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自打我出生之日,天現怪象后,我便從安靜轉向啼哭狀態。家里爺爺、爹和娘輪番著逗我也無濟于世。本以為孩子剛出生哭也正常,哪曉得我一哭近幾個月,從一開始洪亮的嗓音到最后猶如貓叫般嘶啞詭異,眼看命不長久,這讓家人好生著急。村里人傳開了,說我是十年來的第一個出世的女孩,或許只有祭祀天靈,方能解其天之怨氣,也就能讓村里男女生育均衡。家人聽罷也甚覺得惱火。
而我依然兩耳不聞窗外事,我行我素的繼續哭泣,聲音從有到無,本來就單薄的身體幾乎能看到內臟,再一不停的哭,那砰砰跳動的小心臟似乎要撐破蹦出來,看得人滲得慌。三姑又過來勸說我父母將我扔掉,說我不是吉祥的孩子。最關鍵是,照我這種哭法,不扔也會被自己哭死。
爺爺則拿起磁盤石,把它放在兩個木柜中間的夾縫處,上面用紅的套殼一蓋,說是那兒的氣場最硬,觀之有效,自己再在景家灣轉悠了兩圈,低聲呢喃樹尖朝陽,樹根朝陰,缺陽不可,缺陰也不行,陰陽合德,人安事寧等等。不一會兒,爺爺搖頭進屋告訴爹:“這娃的命不一般,不愛陰陽氣場控制,且與之和諧,不和諧就是兇,天上的星宿、地上以五行都是最適合的,既然和諧,為何啼哭不已,只能隨她自己的命吧。”
爹是長在紅旗下的人,不大愿意聽爺爺嘮叨這些封建思想,但也聽懂了老爺子的思想是表示是這孩子的命只能靠自己了,連父親都對其無法幫助,只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如何自已幫助自己,又如何選擇自己的命運呢,不是直接等死嗎?爹越想越煩躁,看著我哭得一塌糊涂,皺巴巴的小臉滿是淚痕的望著自己,漆黑的眼睛似乎能滴出水來,似乎正在堅強的與命運抗爭。爹站在老木床邊瞅了我半天,不禁心生憐愛,悶悶的對我娘說了句“我出去走走”,就消失在夜色蒼茫的大山里。
我爹楊老七是個犟驢子性格,當村里人都巴巴的盼著我死時,反倒激起他的護犢子之心。
話說我爹拿著手電,一路猛吸廉價香煙往縣城方向走去。這一夜,我爹整整走了四個小時的山路,在笑口鎮上攔了輛過路的拖拉機,死皮賴臉的說服司機捎著他趕往縣城,來到了他的同學雷川呆的縣醫院。
雷川是巴州城人民醫院最年輕的腦外科醫生,且對心胸病理也極為精通。雷川出生于醫學世家,高中時曾和爹同班,且都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不一樣的是,雷川是優秀儒雅,是老師眼中最喜歡的學生;我爹是雖然成績優秀,調皮搗蛋讓老師最為頭疼,但就這樣性格迥異的兩個人卻成為了鐵哥們。話說,當雷川匆匆忙完科室里的事情,走出醫院大門時,發現我爹楊老七灰頭土臉的站在門口,本就黑不溜秋的臉上全是灰塵,唯有兩只眼睛明亮亮的看著自己……雷川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本就沒有好心情的爹,看著雷川笑得齜牙咧嘴,不禁火冒三丈,轉身就走……
“哎,老七,老七,你別生氣嘛。你在學校里啥時候不都是飛天上房的樣子嗎,今天這個樣子,我能不笑嗎?”雷川忙著追上去忍住笑說道。
“哼,是兄弟就帶著你的藥箱給我走一趟,我家丫頭剛出了,但一直啼哭不停,不知道怎么搞的。”爹沒好氣的說道。
“好好,我這就去拿東西。”看慣我爹嬉皮笑臉的樣子,突然見其哪些狼狽不堪,雷川知道肯定有啥大事,忙趕回科室拎著藥箱下樓,攔下熟人正趕往鎮上的貨車,顛簸著往景家灣趕去。
話說,我爹帶著雷川趕到景家灣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子時。雷川叔叔本就瘦弱的身子經貨車這么一路顛簸,再走上四五個小時候的山路,早已有些虛脫,完全是被我爹半拖著架回來的……而我爹這來回的奔波,也累得渾身散架。
雷川拎著藥箱徑直來到老木床邊,看到我哭得正起勁。胸口在心臟跳動撥動中起伏劇烈,似乎隨時會撐破表皮跳將出來……雷川被我的陣勢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慌忙拿出器械為我心臟、脈搏什么做起檢查來。
一家人都沒說話,屋子安靜得似乎只有我心臟跳動的聲音。雷川細心的用儀器替我檢查完身體,再用手指放在我肚皮,背部一陣細敲,細細檢查近二十余分鐘后起身看看大家,不禁搖搖頭:“沒發現任何異樣,體溫無變化,不可能一出生就感冒;哭時無嘔吐現象,腸胃不大可能有問題;哭了這么久面色不蒼白,基本可以確定心臟和肺沒問題。至于這什么哭,我真是得不出結論,但我肯定,如果就這么繼續哭下去,不病也會累死……雷川認真的看看我爹沒再說話。
爹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相信科學的真理。既然雷川都看不出娃的毛病,孩子身體應該是沒有問題。沒問題還哭,怕是不哭到累死是不肯停了,難道這娃是自已想死嗎,真的是傳說中的命和定數嗎?爹苦笑,既然這樣,為何還要來人世間受呢,你這傻孩子。
爹和爺爺商量,眼下也沒啥好法子讓孩子不哭,凡事都有個準備。還是找阿丙上山來為丫頭做副火匣子(小孩子的棺材)。如果能不哭,就當沖沖喜;如果真是命中劫數,也有現成的棺木,還是那句話,路在腳下,任她自己選擇自己的路吧。娘聽罷,抱著我禁不住淚滿衣襟,怎么說,這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還沒叫一聲娘,眼看就要離開人世,換誰都悲傷難免,這也使得我娘后來身體一直不大好,帶了些月子病。
于是,爹便連夜捎信給河下的哥們阿丙,讓他帶好木匠的家伙什到景家灣來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