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辦公室副主任韓啟發也是個會來事者，他是農民的兒子，江北電力學校畢業的他，沒有任何背景，剛開始在辦公室默默無聞工作著，像一頭老黃牛一樣，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幾乎每年被評為公司先進個人，幾年下來，頭發白了，背也微駝，卻始終得不到提拔。

后來，韓啟發發現在公司混，關系比能力更重要，于是慢慢地學會了接近領導特別是黃哲天，經常陪他吃喝玩樂。韓啟發還會打一手好牌，當然，陪黃哲天打牌，他老是輸，這都是裝出來的，為的是讓黃哲天高興。

韓啟發在學校打乒乓球技術一流，到了公司后，發現黃哲天也喜歡打乒乓球，于是，下班后會主動找到黃哲天學習技藝，韓啟發基本上每次都是手下敗將，樂得黃哲天點頭稱贊“小韓很懂事，是個人才，將來要用起來。”

韓啟發也確實很懂事，一到過年過節都會送上一個紅包孝敬一下黃哲天，很快，韓啟發被提拔為公司辦公室副主任，他幾乎每天跟著黃哲天，感覺自己已是老板的人了，不禁為自己的招數暗自高興。

沒事的時候，韓啟發有時也會來隔壁的財務部坐坐，慢慢地他和管凌天也熟悉了，他看到管凌天很勤奮，很本分，又有文憑，和自己一樣，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在公司沒有任何關系，就私下“善意”提醒管凌天：“在我們公司想要有一個美好的前途，你就得學會低頭做人，黃哲天是我們公司的權力核心，你就得跟著黃哲天經理走，就得學會跪舔，最后成為老板圈子里的人，那你就有希望得到提拔。”

接著又說：“小管你看，瞿勇不是93年江北大學電氣工程自動化專業畢業的嘛，剛開始因為業務技術過硬，他被提拔為公司用電檢查部主任，黃哲天經理來了之后，這小子很傲氣，老是以為自己技術厲害，不把黃經理和其他領導放在眼里，安排的工作有時不能按時保質完成，時不時與領導對著干，過年時也不到黃經理家拜個年，終于有一天，黃哲天經理找了一個理由把他的主任職務免去，現在公司沒幾個人愿意和他在一起，誰都想跟他劃清界限，你說人混到這個地步慘不慘，這就是不識時務的下場啊！”

管凌天似乎明白了一點，也許，自己如果不和黃哲天經理走得近，被邊緣化的話，將來自己的命運會比瞿勇更悲慘，自己在主辦會計的崗位上，了解很多公司的經營情況，特別是領導報銷費用等情況，不討好領導，那就只好等著領導給穿小鞋了。

慢慢地，管凌天也開始了解所謂的人情世故，并學會主動與領導去搞好關系：經常沒事的時候，他會到幾個領導特別是黃哲天經理的辦公室“匯報”工作，讓領導知道自己最近干了些什么；在辦公室走廊遇到領導時，管凌天會主動打招呼“領導好！”并像木頭一樣站在原地不動，等領導先走；與黃哲天經理下鄉檢查工作完喝酒時，管凌天也會抓住機會，主動敬領導酒，自己先喝完一小杯白酒，黃哲天也只是在杯子上舔一下，根本就沒喝，管凌天喝完白酒一會兒，就感覺肚子很難受，跑到衛生間吐了；領導坐車前，管凌天會主動搶著給領導提包

，開好前面的門，讓領導先坐好，自己最后坐后面去；過年過節，管凌天也會到黃哲天經理家里坐坐，送上一個紅包，錢不多，也就600元，對于管凌天來說，那可是個不小的數目，相當于他三個月的工資呢，其實每次去的時候他都碰到很多公司的人送紅包給黃哲天經理，數目肯定比管凌天大。

黃哲天經理對管凌天的印象也逐漸好起來，時不時會拍拍他的肩膀說：“小管不錯，年輕人，好好干，有前途！”

一聽到這話，管凌天好像就看到自己美好的前程一般，激動地回答道：“謝謝黃經理的關心，我一定會更加努力，絕不辜負您的厚愛。”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單位上，人事變動是最敏感的信息，也是大家最關心的事情，一批批人事任命就是沒有管凌天的名字，連那個能力一般的住隔壁的同事黃勇前些天都被提拔成右坊供電所副所長，提拔的人得到大家的祝福和恭維，退下職務的人只能是得到大家的冷淡和忽視，現實就是這樣殘酷，人走茶涼,否則單位里大家怎么都想著削尖腦袋往上爬啊。

管凌天終于坐不住了，就去問公司辦公室副主任韓啟發，自己工作也做了蠻多，關系也疏通了，禮也送了，怎么還沒有得到提拔。

韓啟發不急不躁，嚴肅地開導管凌天說：“你做了很多工作是不錯，至少領導對你印象應該很好，但在單位上，做得多并不是提拔的唯一標準，位置那么少，你想想，多少人要爭啊，那比什么呢？除了關系之外，還要看紅包的厚度了，你每次送的紅包就那么一點，還不夠黃經理喝茶呢，憑什么提拔你啊！據說有人一次送的紅包就是兩萬，你說該提拔誰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管凌天仿佛醍醐灌頂，感覺自己所在的國企與某些政界官場一樣可怕啊，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權錢交易。

是的，時下，金水縣的政界正在搞撤鄉并鎮，位置變少了，鄉鎮領導都在為自己未來的前途想盡一切辦法，因此，權錢交易大戲即將上演。

據說山豐鄉要合并到城關鎮，山豐鄉黨委書記鄧宇飛坐不住了，很想當上城關鎮一把手，他知道縣委書記梁部達是個謹慎的領導，不會輕易收受下級的現金，于是，鄧宇飛想出一個絕妙的辦法：到水產市場買了一條大草魚，往魚的嘴巴里面塞進一根價值10萬元的金條，再加上兩瓶進口名酒。

在一個晚上，鄧宇飛提著草魚和名酒摸黑來到了縣委書記梁部達的家里，恰好梁部達在外面應酬還未回家，梁部達的夫人認識鄧宇飛，她鄙視地看了看鄧宇飛手中的草魚和名酒，心里想：這個鄧宇飛是怎么當官的，居然還停留在10年前送禮的水平上，一條草魚加上兩瓶酒，能值幾個錢，誰稀罕，你把我家老梁當叫花子打發啊，就這樣子，如今在撤鄉并鎮的節骨眼上，你小子還想進步，去做夢吧！

想歸想，梁部達的夫人還是很熱情地招呼鄧宇飛，噓寒問暖，鄧宇飛坐了一會兒，覺得也不便和縣委書記的夫人談論政治前途的事情，于是報上自己的名字，說上一些“請關照”的話便告辭。

走之前，鄧

宇飛特別強調地上的那條大草魚，跟縣委書記的夫人說：“這是我們山豐鄉深山水庫的草魚，天然放養，肉質鮮美，非常營養，您和梁書記一定要嘗嘗！”

梁書記的夫人也敷衍道：“好的，謝謝了，下次就不用這樣客氣了，我會跟我家老梁說的，小鄧你放心吧。”

等鄧宇飛走出大門不遠，梁書記夫人極為不悅，順手把那只大草魚用力扔到了墻外，兩瓶名酒還是留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鄰居早起撿到了這條大魚，也發現了魚嘴巴里的秘密，他高興得合不攏嘴，當即換成錢買了一套單家獨院。

而梁書記夫人卻不清楚魚嘴巴里還有價值不菲的金條，否則，他怎么也舍不得扔掉。

當然，鄧宇飛書記成了“冤大頭”，梁書記夫人誤認為他禮數不夠，因此并沒有在梁部達面前為他說好話，還是梁部達的秘書、縣委辦副主任邱冠關系到位，擔任鎮關鎮黨委書記，而鄧宇飛被“發配”到縣氣象局當局長，他做夢也沒想到，送了重禮，自己的政治前途卻像天氣瞬間轉換那樣：“由晴轉陰”。

還有一個從西鄉的副鄉長費思量，在鄉鎮干了15年，當了多年的副鄉長，一直都想轉正治好自己“副科病”，趁著這次撤鄉并鎮的機會，他瞄準了鄉長的位置，因為原鄉長已經調到縣建設局任局長了。

費思量家里經濟狀況一直不是很好，老婆前兩年下崗，父母多病，他想盡快通過仕途上的進步來改變目前的困境，于是他做出了人生中一次極大的冒險決定：去信用社貸款8萬元送禮。

8萬元，對一般家庭來說，在當時是一個不小的數字。當然，費思量有他自己的高明算盤：只要當上鄉長，兩年就可以撈錢還清貸款，以后日子就好過了。

通過軟磨硬泡，多次努力，費思量終于把存有八萬元的銀行存折送到了縣委書記梁部達手上，梁部達也口頭承諾費思量一定讓他當上從西鄉的鄉長。

哪知，還沒過一個月，縣委書記梁部達高升為富州市副市長，而費思量，最后只被安排在縣水利局當書記，費思量不服氣，認為梁部達收了他的錢沒辦好事，于是向上級紀委反映了梁部達貪污受賄的事情，經過組織調查，事實清楚，梁部達立即被雙規，最后免職，而費思量也被降為副科級。

管凌天近來聽說了這么多關于官場的黑幕故事，感到很可怕，也很痛心，好在社會的主流是邪不壓正，天網恢恢，疏而不失，中央反腐倡廉工作常抓不懈，梁部達之類貪污分子毫無藏身之地，受到了黨紀國法的懲治，正義從不缺席，雖然有時會晚些。

管凌天也認真地反思了自己參加工作以來的經歷，覺得自己老是為了個人前途，以黃哲天為中心，想盡辦法去討好這位一手遮天的領導，喪失了做人的基本原則，活得很累，沒有了自我，不過是沒有靈魂的一具僵尸，為何不堂堂正正地做個人，根本不需要奢望什么職位，只要自己能夠自由快樂地活著就行。管凌天決定從明天起，做一個真實的自己，做一個敬業的員工，在工作中充實，在生活中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