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秋然軒正屋里,二夫人一臉埋怨的看著二老爺,“這么點兒事,你這當爹的不去開口,難道還指望人家北寧伯府主動上門來求親?”
有些慍怒的抬眼看了二夫人一眼,二老爺有些底氣不足的答道:“若真如蕓兒說的,那北寧伯世子對她有意,本就該北寧伯府來求親,讓我去跟大哥說,難道咱靖安侯府的小姐就上趕著要嫁給他不成?”
“你……”
面色漲紅,當即就要發作,二夫人強忍下來,端起手肘邊的茶碗喝了口茶。
深吸了幾口氣,二夫人柔聲說道:“老爺,咱們靖安侯府和北寧伯府雖然是家世相當,可蕓兒到底不是侯爺和大嫂肚里出來的,北寧伯世子那將來可是要襲爵的。雖說咱們蕓兒千好萬好,可人家要真在這上面挑理兒,也不是挑不出來啊。”
這些二老爺豈能想不到?
可昨日初聽二夫人說北寧伯世子對女兒有意時的那份歡欣已漸漸的冷卻下來,二老爺怎么都覺得,女方家主動求親,即便親事結成,將來怕也會成笑談,是故,他才有些退縮。
思來想去,二老爺都覺得不妥,一整日了在兄長面前都沒舍下臉面來開口,此番被妻子催促,二老爺愈發覺得心內冒火。
見二老爺又沉默起來,二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又怕惹惱了他更加不順,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耐心的勸解道:“老爺,你當我只是為蕓兒的終身盤算嗎?若老爺真這么想,可真是曲解了妾身的意思呢。”
二老爺一臉的狐疑,二夫人繼續說道:“老爺現今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老太爺和侯爺不肯從中運籌一二的話,老爺想要再往上升,憑自身的實力,京城里這么多人在前面壓著,怕是千難萬難的。若是有個得力的親家,到時候,不用老爺示意,吏部的人怕是也要掂量掂量的。老爺,您覺得呢?”
“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如今單憑蕓兒一張嘴,回頭若是鬧了什么笑話,丟的可就不止蕓兒一個人的臉面了。再說了,即便北寧伯世子真的對蕓兒有意,可男女私相攀談,到底有失體統,傳揚出去,終究于蕓兒不利。”
二老爺心內活泛起來,口中卻說的一本正經,“所以,依我之見,倒不如再觀望觀望,若是北寧伯世子果真有心,這事兒,我必定出頭為女兒奔走,哪怕舍了這張臉面去,可好?”
“可是……”
心中氣他性子溫吞,二夫人有些無奈的嘀咕道:“蕓兒如今才十三,倒是還有兩年可以籌謀,可北寧伯世子如今卻已經十九了。再說了,如今京城里門當戶對又有幾分才學的好兒郎中,北寧伯世子可是翹楚之選,到時候若是錯過了,老爺莫怨怪妾身便是。”
說罷,二夫人氣哄哄的站起身子回了內屋。
坐了會兒,得了個沒趣,二老爺面色訕訕的出了秋然軒正屋,往姨娘院子里尋摸著去了,可心里,卻翻來覆去的回想著方才妻子說過的那些話。
是個男人,就沒有不想建功立業的,從前也是有壯志雄心的,可中了進士后就被分派到了翰林院,這么多年,看多了官場上的那些齷齪伎倆,二老爺的那些遠大抱負,已經一點點的消磨褪去了,如今,只想著能吃香喝辣的安穩度日。
可是,若有機會能朝上攀爬幾步,二老爺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可白老太爺一生嚴謹正直,大哥白士忠也是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兩人的性格如出一轍的相似,平日里就是閑坐在一起說話,提起哪家的兒孫,若那人不是通過自身的上進而得了官位的,兩人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若是讓他們為自己費心,怕不但不會應聲,反而會招來一頓唾罵。
冷風徐徐,原本有些燥熱的心情漸漸的平復下來,二老爺步履緩慢的踱著步子朝前走,心內已經有了計較。
過了重陽以后,天氣漸漸的涼快下來了,緊接著,一道旨意頒布,京城里又再度喧囂著熱鬧起來。
九月二十五午時,宮門大開,有內務府的總管太監親自出宮前往宰相竇老大人府中宣旨,嫡長孫小姐竇繡珠,被甄選為太子妃,成婚的大喜日子定在翌年正月十八。
同一時刻,另有內侍前往北寧伯府和禮部尚書府宣旨。
北寧伯府的小姐林之湄,和禮部尚書傅大人家的小姐傅舒云,被選為太子側妃,于正月十八一并嫁入東宮。
消息一出,京城里如同沸騰了一般,前往竇府、北寧伯府和傅大人家賀喜的人絡繹不絕,尤其是竇府,兩位嫡出小姐,一個入主東宮,另一位還是六公主的伴讀,頓時,有適齡男兒的家中,都將目光鎖定在了竇繡巧身上,一時間,前往竇府求親的中人都快把門檻給踏平了。
禮儀課上,竇繡巧一反常態,再不如從前般藏拙,一舉手一投足,盡顯溫柔嫵媚,前些日子那個呆板無趣的少女,似是一夜之間多了幾分俏麗。
六公主和白瓔珞雖有些詫異,可轉念一想,也大抵明白了竇繡巧轉變的原因所在,二人極有默契的相視一笑,轉而拋在了腦后。
課上得了夫子幾句夸贊,竇繡巧很是得意,下了課,待到六公主出了芯瀾閣,竇繡巧當即如一只驕傲的孔雀一般,仰著頭緊隨其后的跟了出去。
下午的棋藝課上,墨柘老夫子照舊喚了白瓔珞對弈,課后,少女們飛快的收拾著棋局,一邊親熱的喚著相熟的人等自己,而竇繡巧,似是刻意的一般,揚聲沖孫妍彤說道:“孫小姐,你先出宮便是,讓馬車不用候著我了,我姐姐進宮來謝恩,一會兒我跟她一起出宮便是。”
“賜婚的詔書頒布已經有些時日了,竇繡珠今日才來謝恩,卻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走,咱們瞧瞧去。”
附在白瓔珞耳邊悄聲說完,六公主牽著白瓔珞的手出了芯瀾閣,二人腳步是朝云柔殿的方向走,目光卻暗里打量著竇繡巧。
眼見,竇繡巧帶著宮婢朝壽康宮的方向去了。
進了寢殿,六公主疾聲喚來了梨花吩咐道:“沒聽說今日要竇小姐進宮謝恩啊,你快去打聽打聽,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梨花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太后宣中選的小姐入宮敘話,竇繡珠、林之湄和傅舒云三人未時便已經入宮了。
“糟了……”
頓感不妙的皺了皺眉,六公主嘟囔道:“皇祖母本就不喜歡湄姐姐,此番召見,湄姐姐不會要倒霉吧?”
寬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白瓔珞柔聲勸道:“居高位者喜怒不形于色,太后便是不喜歡林小姐,也不會這樣處置她。再說了,今兒入宮的小姐有三位,太后不會落人于口舌的,公主莫要關心則亂。”
想想也是,六公主點了點頭,一邊卻仍舊吩咐了小宮婢去尋太子,將林之湄入宮拜見太后的事告訴他。
兩人說笑了會兒,白瓔珞便起身告辭回府,六公主含笑應下,親熱的挽著她的胳膊送她出去。
一路說笑著走到了內宮門處,見白瓔珞鉆進馬車,馬車緩緩駛向遠處,六公主才轉身原路返回,走了沒幾步,被從石徑旁樹后閃出來的人嚇了一跳。
“予哥哥,你要嚇死我啊?”
輕拍著撲通亂跳的胸口,六公主怒目瞪著站在面前的林之予嚷道。
親昵的拍了拍六公主的頭,林之予笑道:“你不是平日里膽子大的很,自詡連鬼神都不怕的嗎?怎么,我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這兒,就嚇到你了?”
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六公主回頭張望了一下四周,不解的問道:“你怎么在宮里?太子哥哥沒和你在一起嗎?”
林之予搖了搖頭,一邊跟著六公主的腳步朝前走,一邊輕聲答道:“我送湄兒入宮來覲見太后娘娘,方才無趣的很,便四處溜達一圈,至于太子,這個時辰,他不是該在上書房的嗎?我就沒去打擾他。”
不疑有他,六公主點了點頭,旋即,卻一臉期冀的仰頭看著林之予說道:“予哥哥,湄姐姐不能嫁給太子哥哥做正妃,你心里其實是很生氣的,對不對?可是,你別怪太子哥哥,其實他也很為難的,人常說,心有余而力不足,說的便是如今的太子哥哥呢。”
不置可否,林之予也未對此做評論,顧左右而言他的問道:“你方才做什么去了?我遠遠的瞧著你是送人出宮的?”
“是啊,我去送瓔珞出宮,要不是為了陪我,她興許早都回到靖安侯府了呢。”
六公主喜滋滋的答道。
“靖安侯府的小姐啊?不是聽說性子刁蠻的緊嘛,難為了你倆還能趣味相投,這般交好。”
林之予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笑意,臉上卻故作不解的問著六公主。
六公主笑著搖了搖頭,“予哥哥說的是先前那位白五小姐吧?她可是討厭的緊呢,瓔珞雖也是靖安侯府的小姐,可與她卻是全然不同的,瓔珞性子很好,我很喜歡她呢。”
白瓔珞?
心中暗暗的記下了這個名字,林之予眼中的笑意愈發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