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子妤穿了件領口、袖口繡著紅梅的齊膝長的褙子,從院子里的井里提了桶水上來,擼起袖子, 準備把換下來的幾件衣服洗了。剛提上來的井水還有些溫熱, 洗起衣服來倒也不冷。
算一算時日, 距離子姝渡劫的日子也就剩小半個月, 可自己還沒找到合適的地方。開封這個地界一馬平川的, 想找個隱蔽且風水好的山頭都難。
原想著帶她上昆侖的,不過,這條龍脈上本就住著各種大大小小的妖物, 那可不是她們能降得住的。怕子姝到時候渡過了天劫,轉眼就被它們給當做增加元氣的點心給吃掉。
蓬萊諸島是眾仙家和修行者的地盤, 恐她還沒渡劫, 就先被人給滅了。
也想過帶她去東海, 可惜貓兒天生不會游泳,怕水怕得跟什么似的, 打死她也不肯下海去。
思來想去,子妤只得退而求其次,找個風水好,又避人耳目的地界,自己布下法陣助她渡過此劫便好。
法子倒是想好了, 可難就難在她們該去哪兒?
白玉堂已經在她跟前蹲了半天, 見她輕蹙眉頭, 無意識地搓著手里的衣服, 直愣愣地發著呆, 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這么個大活人來了許久,她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好笑之余不免又有些好氣,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聽她回神“嗯”了聲。
“五哥什么時候來的?”總算是看到他這么個人了,可她剛才想別的事想得太專注,一時還有些轉不過來?!罢椅矣惺旅矗俊?
“不是說天氣涼了,想找個裁縫給子姝、大黃做幾件冬衣么?人我已經找來了,這會兒正在里面給他們量尺寸。”見她的手泡在水里凍得發紅,忙拉過來幫她擦干,裹在掌心里捂著?!胺凑每p都到家來了,你也做兩件新衣吧。過年的時候,跟我回陷空島去,把兩個小的也帶上?!?
聽他說到陷空島,子妤不由地打了個激靈,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五哥,陷空島可是四象畢備之處?”
所謂的“四象畢備”,指的是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靈齊備。再加上講究些個來龍、案砂、明堂、水口、立向,此地必是塊風水寶地。
她如此問,換做別人或許還答不上來。可是,當初盧老莊主下葬之時,大哥曾請得風水先生上島去,要為老莊主尋得一塊風水寶地入殮。他還記得,當初那風水先生說過,陷空島是個順風順水的好地方,四靈齊聚,福澤子孫。
“是?!卑子裉命c頭應道,見她立刻嘴角上揚,雙眼也變得亮晶晶的,不由也跟著笑了:“你問這個做什么,看把你高興的?!?
覺得讓自己犯難的問題貌似已經被解決了,子妤的心情也就跟著好了起來,拉著白玉堂央求道:“五哥,我們去陷空島吧,越快越好?!?
沒想到她竟會主動提出和他回陷空島,白玉堂自然是欣然同意。
讓裁縫趕工將他們的冬衣制好,今天穿著一身新衣的兩個小娃,分別拉著白玉堂和子妤的手,蹦蹦跳跳地往碼頭趕。
若不是子姝和大黃的年歲大了點,而子妤和白玉堂也年輕了些,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他們是一家四口,年輕爹媽帶著兩個孩子去探親什么的。
從未坐過船的子姝和大黃正趴在船舷上,望著水下跟著船游動的魚不停地咽口水。南方就是好啊,這么冷的天,還能在水里見到這么多的魚。要是在開封,這會兒河面早就該結冰了吧。
哎喲喲,真是好肥好大的魚啊,快要饞死他們了。
“好多好多的魚啊?!币皇桥滤渔@會兒真想一個猛子扎下去,把那些肥美的魚都塞進肚里去。
大黃舔了舔嘴巴,吧嗒著嘴附和道:“就是啊,你看那條,好大好肥啊!”
眼饞到不行,子姝回過頭去看坐在一旁悄聲說著話的兩個人,撅著嘴喊道:“白五哥,我想吃魚!”
“等到了島上,讓你蔣四哥下水逮去。”白玉堂給她一個陽光燦爛的笑臉,“他的綽號叫‘翻江鼠’,在水里的本事可大了。一定讓他給你逮幾條又大又肥的魚上來?!?
“還要多久才能到島上啊?”她肚子里的饞蟲都快跑出來了。
“快了,天黑前就能到?!?
???可現在還不到晌午呢!子姝一下子就焉了,又趴回去望著水里的魚吧嗒嘴。
船家看出他們是嘴饞了,暫且把槳擱下,從船艙里拿了個網兜出來,很快就撈了一條魚上來。樂得兩個小家伙在船上又蹦又跳,險些翻了船。
在路上,子妤已經將子姝即將遭遇大劫的事跟白玉堂講了,也跟他說此次上島,為的就是給她找個地方,能平安渡過這場劫。
看著那兩個笑得沒心沒肺的小妖,白玉堂這才知道,原來妖精要想修煉成仙,需要經過數千年的的磨練,每過一百年就要經歷一場天劫,且一次比一次厲害。稍不小心謹慎,不但前功盡棄,還會灰飛煙滅。
“成仙對他們來說就那么重要么?”
“要是成不了仙,他們便永世都是妖,就算擁有無上的法力,也不被天地承認?!弊渔タ粗麄?,聲音里盡是無奈:“不但要遭受天劫,還會被那些除魔衛道之士獵殺?!?
白玉堂輕輕握住她的手,接著道:“所以,你將他們留在身邊,想要盡自己所能去護著他們,是不是?”
被他說出自己那點小心思,子妤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卻道:“隨你怎么說都好?!?
等他們四人上了陷空島,先是回盧家莊見過了盧方夫婦和另外三鼠。歇息一晚之后,白玉堂就帶著他們在島上尋覓適宜子姝避劫之處。
轉了大半天,子妤指著一處少有人經過的地方問道:“再往那邊走,是什么去處?”
“前面是一灣淺灘,再往里走,就能看到一處山洞了?!痹缧┠晁诶锩嬖O下機關陷阱,用三寶騙得那只貓兒上了陷空島,便是將他困在那里面的。想起這些,白玉堂便有些小得意,便建議道:“不如我們過去看看?!?
此話正合她的心意,招呼還在后面玩鬧的兩個小家伙兒,三個人跟著他就往里走。
果然如同白玉堂所言,走過去沒多遠就看到一處淺灘。雖然陷空島四面環水,但是季節所致,湖水有所下降,這里的水更是不深,零零散散地有幾處水洼,遠遠看去,就見到凸出水面的沙石灘。
過了淺談再往里走了十來丈遠,就見周圍雜雜拉拉地長著粗細不一的樹木,其中多半都掉光了葉子,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走在上面發出嘎啦嘎啦的脆響。越往前走,植被越是豐富,即便此時已是冬季,這里倒也是滿眼的郁郁蔥蔥。
在密密麻麻的藤條掩蓋下的便是山洞入口。洞里很寬敞,據白玉堂講里面該有好幾里地深。到里面走了一圈,他們當即決定就是這里了。
當天子姝什么都沒帶,便住了進去,安安心心地等著大劫到來的那一天。在子妤的提點下,她每天在日月交替之時吐故納新,調養生息,吸收大量的日月精華。
因她劫數將至,勢必會對島上其它的生靈產生一些影響。這些天來,陷空島上接連發生許多異象。
時至冬至,本該蟄伏于地下的蛇蟲竟都出來開始活動,紛紛逃到離山洞較遠的地界,有些更是躲到了其它的島上。
島上的植被也開始吐露新芽,短短幾天之內,相繼綻放出絢爛的花朵。離山洞越是接近,生長的速度就越快,放佛要將自己的生命消耗殆盡一般。
萬物皆有靈,如今是百年一遇的天劫將至,世間會有異象在所難免。不過,想到是因自己的決定,造就它們現在的局面,子妤對它們還是心存愧疚的。但是,為了子姝能順利渡劫,她只能這么做。
依仗著此處的好風水,多多少少也能替子姝擋些劫難。此劫非同小可,又不在她的掌控之內,對于幾天后究竟會發生什么事,她的心里其實也沒有底。所以,日子越近,她也就越緊張,幾乎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
晚上她又是吃得很少,隨時都注意著外面的動靜。要不是白玉堂一直給她夾菜,催促她吃飯,恐怕她連筷子都不會動一下。
“看看你,這些天為了子姝丫頭擔驚受怕,也不知道顧著自己些,人都瘦了。外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虧待你了?!?
剛才白玉堂陪著她去洞里看了子姝,見她安然無恙,子妤才放心地跟著他回來。反正也是睡不著,索性拿了一小壇好酒,帶著她上了屋頂。
今晚的風不大,月色也正美。硬是讓子妤披了件裘皮披風,白玉堂和她并肩坐在屋頂上喝酒賞月,說說閑話,倒也愜意。
扯了下嘴角,子妤知道他有些埋怨自己:“你們都對我很好,又怎會虧待我呢。”
“既然你知道,就不該讓大家為你擔心才是?!?
抬眼看到他正仰著脖子喝酒,月光照在他俊朗的面容上,泛起一層柔和的光暈,讓她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等他又看向自己的時候,子妤不禁有些臉紅,忙垂下眼說道:“其實,我也不想的??墒?,以前只聽人說過渡劫不易,我卻從未親眼見過,免不了會擔心?!?
白玉堂隨意地將手搭在曲起的膝頭上,輕聲勸道:“你也說了,妖都會經歷劫難才能升華到更高的修為,就當她是在磨礪好了?!?
“子姝雖然是妖,卻也是我的親人,從小她就陪在我身邊。別看她喊我姐姐,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照顧我?!闭f著,心里竟有些泛酸,子妤看著他道:“五哥,我真的好怕,怕她會過不了這一關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