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朝著芮唐國京城急駛,車內白衣公子嘴角上揚,瞥了一眼窗外春雨落停萬物生機的好氣象,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賣身契約。
“小女阿糖,慕于公子宇才學,決定跟隨公子宇不離不棄。恐后無憑,永無反悔,立賣字存照。”
扯著她的手按下指印的感覺依然還在,那時候的阿糖小小的,傻傻的,軟萌可捏,煞是可愛。
如今...
想起昨夜的炙熱溫存,公子宇不由得喉間顫抖,呼吸便的灼熱。
她的呼吸她的嚶嚀,足以點燃公子宇的理智和瘋狂。
馬車軋過路邊的石塊,車身倏爾失去平衡——
車內公子一手緊握一封契約書,一手緊緊抓著車壁,心臟瞬間被高高拋起——
等到馬車恢復平穩,公子宇長長松了口氣,手指輕輕拂拭褶皺的信紙,仔細折好,重新放入懷中,一層一層包裹。
半晌,手掌覆在胸口。
仿佛將阿糖藏在心中,公子宇這才收起笑容,恢復了即將面對陌生人的嚴陣以待,抬手為自己覆上布條遮眼。
馬車繼續拐了個彎,朝京城駛去。
阿糖拿著飯盒和書包,跟在顧銘身后,朝城墻小樓走去。
自從前日勉強應敵,顧帥決定此次御敵由顧家小帥坐陣,自己拿著魚竿瀟灑去。
城樓門口小兵看到兩人出現,身子一躲,將門口讓開。
阿糖眼前一黑,沉悶的空氣撲面而來,空氣中甚至還漂浮著昨天茍延殘喘的沙塵粒子,令人一下子想到昨天的血腥緊張。
她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別過臉慢慢吐出來。
顧銘身影一轉,走進昨日大家商議的小廳。
之前這里臨時休息室,也沒人在意。
顧準受傷之后,開始只是添了一張床。
后來阿糖帶來簡單的碗筷,書籍,地圖,再后來又帶上毯子披風。
漸漸的,這間小廳里只有三人熟悉的感覺,禁止他人出入。
顧銘將四周掛著門簾,屋內充斥著水果零食香茶的味道,成了三小只的秘密基地。
“顧準,我可以進來嗎?”
畢竟男女有別,阿糖湊在門簾后面,仔細聽著里面的聲音。
話音未落,顧銘咬著蘋果幫她揭開門簾。
“我想了想,”阿糖打開地圖,拿出筆在藍照國和天下第一關之間打了個圈,認真思慮:“空城計可以嗎?”
顧銘跟著她坐在一邊,手掌撐著腦袋指指天下一關:“這城里這么多人,怎么轉移?轉移到哪里?且不說城民,就說我爹屁股那么沉,讓他出府,除非你是皇族。”
“皇族?”手指還未收回,忽然聽到這話阿糖楞了一下挑眉,眼波流轉撇撇嘴小聲道:“不行就不行,還這么瞧不起人...”
顧家兄弟緊張對視一眼,咽下公子宇真實身份。
“實在不行,我吃點虧。”顧準將桌上的馕撕成兩半遞給阿糖一半,裝作不經意的換了個話題:“美人計你們覺得怎么樣?”
原本低頭研究的另外兩人一起抬頭看了顧準臟兮兮的臉,唯有眼眸光彩照人——
面無表情繼續低下頭研究戰術,只留顧準訕訕喝熱茶。
“當時不是你們在藍照國皇宮裝□□了?”
“這個治標不治本,”顧銘搖搖頭拒絕這個提議:“就算我潛入皇宮引爆,傷害的是藍照國,而不是謝芳寧。她不會折返救人。”
阿糖點點頭,忽然想起那天兩人交鋒,謝芳寧殺氣凜凜勢要三人性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我覺得她的目標就是殺人,”阿糖繼續垂下眼看著面前地圖,不時手指撓撓下巴:“我念的書也不是很多,借刀殺人這招怎么樣?”
聽到這話,顧家兄弟眼睛一亮,挺直身子,慢吞吞問:“借誰的刀,殺誰的人?”
“咱們城內,不是有一位北陌國質子么?”阿糖歪著腦袋,看看顧準又看看顧銘,抿嘴等待兩人回復:“如果,謝芳寧對北陌國質子出手,是不是就成了三國戰事?”
“——你的意思是將北陌國扯進來,局勢越亂越好?”顧銘手指輕輕敲擊:“這倒是一招拖延戰術。”
三小只并不知道時寒鷙曾經邀請公子宇一起襲擊藍照國。
可現實卻隨著事態的發展,好像有一只手,不斷地指引所有決定朝一個方向走。
“至少比美人計好。”顧準打了個飽嗝。
未等三人作出決定,一陣野風吹進屋內,門簾擺動,早春的風生機勃勃沖進來背著三人轉了一圈,又倏爾散去。
“明明是綠意盎然,青草提腰,微風輕拂的好時節,怎么會時時有沙塵暴呢?”顧銘鼻尖一癢,側臉打了個噴嚏,嗓子沙啞道。
“——報!北陌國質子時寒鷙求見!”
顧銘的疑惑倒是提醒阿糖下次出征,最好蒙面護膚,要不然沒等公子回來,自己倒先憔悴,不忍直視。
三只心懷鬼胎的小不點剛提出損招,正主便上門的概率實在不要太小。
聽到此,屋內頓時靜默下來。
顧準身子向后一仰,干脆裝死。
阿糖沉醉于修剪指甲。
顧銘無奈的嘆了聲:“請。”
“顧小帥怎么樣了?”時寒鷙抬起門簾,環顧秘密基地,和阿糖點頭示意后將餐盒交給坐在床邊的顧銘:“聽說您受傷了,沒事吧?”
“噗——”
阿糖剛喝一口茶全噴了出來。
顧銘忍著笑接過餐盒,面色一頓,朗聲道:“感謝質子關心,顧銘,你還不起來為質子倒杯熱茶?”
躺在身后的顧準黑著臉,默默的對時寒鷙露出自己的石膏。
“啊?”時寒鷙看看顧銘,又看看顧準,這才意識到自己將兩兄弟認錯,轉身站到顧家兄弟面前抱著拳道歉:“實在是抱歉,原本就沒見過幾面,只聽說顧家小帥為了守護天下第一關受傷,在下著急趕來,認錯小帥,實在羞愧!”
“沒事,沒事——”顧準躺在床上無奈的擺擺手,用腳踹踹正在查看餐盒里好吃的的兄弟。
顧銘打開餐盒,咽了咽口水:“天啊,這也太豐盛了吧!質子,您能不能天天來看看我們?”
阿糖對這兩兄弟翻了個白眼,起身為時寒鷙倒了杯茶示意對方坐下:“上次您照顧我還沒來得感謝,質子每日奔波忙碌,還要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掛心,實在是過意不去。”
“無礙,在下也是居住城內,自當有難同當。”時寒鷙接過茶杯,輕輕觸到阿糖手指,不由得嘴角上揚,說話也軟綿綿起來。
“——我就覺得您這話說的太好了!”聽聞對方的話,阿糖瞬間眼中賊光一現:“我們預計謝芳寧不久一定會再次攻打天下第一關,您,能力這么出眾,可否和我們一起并肩作戰?”
“不勝榮幸。”時寒鷙一口氣吞下熱茶,白霧擋著他的眼眸,看不清眼底藏著什么。只是他面容溫和,語氣柔軟,感覺什么都可以的舒服樣子。
阿糖別過臉,偷偷握緊拳頭做了個勝利的鬼臉。
然而半個時辰后——
“你們這些想法,都不可以。”
聽完三小只的幼稚打算,時寒鷙無奈的將畫成大臉貓的地圖推向對方,長長嘆了口氣抱著胳膊揚揚下巴表示不滿。
“——其實質子,你沒有聽說過關內第一少帥么?”顧準挺直身子,表示對美人計的信心。
啪。
顧銘腳搭在床鋪邊緣,無奈的胳膊肘搭在膝蓋上,手掌扣著臉。
阿糖默默從餐盒里掏出鹵鴨翅,用手指一點一點撕著上面的肉,一邊嘗著肉的咸味,一邊思緒翻轉——
“我還真的想到了一個辦法,不過就是,怕你們無法接受。”
原本準備順勢接下天下一關指揮權的時寒鷙身子一僵,默默的看了阿糖一眼。
“什么?”
阿糖望著在場其他三人,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的想法吐出。
說完之后,她一臉期待的望著對方:“你們覺得可行嗎?”
屋內一片靜默。
顧家兄弟搖搖頭欽佩的鼓掌。
阿糖又將眼神落在時寒鷙身上。
“在下曾跟祖上學過觀星之術。近日即將出現更大的一場沙塵暴,想來阿糖姑娘的想法,可以實施。”時寒鷙點點頭:“再不濟,在下府中上有鐵騎六十人,就算是硬拼,滅上百十人也是沒問題的。”
剩下的兩天時間里,顧銘帶著一隊人馬在城郊顧家軍演練場不停的找木材打造新的道具。
所有人經過之時,只能聽到鐵錘敲擊聲音,一時半會卻看不出對方在制作什么。
而阿糖,倒是忙著扯了塊紅布做衣服。
“顧家小帥也到了成家年紀,莫不是準備蓋房自住?”
“我倒是覺得,當前藍照國襲擊在即,顧家小帥已經準備為居禁謝芳寧做準備。”
“不不不,你看阿糖姑娘已經扯紅布做嫁衣,莫不是——”
話說至此,就連顧帥,也是一日三探,想知道三小只在做什么。
時寒鷙背著手可憐巴巴跟在顧帥身邊聽著對方說了很多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話,直到聽到顧帥煩惱兒子們這么著急莫不是阿糖的肚子遮不住的荒唐揣測,連連拉著顧帥認真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顧家血脈向來——”提及顧家能力,顧帥眼睛一瞪,抬起胳膊準備解釋。
“——”時寒鷙瞇起眼睛嘆了口氣,別過臉做了個嫌棄的表情:“為什么您不相信顧家兄弟人品出眾身世清白,說不定是我和阿糖姑娘有關系呢。”
“——果真如此?!”顧帥心臟剛剛放低,瞬間又提起:“那...這就是和親了?!”
“好了好了,不和您說笑了。”明知是笑話,時寒鷙心中依然有些落寞,苦著臉:“不過方便的話,您到時可以幫我傳傳閑話,說不定一來二去假話成真,倒是我夢想成真了。”
“...”顧帥忽然發現自己和年輕人有一條很大很大的溝,名叫阿糖溝。
當天夜里,四人一起站在天下第一關外,望著顧銘準備了將近兩天的秘密武器。
夜風吹拂,大家屏氣凝神,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