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女先生之棺生記
在這片餛飩的世界里,時光不慌不忙的向前挪動著,即使每年都有那么一次的大量鼻血涌出,我依然如荒野里的野草,雖然單薄,卻依然頑強的活著。爹和娘為了我和哥哥子燁過上好的生活,大部分時間去了縣城里的賺錢養家,子燁已經入學,余下我,便成日里粘著爺爺,成了爺爺的跟屁蟲。
幾乎每天,爺爺都會被村里的人請走。有時間是做法事,有時間是為逝去的老人尋求墓穴,有時間找爺爺為其牲畜進行閹割。我時常在想,爺爺是不是村里最忙碌的人。爺爺卻說人活著技多不壓身,多門手藝多條路,走在哪里都能吃上飯,我似懂非懂的顛簸在爺爺的背簍里,行走在崎嶇小路上,放飛著童年的時光與夢想。
每當爺爺為人作法事的時候,我總能安安靜靜的坐在旁邊,自顧自的玩耍。偶爾看著爺爺祭祀,請神,送神發呆,唯有那裊裊升起的焚香方能點亮我飄渺的思緒,我喜歡焚香的味道,這讓我熟悉又興奮。有一次,我突然發現,竟有些東西也喜歡香火的敬供,它們或掉著胳膊,或偏著腦袋搖搖欲墜,我心里一直稱它們為小丑,因為長得不好看。好幾次看到幾個著長衣的小丑耷拉著腦袋在祭壇前貪婪的吸著香火,因為食得太著急,不是晃掉了眼珠子,就是甩掉了舌頭,然后在祭壇邊四處尋找,引得焚香妖嬈亂舞……看著它們滑稽的樣子,我不禁咯咯大笑起來。
眼看直沖云霄的焚香突然七零八落的散亂飛揚,東家不禁心驚肉跳,再聽我這憑空發出的稚嫩笑聲,不禁毛骨悚然的跪在祭壇之前,慌忙叩拜。我那突兀的笑聲,也讓爺爺嚇了一跳,看看大家驚嚇的表情,爺爺只好吧嗒吧嗒吸著煙鍋子來緩解尷尬。
有一次,村里新建了一座廟,村支書請爺爺前去做祭祀。我再一次隨著爺爺前往,到了地方我乖乖的坐在廟外等候著爺爺,當看到小丑們餓得東倒西歪,吸食煙火時干癟的肚皮傾刻又變得渾圓,好幾個沒搶食成的小丑肚皮依然干癟如僵尸,可憐巴巴的站在同伴的邊上。遠遠望去,一個渾圓,一個干癟,干癟的就像臘腸沒裝好而漏了氣,渾圓的似乎撐滿了的氣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爆破,怎么看怎么想笑,我又一次咯咯的笑了起來,村里人聽得直搖頭,倒也也見怪不怪。
正當我笑得眼淚直流的時候,一個著藍布衣服的小丑隨著我的笑聲,突然飄了過來,一動不動的盯著我的眼睛。此時我也正咧嘴看著它。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就這樣對峙好一會兒,我立刻對它翻起白眼。
小丑突然大叫:“天啊,這個丫頭竟然能看見我們。”
誰,誰能看我們?一群晃著胳膊,吊著腿,沒腦袋的小丑們一股腦的全擠了過來。
“哎,丫頭,你能看見我們嗎?”說罷小丑們晃晃只余下骨架的手掌,邊晃邊使得手掌處些許腐肉掉落在地。
我本想望向遠方,裝作看不見他們,但無奈看著它們僵硬滑稽的樣子,實在忍俊不禁的再一次笑出聲來……
“天啊,這個丫頭真的能看見我們,你們看,你們看,她在笑我們”。不知哪個小丑委屈的叫嚷。
“哎,丫頭,你在笑我們什么,難道我們很奇怪?”駝背小丑問道。
“不是奇怪,是很難看,駝老三。”藍布小丑用手掩嘴而笑,大嘴裂開,焦黃的牙齒被抖動得亂翻。
“真是奇怪,這丫頭不過四五歲,話都說不清楚,可是我怎么就覺得我在哪里見過她,她的眼神還是那么的熟悉、似乎有說不出的憂傷,可是像誰呢?”被叫的駝老三站在我面前,打量了我數十回后自言自語的說道。
聽著它們吵嚷得不可開交,我有些不耐煩的閉上眼睛,干脆不搭理。此時爺爺法事完畢,我也正圖個清靜的隨著爺爺上了背簍,舒服的窩在里面,仰望著藍天白云,思緒馳騁千里,任由小丑們在我眼前飄蕩、做鬼臉,就是不應答。
回到家里,爺爺抱我在懷,慈愛的問我:“百天,爺爺祭祀的時候,你都看到了些啥啊,笑什么呢?”
我想告訴爺爺,但說出來的卻是伊伊呀呀含糊不清,一來二去,爺爺也就不再問了。
這天,爺爺在村里找了幾個人將我睡的金絲黑漆南木棺材挪動了個位置,棺頭朝東,棺尾正中門口。爺爺送走幫忙的人后方拿出黃紅相間,滿是字符的羅盤判別吉利的位置,雙手左右把持著外盤,將羅盤放在胸腹之間的地方,口中念念道,天旋地旋九星旋,陰陽順逆顯神尊,五行生克各在位,趨吉避兇降周全……念完朝門的方向躬身行禮。爺爺說,將棺床放在這個位置最吉利,夢魘少,我就不用老被夢魘迷住心智。
爺爺的里屋不大不小,房間里很黑,唯有屋頂兩片亮晶晶的瓦片能放射出些光芒,每每太陽光照下來的時候,兩條光束如柔韌的彩帶直射屋子里的床和棺材,頃刻之間,棺材呈現出一種飛翔至云端的姿態,好生壯觀。
此時兩條光束映照在棺尾,整個屋子里出現了奇怪的景象,無數紅絲線條纏繞著屋子里每一處,井然有序的排列……我興奮的看著,伸出小手觸及,卻毫無阻擋。爺爺對于我能看到這些東西,非常驚訝。他說這是卦中的陣法,無影無形,一般人根本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鬼魂卻極怕,大多剛逝去的魂魄碰觸將會灰飛煙滅。我默默的站在那里,沒有告訴爺爺我能看到的東西還有很多。
爺爺口中振振有詞的念著,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順應大自然,就會陰陽平衡,人天和諧,然后帶著我叩拜后退出了屋子。從屋子里出來,我躺在院子的長板凳上,仰望著天空發呆……思緒著,不知道小丑們能不能穿過這些絲線,它們為什么穿著夢境里的長衣服,我為什么一點都不懼怕它們,反而如此親近的感覺……不一會兒,我就在各種疑問中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