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來不及傷感,之前同我打過照面的化骨鬼便從暗處飄了出來,一雙眼睛睥睨著,將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以為,你嚇破了膽子不敢過來,還得勞煩我去烏山找你呢。”
“烏山可是衛家的地盤,你趕來找我嗎?”我輕笑著,將唇往上揚了揚,不過說這句話的時候,心里有些悲涼。
當然,倘若只是從語氣語調進行分辨,那自然是絲毫感受不到。
化骨鬼怔愣了下,許是沒有想到會從我的口里聽到那么愚蠢的一句話。就沖著我冷冷地哼了一聲,“衛子陵的孫女,竟然蠢笨如豬?”
他搖了搖頭,很是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誰告訴你,烏山是衛家的地盤?那里不過住著衛蔚罷了,而且你覺得他會顧著你的生死嗎?”
“所以,他與你,也締結了協定是吧?”我沖著他輕輕地笑了笑,在他再度愕然的表情中,我有了答案。
怕是,是了。
我在見過老張頭,和他聊過之后,再想到衛蔚對鬼胎的態度,和對我容不下的敵意,故而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推測。
衛蔚,他怕化骨鬼覺得對付我一個小姑娘沒有興趣,放過我。故而他用鬼術和他締結協定,他可以將厲鬼的亡靈交給化骨鬼,反正那東西他很多不缺。化骨鬼得了好處,所以斷然不會有放過我的可能。
我也真是愚蠢,竟然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只是可惜了他們這一路想著法子攔著我了,因為就算我不來,他為了和衛蔚的契約,還不是一樣,得把我找到?
衛蔚呀,衛蔚……還好我從未一日將他引以為父親,不讓這心里該有多難受。
“是。”化骨鬼也不再遮掩,給了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然后沖著我流出了涎水,“我雖然對小姑娘沒有興趣,但是看在你很快就會被我吞噬,成為我身體里一部分的前提上,我就勉強讓你明明白白的,去死吧。”
話音剛落,他便露出了化骨鬼本身的模樣,渾身上下長滿了骨頭,有突出在外的,也有鑲嵌在骨頭之中的,反正這幅軀體,除掉骨頭之外,再無其他。
他同我說,“我本來在棺材里睡得好好的的,但是他們偏偏擾亂了我的清夢,將我的棺材毀了。我積怨難消,卻又奈何不了,怎想不到這時候偏偏有個自以為是的道士,竟然承諾每三年給我送上新鮮的亡靈,我想了想,就承了他的好意。”
三年一個亡靈,五十多年過去,約莫就是十七八個亡靈吧。但是眼前的化骨鬼,怕是吸收了更多。
他說張老頭自以為是,但是他那時,應該并無更好的辦法。
所以只能眼睜睜地,和惡魔達成契約。
我既明白,便輕嘆了口氣,一面躲避他的進攻,一面將桃木劍從背后抽了出來,桃木劍雖然可以傷了他的手臂,但就在砍掉的同時,另外一根骨頭又接替了手臂的位置。而落在地上的骨頭,頃刻間就回到了身上。
他見我這般徒勞抵抗,既然覺得好笑,手上應付著我,還可以開口揶揄兩句,“你難道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東西嗎?我告訴你,我是化骨鬼,你倘若想要殺了我,只有將我的每一根骨頭,徹徹底底的擊潰。”
知道我沒有那個本事,所以他竟頗有閑心地提醒了一句。
我將唇瓣微微往下咬住,他是化骨鬼我當然知道,也知道應該如何攻克他,可是要砍掉身上每一根骨頭,這事情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情,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桃木劍上已經有了坑坑洼洼的口子,我皺了皺眉,這桃木劍乃是衛蔚讓我取來對付化骨鬼的,他既然是想要置我于死地,那斷然不會將真正適宜對付化骨鬼的方法告訴給我知道。
所以,我要對付化骨鬼,須得用其他的方法。
這樣一琢磨,竟然是豁然開朗了。我輕輕笑了笑,干脆將桃木劍往外一扔刺他身上,這姿勢一出,在給他造成傷害的同時,也表明我棄了桃木劍。
“我說你傻,沒有想到你果然不聰明。”桃木劍斷了化骨鬼的一只手臂,他連眉頭都不皺下,繼續神情輕松地同我說。“你斷我一只手臂有什么用?你得將我身上的所有骨頭,統統都給斷了呀!”
他一面說,一面沖著我,冷冽地笑了笑。
我嘆了口氣,卻是趁機取了阿芙送給我的鏡子,一照封鎖住他的行動,然后抓了一把佛珠,狠狠地往他身上一擲!
佛珠打在化骨鬼的身上,立刻濺起了無數噼里啪啦的火光,落在化骨鬼每一根骨頭上,他疼得厲害,乃是一個勁兒地掙扎著。
我得了先機,并沒有就此作罷,而是在口中念著超度的經文。
他的表情變得更加痛苦,竟然跪了下來。乞求連連地看著我,“衛小姐,我……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不然我們也定個契約,我保證以后和潭水秋毫不犯?”
剛才還是那么耀武揚威的化骨鬼,決計想不到他有一日竟然會同我這弱女子求情,我嘆了口氣,沖著他搖了搖頭。就算鬼怪非常尊重契約,但是他我怎么可能信得過?
而且,我又不是圣母白蓮花,我這時候把他放了,可是給自己找罪受。
最后,他在我佛經的超度中,化為了一縷青煙。tqR1
佛珠一顆顆落在地上,聲音清脆,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蹲下身子,將佛珠一顆一顆地撿了起來,這東西還是張老頭臨走前塞給我的,他同我說,這是他這些年日日夜夜求神問佛、念誦心經相伴的一串佛珠,希望可以派上用場。
我只是沒有想到,它果然派上了用場,而且最后還是如此用途。不過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將我當成事情,從來沒有引起重視,所以我才能攻其不備。
淺淺地嘆了口氣,這亂七八糟的事情,總算解決了。
不,或許還沒有解決。
因為,我聽到有些凌亂的腳步,一人,姍姍來遲。
或,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