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女先生之棺生記
就這樣,我在棺材里一睡就是四年,沒生過一次病。只是在每年的鬼節,我的鼻子都會自然的流出血來,眼見鮮紅的血液從我身體里似清泉般汩汩流出,卻不痛不癢沒啥感覺,這倒讓我不害怕,但是極為厭惡它污了我的衣裳,轉眼間,血污的地方就會結成硬殼,讓人好生不舒服。這一年,鬼節之夜,半夜三更之時,我突然起身劇烈咳嗽起來,因為睡夢中被鼻血倒流進氣管而嗆得滿面緋紅。
爺爺慌忙翻身下床替我擦拭,但血都沾染在了棺材內,血入棺木,轉眼滲透,只余下些斑駁得發黑的印記,爺爺那甚是珍貴的金絲南木棺被我的鼻血沾染得慘不忍堵。棺木雖然珍貴,但爺爺卻更心疼我又一次流出了這么多的血,抱著我安慰:“咱百天啊是那異世的靈主,要用血來養身的,不會有事兒的。”我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力氣說話,看著爺爺飽經風霜的臉龐,還有那有些花白的長長胡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我知道,暗地里,爺爺卻想盡辦法給我調理身體,時常上山下山的采草藥。
因為常年流鼻血的原因,我的身子骨特別差,整個人看著瘦弱不堪,爹和娘總是省吃儉用的將農村極為稀奇的東西留些給我。但是我見葷腥就惡心,哪怕半個雞蛋要我吃下,也是如下藥般難以吞咽。眼看我身上皮包骨,頭發枯黃,個頭也不漸長,似乎見風就能倒。爹時常變著法子,想讓我進食些葷腥,但我依然我行我素,就是咽不下去。
80年代的中國是一個思想膨脹卻物質嚴重匱乏的年代,對于幾乎與都市隔絕的景家灣來說,生活更是依舊艱辛,要想能吃上葷腥,也得按月算。縱然爹做了土包公,小有生意可賺些錢,也頂多管個小家的溫飽,荷包里更多時間都是空空如也,比臉還干凈。閑耍之時,爹時常帶著哥哥在田間河邊搗個鳥窩,捉些魚回來給我補身體,可我總是央求父親放生,餓死不吃,為此爹好幾天也不理會我。
這天,爹和娘帶著哥哥去了縣城工地,家里就余下我和爺爺。晚飯時,爺爺做了好些稀奇的菜。什么大牛皮青菜,還炒了一碗像黑眼珠的菜,一個勁的給我挑選,說這是好吃的素材面筋,不是葷菜,吃了還能養壯身體。
我將面筋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著,怎么吃怎么覺得一股子腥味,咽下一口便哇哇的嘔吐起來,不一會兒,便發起了高燒,人也沒有力氣的躺在桌子上……這是我出世四年來的第一次生病,整個身子滾燙,眼睛也不愿意睜開,直嚷嚷要去睡覺,迷迷糊糊中被爺爺放進棺木中,轉眼便進入昏睡狀態。
迷糊中,我似乎飛身來到一座宮殿,宮殿門口四只巨大神獸屹立在門口,門口左邊暖閣外,數十位身著彩衣的鬟女正靜立在邊。暖閣內,一陣陣歡聲笑語傳了出來,一位身披雪白貂絨的女孩正追逐著兩位鬟女。只見女孩花樣年化,五官嬌美麗,肌膚似雪,黑發隨意傾斜似緩流的飛瀑,隨著黃鶯般的笑聲傳來,眼睛笑得像個月牙。
雕刻著龍鳳之樣的暖閣紅木桌邊,正坐著位眉宇間有著尊貴和傲氣的男子,只見他一身琉色素衣,上面卻繡滿了紫色的蟒、顯得高貴而優雅,金色陽光映照下,將他俊朗的面龐襯托得格外耀眼,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特殊的貴族氣息。此時,正溫暖如玉的看著嬉笑的女孩,隨著陣陣歡快的笑聲,他的嘴角禁不住上揚……俊男美女,我看得如癡如醉,難以挪動步子,正當我被眼前美景駐足之時,一道凜冽的眼神看向我,暖閣外一個頭帶王冠的男子狠狠的盯著我,似乎對于我的窺視非常憤怒,我嚇得轉身想走,豈料踩著衣裙,撲通的掉進了暖閣邊的荷花池,荷花池里的水卻冰冷刺骨,迅速將我淹沒,隱約中我聽到丫鬟不停的哭喊“王妃掉進水里啦、王妃掉進水里啦”,不一會兒,聲音越來越遠,虛無縹緲。
百天、百天,一陣呼喊聲傳入我的耳朵,我陡然坐了起來,渾身濕嗒嗒的。此時,爺爺正捧著一碗水站在棺木面前,鼓著腮幫子往我臉上噴著。看著我驟然醒了過來,爺爺似乎松了口氣,說道,你這孫娃,把爺爺嚇得不輕,像丟了魂魄一樣你。
我茫然看著爺爺,對夢里的情景有些恍若隔世,明明清晰如此,記憶卻轉眼間模糊一片。
我迷迷糊糊的問:“爺爺、世界上有穿長長衣服的人嗎,衣服比像花兒一樣的美?”由于我吐字不清,一句話還說不完整,爺爺聽了好久,方才聽懂了些我的話。
爺爺愣了愣,慈愛的抱過我問道:“百天,做噩夢了吧,世界上當然有穿長衣服的人啦,你看我們之前的清朝,再往上的明朝與元朝等等,一代代的傳下來的,以前的男人女人都穿長衣服呢,你要是生在以前啊,一定是個美麗的小格格,小公主,穿著美麗的衣服。
“我可以做王妃嗎?”我眨巴著眼睛問爺爺。
“王妃,百天要做王妃?爺爺對于只有四歲的我說出的這些話有些驚訝。
“是,爺爺。”我點點頭。身體依然滾燙,臉蛋緋紅,虛弱的躺在爺爺懷里,不一會兒就困倦不已。
“好,那我們百天就做王妃。”爺爺應著我的話邊哄我入睡。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爺爺很是憂心的將我放進棺床,不停的用濕毛巾替我降著溫度,腦子里不時想起我說要做王妃的話,再想起楊瞌睡當年說的龍鳳之像的話,心情復雜得一夜沒睡。
這次的病來得突然又長久,我整整昏睡近三天,高燒不退,迷糊中一直嚷嚷“黑夜什么的”胡話。爺爺不眠不休的守候在我身邊,直到第七天,我才清醒過來。由于一直未盡顆米,等我醒來時,連坐的力氣都沒,爺爺疼愛的抱著我,給我喂食了些米湯,我方才慢慢的緩上勁來。
這次病來得突然,讓家里人對我疼愛更加了,似乎我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都特別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日子,盡可能滿足我的要求,就連平時不大喜歡我的哥哥子燁也開始帶著我玩耍。
而我覺得這一生病最大的好處,就是家里人不再勸我吃葷了,吃飯時,我再也不用面對爹娘的盛情而左右為難,真是耳朵清靜了不少。飯桌上,我依然是青菜米飯,閑時拿些番薯,果子做為零嘴。爺爺看得直嘆氣,卻只能慈愛的摸摸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