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鬼母回憶的時候,臉上映著淺淺的笑容和深深的痛苦,和商榷這一路上同我說的嚴肅、威嚴的模樣似有不同,更像是尋常普通的老婦人。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身處地獄,我都要誤會她的身份了。商榷跪在我的身側,一臉擔憂,而我心里也七上八下得厲害。
“那他,還好嗎?”鬼子鬼母繼續開口詢問,雖然并沒有指明,但是她口中的他,我知道具體所指。
只這問題,要我如何回答?
不過所幸她也只是問問,見得我沒有回答,竟也沒有在這問題上糾結太多。話鋒一轉,將我扶了起來,也招呼商榷和阿芙起身。
“我這地方晦澀僻靜,平日里連個鬼都不會拜訪,今天你們過來,怕是有事情找我吧。”她一面說,一面伸手撫摸我的手背。
我雖然遲鈍,但也看出她挺喜歡我的,或許是因為我是那個人的孫女,她雖然不讓我叫她奶奶,但是這之中的聯系,她并不想否認。
只是那雙手蒼老瘦弱,青筋嶙峋,看著的確讓人有些心悸。我只能咬著唇瓣,將自己心中的害怕,勉強往下壓著。tqR1
她最后將目光落在了我的小腹上,一雙眼睛變得深邃,仿佛想要見我看穿一般。她頓了頓,問了問個奇怪的問題。
她問我,“衛遲,你既然和商榷結了冥婚,那你有給他生孩子嗎?”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問我這個問題,但是于此,我還是可以給出一個答案,就沖著她點了點頭,怕她會不明白,又補充地進行了再次說明。
“我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男孩子叫子契,女孩子叫子若,都長得非常漂亮,而且很懂事。”
說到孩子的時候,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和所有的母親一樣,我在談論孩子的時候,也會覺得心滿意足。但瞥見鬼子鬼母的表情極為難看,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她既是鬼子鬼母,自然知道人和鬼結合,所生下的鬼胎,是不被世間所容的,而且本身就是個巨大的禍害。因為稍有不慎,鬼胎就會遁入魔道,全然不收控制,只想著將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摧毀,哪怕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會例外。
我雖然篤行子若和子契斷然不會變成那副模樣,但是一時又想不到應該如何解釋,只還在準備措辭的時候,她倒是先一步開口了。“我真沒有想到,你到底還是步了我的后塵。”
我咬了咬牙,問她,“您是覺得這事情,我做錯了?”孩子來得突然,我始料不及,但是我并不后悔。
“你是做錯了,而且錯得非常荒唐。”鬼子鬼母開口,搖頭帶著惋惜,不過她后半句話,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因為她說。“你雖然錯得荒唐,但是到底及不上我錯誤的十分之一,我也時常在想自己那時到底有多糊涂,以至于這么大的年紀,還是會犯那樣的錯誤。”
我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她這里面話里有話。
見得鬼子鬼母已經把我的手松開了,商榷連忙上前,將我往他身后帶了帶,他和以前一樣,只要覺得我可能有危險,就會把我護在身后。
他身材高大,這一擋又非常嚴實,我就覺得面前一黑,再看他寬厚的背,心中更添踏實。便聽商榷詢問鬼子鬼母。“大人,我們今日過來,想見見擇善,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商榷開口,陪著滿滿的小心。他尊重鬼子鬼母是一回事情,想要把事情弄清楚,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鬼子鬼母回頭,看了看身后那幢陰暗晦澀的洞穴,我本以為她會拒絕,沒有想到她取了蠟燭點燃,“好吧,你們隨我進來。這里面黑,看不清楚。”
可鬼的視力都是極好,那只蠟燭,怕只是為了我一人點亮。
鬼子鬼母佝僂地走在前面帶路,商榷和阿芙帶著我跟在后面,這條路蜿蜒漫長,且還有些坑坑洼洼的,好幾次都差點滑倒,還是仰仗商榷,才不至于摔個狗吃屎。
終于鬼子鬼母停下了腳步,將蠟燭放在了一旁空置的燭臺上,她的面前有一堵朱漆大門,和古時候官宦人家的大門一模一樣,門上配著兩個銅質的把手,上面繡著怪獸猙獰的模樣。
在門的上方,還有一塊“閑人勿進”的牌子,那四個字張牙舞爪,雖然停在木牌上,但仿佛隨時都有活過來變成四只怪獸的可能……我有些害怕,又把身子往商榷那邊縮了縮。
“擇善大人是在里面對吧。”阿芙吐了口氣開口,看得出來這個一貫淡定的女王,此刻竟也慌亂了起來。鬼子鬼母默默地看了阿芙一眼,然后緩緩搖頭。
“他哪會在里面呀。”平靜的話語,卻激起了浪潮。
話音剛剛落在地上,她怕我們不相信,于是念動口訣,讓門自己個給打開了,隨著沉悶的吱呀聲響起,朱門打開。
借著淡淡的燈光,可以看到里面簡單到極致的陳設。
只有一張床,一張凳子,一張案桌,除此之外再無旁物。至于那本應該安分待在里面的擇善,現在……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三到帶著疑惑的目光,落在鬼子鬼母的身上。
我們都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瞧見鬼子鬼母臉上,露出挫敗滿滿的神情。
“我千百年呆在這不見天日的時候,教導監督擇善,讓他乖乖地做一個冥王替補。他不是不能做冥王,只是閔良在位一日,他就名不正言不順。可他又本事極大,怎么可能安分呢?起初他只是抱怨,到了后來就會同我爭論,再后來我的話他聽不進去了,甚至于借由某些契機,離開了地府。”
“他不在地府?”商榷皺眉,擇善不在地府,又能在什么地方呢?再想想第一殿第二殿,剛剛被衛子陵放走的亡靈,這事情于衛子陵并無太大的好處,倒是擇善得了便宜。
會是他,驅使衛子陵嗎?
可,衛子陵為什么要聽他的話?
鬼子鬼母點頭,將那扇門重新關上,帶著挫敗地開口,“雖然他是不能離開地府的,但是他倘若他真的想走,那自然可以走得無聲無息,任何人都不會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