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膳時分,白瓔蕓帶著蘇文遠回來了。
席間,白老太太一反常態(tài)的拉著白瓔珞坐在她身邊,好似祖孫二人是久別了許多年,想著是家宴,今兒又是他們?nèi)亻T的好日子,靖安侯和薛氏樂呵呵的應(yīng)了,還喚了杜軒坐在了白老太爺身邊。
白瓔蕓和蘇文遠,自然而然的被分配在了鄰桌上。
看著白老太太喚著丫鬟將素日白瓔珞愛吃的菜都擺在她面前,又慈聲問白瓔珞狀元府的廚子做出來的膳食可合口味。
白瓔珞只不過答得慢了些,白老太太就抬眼看著薛氏,讓她把府里的大廚勻出來一個給白瓔珞,還提及了白瓔珞愛吃的那幾樣糕點,讓挑一個擅長做那幾樣糕點的師傅一并送過去。
一邊吃飯,一邊噓寒問暖。
白老太太事無巨細的問著,生怕白瓔珞受一丁點委屈似的。
而另一旁,似是怕杜軒難堪,白老太爺笑著安撫道:“珞姐兒貼心,平日幾乎整日都跟在她祖母身邊,如今驟然分開,自然會有些不適應(yīng),過些日子就好了,你別往心里去。”
“祖父,孫婿明白,日后,我會常帶著珞娘回府來孝敬二老,以及伯父伯母。”
目光真誠清澈,杜軒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絲毫沒有難堪,白老太爺滿意的笑了笑,擺手招呼眾人用膳。
新婚那日,顧及新郎官還有洞房花燭夜這樣要緊的事,所以賓客也好,新娘家的人也好,都不會肆意的和新郎官喝酒,以免事后不省人事,耽誤了正事。
而到了回門的那日,兄弟們自然便要拉著新姑爺喝酒,試試他的酒量。
人常說,酒品如人品,看看一個人的酒品,大抵也能知曉他的人品是怎樣,繼而決定日后值不值得相交。
杜軒在靖安侯府常來常往的已有兩年,因著功課和書院的規(guī)矩,他從未在人前飲過酒,雖都肯定他人品定是極好的,可到底大喜那日沒和他喝上幾杯,今兒,便成了最好的機會。
用罷午膳,白瓔珞攙著白老太太回了慶安堂,宴廳里,白進遠兄弟幾人便圍著杜軒喝了起來。
白瓔蕓拽了拽蘇文遠的袖子,卻被他給扯回去了。
“我爹和娘肯定在屋里等著咱們回去說話呢。”
人前,白瓔蕓向來都是溫柔婉約的模樣。
怔了一下,蘇文遠起身摟著白瓔蕓的腰身出了門。
“蕓兒,這個時辰,岳父大人定要午休的,倒是岳母興許還等著你說話呢,我就不去了,要不然,我坐在那兒沒話說,倒顯得我木訥。趁此機會,你可以好好兒的和岳母說說悄悄話,我逗留片刻,便去云水閣找你,快去吧。”
勸說著白瓔蕓,蘇文遠絲毫沒給她反駁的機會,出了門,動作輕柔的推了她一下,便返身進了宴廳。
白瓔蕓氣憤的回過頭,蘇文遠已經(jīng)又坐下了,堆上了滿臉的笑,端起酒碗朝杜軒敬去。
氣急的跺了跺腳,白瓔蕓低咒了蘇文遠一句,方去了秋然軒。
二夫人正在屋里候著,聽聞白瓔蕓來了,忙站起了身。
待到白瓔蕓進來,二夫人拉著她朝內(nèi)屋走去,一邊,還揮手擺退了屋里的丫鬟。
“如今,他對你,可好些了?”
坐在床沿上,二夫人低聲問道。
白瓔蕓怔了一下,才反映過來母親在問什么,臉上頓時紅霞密布。
輕咬著嘴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白瓔蕓的眼中,積蓄起了一層淚,“娘,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是這樣。”
“好孩子,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你莫多想,啊?”
心中微涼,二夫人將白瓔蕓摟在懷里柔聲勸著,可眼中卻有些揮之不去的后悔,“那,他平日里對你可好?你舅母呢,可要你立規(guī)矩了?”
白瓔蕓吸了吸鼻子,“他對我很好,人前人后,都聽我的,屋里的事,也都是我說了算。舅母也待我很好,她說,我既是兒媳婦兒,又是外甥女,她自會拿我當親女兒一般對待。”
“這還差不多。”
心內(nèi)略安,二夫人輕呼了口氣。
自打白瓔蕓在回門那日哭訴了一通后,二夫人才得知,二人在床第間,似乎不大契合。
究竟是怎么個不契合,二夫人也只是大致的猜測,可如今白瓔蕓成親都已經(jīng)三個月了,肚子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二夫人便愈發(fā)肯定了。
心內(nèi)萬般惆悵,可這樣難以啟齒的事,誰都不好提,二夫人也只能柔聲撫慰女兒,盼著將來能有好轉(zhuǎn)。
秋然軒里唉聲四起,而慶安堂里,卻異常活躍。
見白瓔珞面色紅潤,雖眼圈下有些香粉都掩蓋不住的烏色,可白老太太和薛氏都是過來人,自然知曉是怎么回事。
又提起了敬茶認親的事,白老太太和薛氏沉默了瞬間。
白瓔珞的心里砰砰的跳著,頓時也覺得自己那剃頭挑子一頭熱的行為,雖讓杜軒高興極了,卻將靖安侯府置于何處?
回頭傳揚出去,說功勛世家靖安侯府,和自己家的佃戶結(jié)成了親家,想來,那話怎么都好聽不了。
“祖母,是珞兒冒失了……”
滿眼歉疚的說著,白瓔珞小心翼翼的拽了拽白老太太的袖子。
“哎……”
悵然的嘆了口氣,白老太太釋然的拍了拍白瓔珞的手,“咱們也不是那嫌貧愛富的人,杜軒本就是從白家莊出來的,那些人于他有恩,他這樣做,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W鋈耍荒芡髫摿x哪。既然已經(jīng)認了親,那便好好待他們。至于他們是侯府佃戶的事,這一公一私,誰要是拎不清,那可就是他們自己個兒的問題了,與咱們珞姐兒無關(guān)。”
見到了這樣的時刻,祖母都一心為自己著想,白瓔珞感動的偎在了白老太太懷里。
一旁,薛氏打著圓場道:“對啊,白家莊的那些租戶,都是老佃戶了,為人最是老實本分,想來,他們也不會借此生出什么事端的。”
歇了午覺起身,二夫人帶著白瓔蕓過來陪白老太太說話。
白瓔珞起身給二夫人和白瓔蕓見了禮,坐在了下首處的座位上,正對面的白瓔蕓細細的打量了她幾眼,心里,頓時又酸又澀的不是滋味起來。
說不出她哪里變了,可從頭到腳,像是怎么看都好看,尤其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媚意,讓她比從前更加好看了幾分。
相比之下,自己顯得像是無鹽女一般。
白瓔蕓想起,早起梳妝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眉宇間似是有了一個小小的川字。
不是只有生活愁苦的女人,時常皺眉才會有那樣的川字紋路嗎?
不可置信的看著鏡子,看著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川字,白瓔蕓暗自問道:原來,我時常是蹙著眉的嗎?
再抬眼,便見白瓔珞靜靜的看著白老太太和薛氏以及二夫人說話,臉上光滑柔嫩,眼中更是汪著水一般的明亮清澈,白瓔蕓有些看不下去一般的別過了頭。
說話的功夫,有小丫鬟過來給白瓔蕓傳話,說五姑爺喝醉了,請五姑奶奶過去服侍。
白瓔蕓有些羞赧,起身打了招呼,帶著一絲慍怒的出了門,身后,白瓔珞擔心杜軒,也忙跟了過去。
宴廳里,蘇文遠頗有些忘乎所以,都已經(jīng)醉眼迷離了,卻緊緊的抱著酒壇子不松手,另一只手,還端著酒碗要跟杜軒碰杯:“妹夫,等你新……新婚之期過了,吏部的任命……任命文書大抵也就……就下來了。到……到時候我們同在翰林院為職,妹夫,還望你對我多……多多提攜。”
大著舌頭說完了這一番話,蘇文遠一臉傻笑的看著杜軒,杜軒大方的碰完杯飲進了杯中的酒,“五姐夫這話,可就讓杜軒慚愧了。無論朝廷是什么恩旨,杜軒自會認真辦差報效朝廷便是,倘若真在一處,你我二人自然要多多照拂。”
打太極一般的,將那番話又推了回來,而蘇文遠,卻似乎全然未聽出來,樂呵呵的仰頭喝完了酒,喝的太急,還有酒水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白瓔蕓是聽著這番話進來的。
又羞又氣,又不敢示于人前,白瓔蕓笑著道歉:“眾位兄長,文遠酒量不好,我這就送他回屋歇著了,你們繼續(xù)。”
說罷,白瓔蕓回頭看著帶來的兩個小丫鬟,拖拽著將蘇文遠架出了門。
“妹夫,改日,改日我們再聚,再聚……”
被門檻絆了一下,蘇文遠睜開迷離的眼睛,回頭來又跟杜軒說了一句,白瓔蕓心底暗氣,在蘇文遠的腰間狠狠的掐了一把,惹得他失聲痛呼起來。
大呼小叫的聲音漸漸遠去,白進遠和杜軒幾人都有些失笑。
幾人輪番灌酒,杜軒也只是眼眸有些酒氣,可說話什么的卻都還正常不已,白進遠心內(nèi)暗嘆,眼看時辰也不早了,頗有長兄風范的發(fā)著話道:“喝的也盡興,咱們就散了吧,都回去歇個午覺清醒清醒,免得下午被祖父祖母瞧見,又要埋怨咱們了。”
杜軒是新姑爺,回門當日被灌得不省人事,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又向來偏愛白瓔珞,回頭自己幾人少不了一番數(shù)落。
白進舉和白進嘯了然的應(yīng)下,幾人拱手,各自離去。
出了宴廳走了沒幾步,便遇上了迎面而來的白瓔珞,杜軒牽著她的手,兩人散步一般的逛回了蘭心閣。
一進門,杜軒就倒在了床上,任憑白瓔珞怎么喚都不醒。
看著他酣睡的模樣,白瓔珞抿嘴笑著,俯身在他唇邊印下了一個香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