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女先生之棺生記
在我哭得死去活來的第99天,也就是去從冰雪臘月哭到了來年的初春三月,阿丙叔如約帶著木匠的傢伙什來到了景家灣。這天,景家灣上空中沒有一絲雲彩,難得的暖陽照在當空,常年在院子裡曬太陽的老黃狗都不見了蹤影,似乎都被我這詭異的哭聲給嘈雜得走開了。伴隨著我的嘶啞的噪聲,阿丙叔搖搖頭,難得安靜的坐在院落裡,替我做著匣子。爹皺著眉頭吸著煙,看著丙叔擺弄著一堆木匠的傢伙什發呆……
門口不知從哪裡跑來一個瘋婆子,一身破舊不堪的藍布衣,花白頭髮亂蓬蓬地耷拉在她瘦小得有些滑稽的腦袋上,臉上髒得已然看不出來真面目,唯有嘴邊垂涎著的口水較爲醒目,此時她正閉著眼睛依靠在我家堂屋門口,曬著暖陽,愜意的搖晃著腦袋,似乎享受著人間美樂一般,還時不時的把手伸進後背撓著癢癢。
“出去,不然要捱打啦?!币恢睒飞坪檬┑牡駜簜€卻沒有了好臉色,舉起掃把煩躁的衝著老婆子大吼一聲。
瘋婆子愣了愣,卻突然一臉嚴肅的衝爹噓了一聲:“不要吵,不要吵,你聽……多美的哭聲,是鳳鳴之聲呢?!?
鳳鳴之聲?爹本想抄起掃把嚇跑瘋婆子,但看她表情認真,不禁哭笑不得,竟然有人說這丫頭的哭聲好聽,瘋子就是瘋子,你愛聽就守在這裡聽吧,也就沒再管她,繼續看著丙叔做活,兩人閒聊一陣
好一會兒,丙叔突然擡頭問道:“老七,你家小妮子咋沒哭啦?”
“嗯,還真是?!钡读算?,隨即往屋子裡快步走去,邊走邊唸叨著“這孩子怕是兩腳一蹬走了吧,真是可憐在世上走了一遭?!钡鶃淼轿宜臓椙埃娔镞€在熟睡中,於是掀開被子看我的情形,只是哪裡還有我的蹤影。
爹忙著搖醒娘,問孩子在哪兒去啦,也沒哭。娘迷糊中醒過來,這才發現我沒哭了,人也不見了蹤影……此時,也慌忙下牀尋我。只是哪裡還有我的蹤影,不一會兒景家灣都快被爹和娘翻了個底朝天,依然沒有我的蹤跡,似乎我根本就沒有來到這個世上,一切都是錯覺。
娘絕望的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說是自己的錯,讓孩子被人偷走也不知道,爹和丙叔也茫然不知所措。
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細心回憶著先前的人和事情。突然,爹發現瘋婆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這可把爹驚出一身冷汗,瘋婆子腦子不正常,萬一把我給殺了,擰斷了脖子也難說,越想越毛骨悚然,爹腦子頓時一片漿糊,就差跌坐地上了。
正當大家手忙腳亂的時候,爺爺從山上回來,看著大家個個團團轉,才知道我不見了,也著急起來。問大家在屋子裡都找過了沒,邊說邊往自己睡的裡屋走去,剛進門,就聽到了我發出陣陣嬰兒的笑聲。
爺爺聞聲望去,自己重達千斤的金絲南棺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在村裡,一個棺材進屋,少說也得六個壯漢方可擡動,今天這棺墩卻莫名被輕易揭開……而我此時正坐在他的棺木裡咯咯直笑,棺材邊站著一個瘋婆子,正嘻嘻的逗著我玩耍。
爺爺忙著跑過去把我抱了起來,剛一出棺材,我哇哇大哭,聲嘶力竭,一如先前般的要死要活。
“不抱,不抱,”一邊的瘋婆子著急了,忙著從爺爺手裡搶我,邊搶邊嘟囔“放棺,生,放棺,生”。
爺爺愣了愣,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任憑瘋婆子把我抱著放在他的金絲南木棺裡??粗以距u巴巴,哭得滿是淚痕的臉馬上笑成了月牙般,黑漆漆的大眼睛不住的看著棺材裡面,似乎探尋著什麼。
看著我這樣,再看看瘋婆子對我疼愛有加,爺爺不禁憶起楊瞌睡的話,心裡明白,這孩子將與衆不同,也就放下心來。這才忙著招呼爹和娘,說是找著我了。
爹孃一進爺爺的裡屋就看到了瘋婆子,再看我在棺材裡,差點沒氣絕,想要上去狠狠的揍一次瘋婆子,被爺爺輕聲呵住。爺爺吩咐娘給瘋婆子找身乾淨衣服,給她弄個白米飯吃飽,說不管是什麼人,這個時節都是苦命人,而且不是瘋婆子,孩子也不可能停止哭泣,咱自己家人永遠也不會想到,把孩子放進棺材裡來……也許,瘋婆子就是這孩子的命中貴人。
待交待完畢,爺爺再轉身回頭看我時,剛還睜著大眼骨碌轉的我,早已酣睡在棺。明明是初春的三月,冰雪都未融化盡,我卻安逸的躺在冰冷的棺木裡,面色紅潤,通身暖和,似乎那就是我的家。這讓爺爺甚感驚訝。
娘看得心疼,欲抱我出來暖和,剛伸手就被爺爺急聲制止,說以後就讓我睡在裡面。本來想問些啥的娘,看到哭了幾個月的我在此時才真正安靜下來睡覺,也不忍心打擾我,忙著去抱了些棉被替我蓋好。
瘋婆子此時仍然站在棺材邊看著我,時不時嘻嘻的衝著爺爺笑。娘看我此時已然熟睡,便匆忙爲瘋婆子準備飯菜去,等一切準備停當,娘將米飯端進裡屋裡,剛還在棺木邊看我玩耍的瘋婆子早已不知去向,爹和爺爺在外面尋了一番也不見其蹤跡。娘端著米飯,嘆了口氣,有些歉疚的站在門口。
爹說,該去的會去,該來的一定會來,不用遺憾。這瘋婆子似乎就是爲了這孩子而來,是孩子命中的貴人,咱全家都要感謝她,尊重她。咱就給孩子起名叫百天吧,是瘋婆子的到來,讓這孩子幸運的度過百天。
爺爺聽罷說,這樣敢情好,百天這名字可以讓孩子永遠記別人的恩惠。我看,這百天出生天現怪像,出世後啼哭多日,卻再遇命中貴人,這孩子日後必定不凡,你們就不要過多牽掛啦,說罷,爺爺捋捋鬍子,臉上難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