到如今姚夫子回來。
忙活了幾日,終于將教室和姚夫子住的客房收拾妥當,第三日上,姚夫子姍姍來遲。
“六小姐,別來無恙?”
下了馬車,看著候在門后的白瓔珞,姚夫子親切的問道。
姚夫子年近四十,一身素淡的灰色長裙,外面罩著一件淡青色的褙子,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讓姚夫子渾身上下透著一份不近人情的冷淡,可白瓔珞知曉,姚夫子本人是個多么開朗溫和的人,這也是白瓔珞這么熱切的期盼她回來的真實緣由。
姚夫子與夫婿皆出自書香世家,而夫婿生前也是書院的夫子,后來,夫婿因病英年早逝,姚夫子心如死灰,立誓不再改嫁,繼而當起了閨學夫子。
姚夫子為人親和,又有真才實學,年限久了,熟識她的人也都尊稱她一聲“姚夫子”,漸漸的淡忘了她姚羅氏的身份。
“夫子一路辛苦了,房間已經布置好了,瓔珞帶您過去休息吧。”
抿嘴笑著,白瓔珞回頭吩咐著流蘇和流鶯去車上取姚夫子的東西下來,一邊,親熱的引著姚夫子朝后院去了。
姚夫子的屋子,在三進慶安堂后的窄院房里,恰好位于慶安堂和承歡居相鄰的地方,名字很是雅致,叫做小雅齋。
極小的一個院子,卻勝在清靜,如今更是離白瓔珞住的蘭心閣近了許多,兩人心里都十分高興。
進屋環顧了一圈,見雖不是從前自己住慣了的那間客房,可屋子里的布置和擺設卻都和從前一般無二,姚夫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贊許的沖白瓔珞說道:“有勞六小姐費心了……”
流蘇和流鶯帶著幾個仆婦將姚夫子的東西歸置好沒一會兒,薛氏便過來了,“夫子遠途勞頓辛苦了,老太太說了,今兒給您接風,晚膳便請您到慶安堂用膳。”
見姚夫子面有推辭之意,薛氏柔聲說道:“您放心,除了老太爺和老太太,也唯有珞姐兒在一旁。”
姚夫子向來不愛熱鬧,如此的安排,方才沒有推辭。
薛氏環顧著檢查了一周,見再無不妥之處,和姚夫子打了招呼,便帶著仆婦們走了,屋里安靜下來,姚夫子目光柔和的看著白瓔珞問道:“這一年多,可好?”
話語親和,眸色溫柔,姚夫子看著白瓔珞,仿若是看著自己的孩子。
靜靜的思忖了一下,白瓔珞緩緩的點了點頭。
二人坐在一處說著話,外頭的日光柔和的灑照進半開的窗戶,坐在窗邊軟榻上的兩人,身上便罩上了一層光影,和周遭的一切,顯得那么融洽的契合。
分別一年多,兩人的身上都發生了許多事,姚夫子已經是大人了,她的事,自然就沒有和白瓔珞說的必要,只簡單的提了幾句。
倒是白瓔珞,大事小事,事無巨細的講了一遍,姚夫子仔細的聽著,一臉的溫柔表情。
“六公主能這般待你,也算是你們的因緣了。少女時結下的情誼最是可貴,即便你們如今不在一處,心里也要經常記掛著她,才不枉費她從前待你那般好。”
見白瓔珞提起進宮伴讀的事時滿臉的幸福,姚夫子柔聲說道。
“便是夫子不說,瓔珞也會記得的。”
白瓔珞笑嘻嘻的應道。
說話的功夫,姚夫子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已經將隨身帶來的行李物品都歸置好了,白瓔珞起身告別,“您好生歇息會兒吧,晚膳前,瓔珞再來,祖父祖母說要為您接風呢。”
方才薛氏已經說過,姚夫子便再不推辭,將白瓔珞送出了門。
回到蘭心閣歇息了會兒,又喚了流蘇和流鶯把自己在閨學里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白瓔珞舒心的嘆道:“總算有點事情做了,不會再似之前那般無聊了。”
流蘇三人聽到,都低頭抿嘴笑了起來,沉香還打趣的說道:“要是老太爺和老太太聽到,定要心里遺憾,覺得小姐投錯了胎,本該是個少爺才對。以小姐這般上進,考個進士定是極容易的事。”
晚膳時分,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一桌,瓔珞便陪著姚夫子坐在另一桌,本都是相熟的,雖一年多未見,倒也不顯生疏,四人熱絡的說了會兒話。
膳罷喝茶時,薛氏和二夫人、四夫人才一并過來,身后跟著幾個女孩兒。
行了禮各自坐下,白老太太看了一眼女孩兒們,回頭看著姚夫子慈聲說道:“如今,蕓姐兒和珞姐兒最大,眼看著快要及笄了,所以,還望姚夫子在她們倆身上多花些心思。其他幾個小姐都還小,過得去便行。”
“理應如此,老太太放心便是。”
姚夫子應道。
再從慶安堂出來,七小姐八小姐都跟著各自的母親興高采烈的回去了,白瓔珞想著以后的日子不會那般無趣,也一臉的歡喜,唯有白瓔蕓,情緒有些低落。
姚夫子歇息了兩日,五月二十日,閨學正式開課了。
辰時二刻,三進西廂的鳴翠居中,便傳出了余音朗朗的讀書聲。
誦讀完畢,姚夫子拿著書卷講起了故事,都是史書古籍中頗有賢德的女子傳記,講一兩則,待到四個女孩兒們都聽懂了,便會布置功課。
七小姐和八小姐還小,便端正的跪坐在椅子中臨帖,臨完兩大頁,交給姚夫子檢查完無誤便可以下課自行回去了,而白瓔蕓和白瓔珞,則要按著要求作詩或是做文章。
雖然聽起來有些滑稽,實則大有用處。
京城中的貴小姐們,經常會舉辦花會或是詩會,猜謎作詩,琴棋書畫,都是平日里的功夫,雖說詩和文章做的好不一定會有用處,可最起碼要會那么一星半點,否則若是落到了自己頭上,張嘴說不出一兩句,到時候平白得了嘲笑。
這一點,白瓔蕓深有感觸。
可是如今親事已定,日后便極少有機會能出去參加那些宴席聚會拋頭露面了,白瓔蕓本就性子懶怠,便愈發懶得花費心思了。
如此一來,閨學再度開始,倒像是專門為了白瓔珞而開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