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阿糖的名字輕輕從顧帥的口中念出,對于旁人來說只是名字而已。
公子宇耳尖卻莫名燙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心上劃了一道,心上便著了小小的燭光。不由自主的清清嗓音,修長手指落在城墻上,驀然的縮了一下。
一路走來,公子宇握緊雙手,在豺狼虎豹虎視眈眈中持械突圍過。也蒙著雙眼,從人們面善心惡伺機(jī)而除中勉強(qiáng)保命過。他習(xí)慣了孤身一人,現(xiàn)在漸漸習(xí)慣身邊有人依賴,卻竟然沒有替她想過——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
——她可曾愿意?
半晌,公子宇長嘆一口氣:“世間險惡我看的累了,阿糖就不必再看了。她...待我從京城回來,自會好好安置。”
大事,自有高端上層人士擔(dān)憂。
像阿糖這樣的基層小姑娘,也就是倒在公子宇的書房里描描字看看畫本消磨時間。
窗外忽然閃過一束野花。
淡淡花香從窗外蔓延進(jìn)來,阿糖胳膊搭在桌上撐著快要睡著的腦袋,眼睛隨著花朵消失的方向望去——
接著又傳來一聲熟悉的咳嗽聲。
原來是某些人做了壞事準(zhǔn)備來請罪的。
阿糖憋著笑,別過身背對窗戶坐著,仿佛對面前倒著拿的書本突然有了興趣。
顧準(zhǔn)蹲在公子宇的書房門口,負(fù)氣將手中野花扔掉,對顧銘搖搖頭:“不行,這花又不是吃的玩的,阿糖怎么會喜歡。你消息來源是不是有偏差?”
“不可能啊,”顧銘捏捏有些干的嗓子,歪著腦袋和顧準(zhǔn)蹲在一起皺眉懷疑自己:“以前戰(zhàn)瑤姐姐每次生氣,都是這招。一送花就笑了。”
“啊!”說到這里,顧準(zhǔn)忽然驚叫一聲,伸出手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送花只對美女有效果,像阿糖那種層次的——”
一陣寒風(fēng)刮過,顧準(zhǔn)從顧銘恐懼的眼眸中察覺到了強(qiáng)大的求生欲,吞下原本想說的話:“當(dāng)然要在醉仙樓大吃大喝才...才可以。”
顧銘望著顧準(zhǔn)腦袋上方,瘋狂點頭。
等到顧準(zhǔn)仰起臉,迎上阿糖低垂的眼眸——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另一個世界,晶瑩剔透,帶著無限的吸引力,像是要將顧準(zhǔn)藏進(jìn)去。
顧準(zhǔn)不由得失了神。
“你們剛剛說什么?”阿糖趴在窗檐上,懷疑的望著兩人:“我怎么聽說有人要請我——”
說到這里阿糖抿抿嘴,眼神一飛,沖兩人做了個鬼臉:“大吃大喝一個月!”
“這個...”所謂敲詐和道歉之間,隔了很多頓的滿漢全席。
顧家兄弟對視一眼,齊齊抱拳沖身后阿糖躬了躬身:“對不起,告辭!”
“哎——”
“阿糖姑娘,您嘗嘗這塊烤鴨皮,酥脆可口,配上白糖,甜過蜜餞!”顧準(zhǔn)苦著臉擦擦口水,用筷子在滿滿一桌菜肴前夾取好吃的放在阿糖面前的盤中,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糖跟著夾了一塊,揚(yáng)眉點頭給了個大拇指。
“阿糖姑娘,您嘗嘗這顆芥末鴨掌,無骨鴨掌,配上芥末,潸然淚下!”顧銘低頭檢查荷包余額,用筷子在滿滿一桌菜肴前夾取特色菜放在阿糖面前的盤中,一臉期待的望著她——
阿糖跟著咬了一口,瞬間皺眉捂著鼻子和嘴,留下了感動的淚水——
醉仙樓的全鴨宴算是關(guān)內(nèi)最出名也是最昂貴的餐品,阿糖這一敲,顧家兄弟半個月的月錢便飛入了北陌國質(zhì)子時寒鷙開的酒樓賬房內(nèi)。
鴨肉卷,鴨架黃瓜枸杞湯,還有鴨雀包,拔絲鴨籠。
每一道菜除了味道好吃,樣子頗為用心,價格更加高等。
阿糖嘴巴填的滿滿的,揮舞著拳頭投降:“真的太好吃了!”
看到顧家兄弟可憐又心痛的表情,想起公子平日對自己的教誨,阿糖嘆了口氣撓撓腦袋上快要愈合的傷疤:“好吧,就今天一次,之前的事情一筆勾銷。”
“我就知道阿糖你最可愛了——”
兩兄弟瞬間像是受到了特赦,整個人從無形枷鎖中掙脫,又恢復(fù)了平日的青春活力。
想起什么,顧準(zhǔn)又停下來期待接到批準(zhǔn):“那我們可以吃嗎?”
阿糖無奈的歪著腦袋撇撇嘴蹙眉:“我又不是豬,這么多怎么吃得完?”
“我就知道阿糖你最好,”顧銘含蓄的笑笑,瞄準(zhǔn)早就盤算好的烤鴨皮咽了咽口水。
“對了,那些小孩子怎么樣了?”吃吃喝喝之際,大家說著鬧著笑著分享著,就連那些傷口的微痛,眼角眉梢的細(xì)紋,也都是人生一戰(zhàn)的勝利品。
“都已經(jīng)歸入我們顧家軍的預(yù)備隊,”顧準(zhǔn)舀了滿滿一碗鴨骨髓的白湯放在阿糖面前,隨口接話:“孩子們渾身是傷,餓了好幾天。要不是你,再遲幾天真的...哎。”
顧銘低頭在鴨湯鍋里舀了半天,一塊鴨骨髓都沒有找到,瞪著眼睛望著阿糖的碗里成山的骨髓,忍俊不禁掌握了顧準(zhǔn)的秘密。他乖乖舀了一碗清湯一口喝完:“我和顧準(zhǔn)決定,先讓他們養(yǎng)好身子,到時候教書寫字再學(xué)學(xué)武藝。等他們有了自立能力,若想走便在關(guān)內(nèi)做點小生意。若想留下,也可以。”
阿糖跟著點點頭:“如果需要老師,我也可以——”
“好——”
“你?”不等顧準(zhǔn)說完,顧銘下意識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說到這,你是不是有件事忘了?”
“什么?”
顧銘微微蹙眉,手指在桌面上不由自主的輕輕敲敲,眼神落在其他酒桌喝酒聊天人身上——
阿糖隨著他的眼神望去,無奈的擺擺手:“我不喝酒。”
“不是,”顧銘撓撓腦袋,皺眉半天,突然拍了拍桌想起來:“你是不是馬上要到一個月考試期了?!”
從今天開始,阿糖已成阿焦慮糖,簡稱焦糖。
“公子,我最近表現(xiàn)這么好,可不可以不要考試,直接留下呢?”
夜已深,阿糖從屋外閃身進(jìn)來,坐在距離公子宇最遠(yuǎn)的椅子上輕咳兩聲揉著額頭:“自從上次被謝芳寧傷害,我現(xiàn)在渾身使不上力,都變笨了。”
聽到謝芳寧三個字,正在寫申請軍備奏折的手頓了頓,公子宇望著阿糖局促不安扭來扭去,渾身上下充斥著快問我快問我的身體語言。
真沒想公子宇沒有回應(yīng)自己,阿糖有些失望。
她換了個距離公子宇近一點的椅子,趴著椅子把手歪著身子裝可憐:“我本來基礎(chǔ)就差,上次為了救那么——多的小朋友,都流血了!”
說到這里阿糖夸張瞪眼指指自己的傷口:“就不能打個折嗎?”
“阿糖!”原本就心煩阿糖去留的公子宇板著臉厲聲喝止:“之前你受傷我沒說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英雄了!”
阿糖被對方陡然的怒氣嚇了一跳,呆在椅子上不敢說話。
“我?guī)銇淼胶罡闫圬?fù)季先生,害死打鳴雞導(dǎo)致全府遲到三天胖了幾斤,調(diào)皮搗蛋顧帥都得全軍通報你,趁我們不注意更是跑的沒邊去藍(lán)照國送死,你——”
開始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公子宇越說,心中越是激動,他狠狠的拍著桌子恨鐵不成鋼般指著對方:“你讓我如何放心你!”
阿糖的臉越來越紅,隨著公子最后一喝,她兩腿一軟跪在對方桌前。
再次抬起臉,眼淚順著臉頰掉在地上。
看到公子宇也是紅著眼角,眼中是真正拿她放心上的在意。
阿糖楞了一下,好像心中被一把鈍刀撕磨著,揪著痛著,眨眨眼想著可以止淚,沒想到隨著回憶泛濫,鼻涕眼淚止都止不住。
日子過得太快,阿糖都忘記,當(dāng)自己來侯府之后,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明明,好像才來了幾天而已。
相遇時有多開心,就有多么恐懼分別。
“公子,阿糖錯了,”阿糖這次是真的傷心,她哭的抽著肩膀痛:“不就是背誦古文,不就是練武而已,阿糖可以的,公子你不要放棄我——”
公子宇也沒有想到,自己對阿糖,哪里是主仆,完全是兄妹的關(guān)愛——
看到對方哭的梨花帶雨,公子宇又有些內(nèi)疚。
他走到對方面前,從懷中掏出手絹,幫阿糖擦拭淚水語氣又軟了下來——
后來有很多很多次,他后悔了很多很多次,每次都著了癩皮糖的當(dāng),以至于自己更多次更多次的淪落。
“學(xué)過了不行,和你根本偷懶不學(xué)是兩回事,只要你認(rèn)認(rèn)真真,一定可以,我最相信你。”
“公子。”阿糖眨眨眼,豆大的眼淚落在臉頰。
公子宇剛抬起手,對方打了個噴嚏,一顆碩大的鼻涕泡在兩人之間炸開。
“呃....”
阿糖從對方手中拽走手絹,哭的更傷心。
——什么時候可以在公子面前閃閃發(fā)亮呢?
好想快點長大。
“阿糖,你是中鴨毒了么?”
聽說阿糖重新上早課,顧準(zhǔn)天不亮就已經(jīng)抱著書包躲在門外催促,看到她腫成青蛙的眼睛,頓時嚇了一跳。
阿糖沒想到哭也是一門體力活。
全靠意志力,勉強(qiáng)讓身體剝離床板,脖子撐不住腦袋行尸走肉般的沖出房間,抵在了顧準(zhǔn)的背上:“時間怎么這么慢,我覺得我已經(jīng)起床一年了,怎么還沒開始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