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這荒郊野林,擺開如此大的陣仗?等那隊鹵薄離開之后,展昭和白玉堂悄悄跟在隊伍后面追了上去。
發現山坡上的一棵大樹后面躲著個人,展昭二話不說上前把人給揪了出來。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那人雙手抱頭,也不敢看他,只一個勁兒地求饒。
不理會他絮絮叨叨的哀求,展昭厲聲問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山里砍柴的。”那人抱著頭哆哆嗦嗦,連話都說得直打顫。
展昭看他不像撒謊,這才軟下聲音放開他:“你干嘛躲在這里?”
砍柴人聽他這般問話,抬起頭來回看了看他們倆:“你們不是幽冥天子的人啊?”
“幽冥天子?”白玉堂揪住他的領口把人拎到自己面前:“你說剛才那個人是幽冥天子?”
“是啊。”見他們倆好像都沒有聽說過幽冥天子的事,砍柴人隨即點頭,把他知道的事向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幽冥天子好厲害的。只要被他發現的人,準沒命啊。”
白玉堂抬頭看了眼同樣難以置信的展昭,他們一個在朝堂,一個在江湖,竟都沒聽說過關于“幽冥天子”的任何傳聞。
砍柴人也看了看他們倆,壓低聲音神秘地說道:“聽說,最近有個傳說……”
白玉堂松開了手,展昭立刻湊過去蹲下來:“什么傳說?”
“傳說幽冥天子才是真命天子,”砍柴人哪里認得眼前這位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老老實實地把傳聞原封不動地告訴給他:“我們就要改朝換代啦。”
展昭雙眼一瞪,揪著他壓低聲音喝道:“大膽!”
砍柴人被他的樣子嚇到,忙掙扎著往后躲:“這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可他哪里是展昭的對手,掙扎了半天還是被他死死揪住,嚇得都快哭出來了:“大爺,求你放了我……”
白玉堂伸手隔開他揪著人的手:“你為難他也沒用,咱們抓個來問問就知道了。”
想他白玉堂行走江湖,瀟灑恣意慣了的,他要想知道什么事,有的是手段。當即和展昭擄了走在隊伍最后面的一個小太監,企圖從他嘴里弄清事情的真相。誰知這個小太監早就被人割掉了舌頭,不但什么都沒問到,還當著他們的面服毒自盡了。
兩個人心有不甘,朝著隊伍離去的方向追過去,可是,等他們拐個彎之后,那隊鹵薄竟然憑空消失,不知所蹤了。
白玉堂和展昭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輕功更是了得。能從他們眼皮子底下跑掉的人不多,更何況是那么大的一支儀仗隊?難道,他們見鬼了?
若是在以前,他們是怎么也不會相信的。但是,一想到待在廟里的那一個,嘖,好像還真有可能。
追了半天還是追丟了,展昭和白玉堂怏怏地返回了破廟。
聽他們說起剛才見到的事,趙仲“嘿嘿”笑了起來:“哪有鬼?我怎么一點都沒察覺到?倒是讓我聞到一股子利欲熏心、貪得無厭的臭味兒。”
“這么說,剛才那些都是人,不是鬼。”展昭說完之后,明白自己看到的,很有可能是一起陰謀,有人企圖染指大宋江山。
“其實鬼啊,沒你們想得那么可怕。”趙仲往邊上靠了靠,老氣橫秋地說:“在這世上,可怕的不是魑魅魍魎,也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心,欲求不滿的人心啊。”
白玉堂朝火堆里扔了兩根木柴,嗤笑道:“看你樣子也沒幾歲,想不到還能說出這么深奧的話來。”
“你別看我小,那是我死的時候年紀輕。若我還活著,說不定你還得喊我一聲‘哥’呢。”
趙仲不服氣地跟他斗著嘴,吵到了還在睡夢中的子妤,見她皺著眉頭嚶了聲,立刻用透明的手捂住嘴,瞪了白玉堂一眼,然后放輕聲音道:“其實,這些話都是姐姐說的。”
他一說完,展昭和白玉堂都朝子妤看了過去,她看上去不過二九年華,竟也說出這種有些悲涼春秋的話來。
想了一宿,展昭還是決定將“幽冥天子”的事告知地方官,徹查此事。
對于官府的事,白玉堂自然是沒什么興趣,對他來講,還是留下來照顧子妤,保護太子和阿敏重要些。
兩人商議了一陣決定分頭行事,傍晚前,在前面的鎮子里的“云來客棧”匯合。
等展昭走后不久,睡了大半天的子妤終于醒了過來。
“你可算醒了,昨天真是把我們嚇死了。”見她醒了,阿敏總算放了心,露出一抹笑來。
子妤看著阿敏的樣子,就知道她是真的被嚇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已經沒事了,害你們替我擔心,真是不好意思。”
昨天,白玉堂幫她把體內的妖毒逼出了一大半,又服了秘制的丹藥,后來還睡了一大覺,這會兒醒來,她的傷已經好了六成。只是猿猴精那一爪抓得太深,動作稍大都會牽動傷口,她只得小心翼翼,難免有些束手束腳的。
“說這些傻話做什么?”白玉堂蹲在她面前,伸手捋了捋她耳邊的碎發:“睡了那么久,餓了沒?咱們到前面的鎮上吃點東西。”
“剛才還不覺得,被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有些餓了。”子妤摸摸肚子,朝他咧嘴笑道。
“嗯,”在旁邊看了半天戲的阿敏,戲謔地接嘴道:“我們小寶也餓了,對不對?讓你白五叔快些帶我們到鎮子上去,不然啊,我們小寶可要哭了。”
“啊,小寶都沒吃東西么?那我們快走吧。”子妤哪里知道阿敏話里的意思,說著就要撐起身來,牽動了肩上的傷,痛得她倒吸一口涼氣,手勁兒一松差點又跌坐回去。
“小心。”白玉堂忙把她扶住,無奈地看了眼偷笑的阿敏,笑道:“我們走吧。”
阿敏不會武功,還抱著個孩子,而子妤又受了傷,他們的腳程自然快不起來。
還好山腳下有幾戶人家,見白玉堂出手大方,給他們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飯菜,又讓劉大家正在奶娃的媳婦兒喂了小寶,一行人這才又上路。
等他們到了和展昭約好碰頭的鎮子時,鎮上人的怪異舉動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大街上,不論男女老少,皆是身戴重孝,人人神色凝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心里有著疑慮,白玉堂帶著她們倆直奔“云來客棧”,就見展昭早已到了。此時的他,亦是滿臉凝重,隱隱的,還透出一絲悲憤。在他胸前,亦是別著一朵孝花。
“出了什么事?”白玉堂上前就問:“怎么每個人都戴著孝?”
展昭緩緩抬起頭,看了他們一眼,別過臉去,沉聲道:“八賢王死了。”
“八賢王死了?”阿敏在宮里待的日子也不短,對于八賢王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怎么突然死了?據說,他還是個忠良。”
“他本來就是忠良!”心中悲痛的展昭突然喝了一聲,嚇得阿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自知失態,展昭平復了一下心緒,才輕聲道:“對不起。”
驚聞八賢王之事,子妤的臉色也不好,還得緊緊捏住袖口,阻止一心想要沖出來的趙仲。時間一久,子妤有些制不住他,不得不問道:“展大人可定有客房?子妤有話要跟諸位講。”
在路上,趙仲已經把昨天的事仔仔細細將給子妤聽。因為有玉鐲的聯系,趙仲說的話只有子妤一個人聽得到。偷偷觀察了許久白玉堂和阿敏兩人的反應,好像,他們對于有只鬼一直跟著他們,沒有什么在意的,子妤也就松了口氣。
這會兒知道八賢王出了事,她怕是不能在這里久留了,有些事,還是跟他們講清楚的好。
到了客房里,子妤關好門窗才把趙仲放出來,不出所料,他一出來就要往外沖,也不管現在是什么時辰。子妤抬手朝門口揮了一掌,趙仲立刻被施在門上的符咒給彈了回來。
“你要去哪兒?”子妤站在他身后,蹙著眉沉聲問道。
趙仲知道自己出不去,轉身噗通跪倒在子妤面前:“姐姐,我求求你,讓我回去見見我爹。”
“你該知道,人死緣滅,現在他的魂魄已經到了地府,你回去也沒用。”
“不是啊,你跟我說過,我爹有七十年的陽壽,現在時辰未到,他怎么就死了?”聽趙仲的聲音,他明明是在哭,可是,鬼是沒有眼淚的,讓人看著,更覺得凄涼。“姐姐,我爹不該死的,你救救他吧……”
隨她進來的另外三個人看著這一幕,心中疑惑,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最后,還是子妤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趙仲本是八賢王的長子,在十六歲的時候,為了救掉進荷花池里的弟弟,自己不慎淹死池中。趙仲死后,魂魄不散,常常將夜里出行的侍衛、婢女嚇得半死。后來,八賢王請高僧做法,望趙仲能早登極樂,他的魂魄被迫離開王府,被鬼差擒住押往地府。半路上遇到子妤,他苦苦相求,讓子妤出手從鬼差手里搶了他的魂魄,從此養做自家的小鬼。
“當年小仲所救之人,就是當今圣上。”話都說到這里了,子妤也就不打算再隱瞞下去:“當日,也是小仲求我,帶你和小寶遠離京城的。”
原來如此,難怪趙仲會如此激動。可是,人死不能復生,他們只能安慰一句節哀順變。
“姐姐,我知道你有辦法……”趙仲說著,跪著朝子妤走了兩步:“姐姐,我求你救救我爹。”
白玉堂雖然同情他遭此巨變,卻又見不得他強人所難:“你也說你爹死了,你這樣求子妤,不是為難她嗎?”
“好,”子妤沉吟半響,才道:“今晚,我們就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