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回京
后山,山頂之上。
寒初藍獨自站在一塊大石頭上,拔開了石頭上的積雪,然后坐在石頭上,靜靜地看著山下。她是第一次爬上后山的山頂,平時這座大山可望而不可及,她也沒有生出過要翻越后山的野心。因為后山是張家村最高的山,其實也是清水縣最高的一座山,在山頂上往下望,俯瞰全縣之景,只不過看上去都是蒙蒙淡淡的,看不清楚。
昨夜那場雪雖不大,也讓大地披上了一層純潔的白色,遠遠望去,她只看到一片的白。
遠處,代青站在夜千澤的身邊,兩個人都看著寒初藍的背影,寒初藍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一片的淡然,也不知道他們站在她的身后看著她。
“宮里來人了?!?
代青問著。
“嗯?!?
“他們不打算連她一起接走,對吧。”代青再問。
夜千澤已經打算回京了,有人來接,他一般會順水推舟,跟著回去的。此刻他卻讓寒初藍披著公主的披風,帶著寒初藍上了后山之頂,用意很明顯。
“嗯。”
夜千澤的臉有幾分的陰沉。
代青偏頭看他一眼,“早就說過了,教你不要那么的認真,你們的路不好走,你偏不信?!?
“我不后悔!”夜千澤眼神變得溫柔起來,如同一道道的網,柔柔地籠罩住他的小妻子?!安还苈酚卸嚯y走,我都不會后悔愛上她!”
“你這樣帶著她一起走,回去后,麻煩會不斷的?!贝嗖皇莿褚骨蓷壛撕跛{,他只是提醒夜千澤。夜千澤武功是有所成,但他還不曾歷練過,回京面對那些吃人不吐骨的餓狼,肯定會很累,也會很危險,再添一個不被認可的寒初藍,只怕會讓他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
“我不怕,她也不會怕。”
夜千澤低沉地答著。
代青沉默。
從夜千澤堅持要回來,他就知道寒初藍已經成了這個愛徒的軟肋。雖說寒初藍有點聰明,有點能耐,但不會武功,出身又低……唉,罷了,該來的總會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什么時候動身?”
代青問的是回京。
夜千澤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著寒初藍扯緊了披風,把自己包成一團的,腰微彎,應該是抱著膝蓋把下巴抵放在膝蓋上,他邁步就朝寒初藍走去,走了兩步,他又頓住腳步扭頭對代青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攝政王府也會來人,我等著他們的到來。”
說完,他扭身繼續朝寒初藍走去。
皇祖母對他不好,他那個爹是知道的,以前爹還曾經因此事向皇祖母問責過呢,爹一質疑皇祖母不疼愛他,皇祖母就會做做樣子,讓爹無話可說。爹既然來過了張家村,見著了寒初藍,就算心里不認可寒初藍為他的正妻,看在他喜歡寒初藍的份上,爹也會命人把他一家三口接回攝政王府的。
所以,他在等,等父親的人馬。
代青沒有再說話,看著他走向寒初藍。
聽到腳步聲,寒初藍扭頭,抬眸,看到走過來的夜千澤,她淡淡地沖他一笑,又望著山腳下,說道:“我第一次俯瞰著山下之景,很美的景色,到處一片雪白。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真的雪?!?
夜千澤在她的身邊坐下,伸手把她摟入懷里,擁緊,溫柔地責著:“你怕冷,還要坐在這里。山上比山下更加的寒冷,你看你,嘴唇都被凍得變紫色了?!闭f著,他就傾過身來,吻上她的唇,用他的溫暖去拂開她的冷意。
寒初藍記起這是代青的地盤,想掙扎,他略略地移開唇,在她耳邊低啞地說道:“不會有人偷看的?!?
“你就是想占我便宜?!鼻浦忠獌A過來偷香,寒初藍趕緊用手捂住他的嘴巴,他順勢就捉住了她的雙手,握在他的掌中。一樣的環境,她的手被冷得冰冰的,他的手卻溫暖如炭火。
不公平。
寒初藍覺得老天爺一點也不公平。
夜千澤愛憐地搓揉著她冰冷的小手,心疼地說道:“你看你的手,都凍成冰手了。怎么也不戴對手套?”
“戴著手套做事不方便。”她也沒有手套。
“一會兒我給你弄幾對手套?!币骨烧f著。
“我們什么時候下山。”寒初藍又望向了山腳下,張家村的村景看得是最清晰的,而宮里來的人還在那里等候著。
夜千澤還在替她揉搓著小手,沒有答話。
看他一眼,寒初藍把頭靠到他的肩上,他便騰出一只手來擁著她,一只手還包著她的雙手,他的大掌大,她的手,就算長期勞作,也無法改變她天生的柔軟而小,他只需用一只手就可以包住她雙手,繼續溫暖著她。“千澤,我們現在有了很多的田地,都是我們的私人財產了,全都種著菜,我舍不得棄,再說了,我們還要吃,還要用,還要花,我也舍不得棄。就算回去了,不愁吃穿的,但是經濟還是獨立的好,自己荷包里鼓著,腰都能站得直一點。爺爺奶奶年紀也大了,我也擔心著,我走了,他們怎么辦?”
寒初藍剛剛便是坐在石頭上想著這些事情。
夜千澤不會棄她,她也不會棄夜千澤,夫妻倆必定一起回京。
但她的菜地帶不走,她的爺爺奶奶,她也帶不走。
帝都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世界,她去了,屬于無根無底的浮萍,一切都要從新開始。
“最熟悉我那些菜地的人,便是懷真兄妹了,其實我很想帶著他們兄妹倆一起的,兄妹倆是個好幫手。目前來看,只能把他們留下,幫我們看管著菜地,我也只信得過他們。”寒初藍還在做著自己的決定,她的菜地那么多,也請了人幫她管理,但熟悉她栽種方法以及熟知各大酒菜要求的人,只有懷真兄妹最熟悉。
夜千澤把她帶走,她好不容易創造出來的事業,她只能留給懷真兄妹打理。
“張四哥也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四嫂的嘴巴有時候不饒人,其心倒是比其他人要善良一些。也可以請他們夫妻幫我管理著菜地,有懷真兄妹鎮壓著,應該不會有什么事。至于爺爺奶奶,阿牛和狗仔已經改變了很多,我相信他們不會再像以前那般看著顏氏餓著兩位老人家。或者就讓兩位老人家帶著阿牛兄弟留在我們家里住著,既不用擔心兩位老人家再遭到顏氏的虐待,也能幫我們看守屋子?!?
夜千澤一直沒有答話,但眼神柔和,唇邊噙著寵溺的笑意。
“千澤,你有意見嗎?”
寒初藍輕問著身邊的男人。
夜千澤笑:“我說過這個家你作主,你安排好就行。”
寒初藍撇他一眼,家里的事,每次和他說,他都是這種態度。不過也好,就因為他是這種包容的態度,她才能大展拳腳,放手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其實,她該感激他對她的縱容,在這個封建設的社會里,女人是沒有多少自由的,可他卻給她無盡的自由,只要她想做的事,他總會想方設法幫她圓愿。
有些事,他不說,她不問,不代表她心里不清楚。
她能在短短數個月發家致富,離不開他的暗中安排及幫助。
這個男人,他的心思是細膩的,想到的有時候是她想不到的。
站起來,夜千澤也把寒初藍拉起來,攬著她的腰肢,帶著她躍下了大石頭,“咱們下山吧?!?
“嗯,先向師尊他們說聲再見吧?!焙跛{拉著他先去向代青道別,再放任他拉著她下山。
代青沒有相送,只在兩個人離開后,摸了摸猛兒的老虎頭,似嘆非嘆地說道:“那小子向來都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從不打招呼,今天難得地在離開前來告知一聲,那丫頭,是個懂事的?!?
猛兒嗷了一聲,算是附和代青的自言自語。
……
帝都。
皇宮。
慈慶宮。
長廊下,每隔幾步便是一位宮女,似是列隊而站。
兩位身著明黃色宮服的女人站在那里,其中一個頭上戴著鳳鈿,一個頭上插著金步搖,戴著九尾鳳錨的那個女人,年紀在六十五歲左右,高佻的身材并沒有因為上了年紀而有佝僂,臉上保養得也不錯,皺紋比其他同齡女人要少很多,從她的輪廓中依稀可以看出她年輕時是一位絕色傾城的大美人。
扶著她的那個女人,年紀大概在三十歲左右,也是一位大美人。
“母后,屋外冷,臣妾扶您回屋里去吧?!蹦贻p的女子輕輕地說道。
“今年的冬天似是特別的冷,這雪,下了一宿,還沒有停下?!崩淆g女子也就是大星王朝的太皇太后,望著隨風飄舞著的雪花,淡淡地說著。
稱太皇太后為母后的女子,則是當今太后,少帝的生母,元缺的姐姐。
望望下個不停的大雪,元太后淺笑著:“是呀,這雪下了一宿了?!?
“很久沒有那般冷過了?!碧侍笥终f了一句。
元太后應著:“皇上兩歲的時候,那年冬天最冷。”
“許是她怨氣不散,老天爺才會連降一個月的雪,凍死無數百姓與她陪葬?!碧侍笏剖菄@息著,細聽下,卻能聽到她話里帶著對那個她的厭惡。
元太后自然知道婆婆嘴里的那個她是誰。
她沒有接話。
太皇太后也不等她接話,繼續說道:“如果沒有例外,哀家派去的人已經到了清水縣的張家村了。”
元太后還是不接話,也不敢接,更不知道接了之后該說些什么。
太皇太后忽然笑了起來,笑容比那飄舞著的雪花還要冷。
“他不會回來的!”
元太后微愣一下,她對婆婆的心思,總是摸不準。
在這個后宮里,心思最深的便是這位享盡了榮華富貴的太皇太后。出生于名門望族,十三歲進宮為后,深受帝寵,連生四位皇子,穩坐后位。帝崩,子承,她順理成章地成了太后,依舊是后宮里最有權威的女人。子崩,孫承,她又順理成章地成了太皇太后,居住在慈慶宮,在后宮中的地位,還是沒有被撼動分毫。
她所生四子,除了長子(先帝)崩了之外,還余三子,分別是楚王,陳王,以及當今攝政王夜沐。
說她是大星王朝最尊貴的女人,一點都不為過。
“哀家不接他的農家妻,他怎么肯回來?他必定會和哀家僵著,呵呵,哀家就是要他和哀家僵著。”太皇太后說著,又笑了起來。
元太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婆婆親自派人前往清水縣張家村接夜君昊回京,是在為難夜君昊。缺兒告訴她,夜君昊在鄉下隱居十二年,早在奶娘李氏的作主下娶了妻,夜君昊愛上了他的小農妻。鄉下女子哪能成為皇家媳婦?
缺兒說了,如果他們不讓夜君昊接回農家妻,夜君昊必定會大鬧,或者拒絕回京。
如今看來,缺兒的分析和太皇太后不謀而合呀。
“扶哀家回屋里去,外頭冷著呢?!碧侍市^之后,溫和地吩咐著身邊的兒媳婦,元太后連忙恭順地扶著她轉身,沿著長廊慢慢地走著,往屋里走去。
長廊外面,天色陰沉,大片大片的雪花輕輕地飄落,一片一片地積壓在地上,積少成多,到處都成了一片白。
……
鄭隊長堅持著只接夜千澤和李氏回京,拒絕其他閑雜人等,夜千澤便拒絕跟著他們走,把一干人等全都撇在屋外,不管天氣有多么的寒冷,也不理不睬,倒是忙壞了林大人等人。
夜千澤是世子,他有這個膽不管太皇太后派來的人,但他們不敢。
擔心鄭隊長等人餓著,張有財把自家藏著過年的所有糧食全都奉獻出來,讓這些京城里來的人吃飽了。
御林軍又在河畔邊上搭了不少的帳蓬,鄭隊長等人拒絕了林大人的邀請,沒有住到清水縣去,就在河畔邊上的帳蓬里住下。
太皇太后說過了,他們如果不能把君昊世子接回去,就要滅了他們的九族。
太皇太后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他們沒有那個膽去違抗,更不敢用自己九族人的性命去打這個賭。夜千澤拒絕跟著他們回京,他們便只能在張家村扎營,暫時住下來,就這樣與君昊世子僵著。
夜千澤才不怕他們扎營與他僵著呢。
他吃他的,摟著他的小妻睡他的,外頭那些人餓著也好,冷著也好,他半點也不關心,更不會心軟。
入夜,寒初藍睡著了。
窗外忽然傳來了幾聲輕敲。
夜千澤馬上就把寒初藍輕輕地扶出的懷抱,替她蓋好被子,就迅速地從窗前一躍而出。
一條人影引著他至后院的池塘邊上停下,那條人影轉過身來,赫然是楊庭軒。
看到夜千澤隨著自己而來,楊庭軒也沒有朝夜千澤行禮,只是淡冷地瞟著夜千澤,夜千澤回給他同樣的眼神,兩個人就這樣你瞟著我,我瞟著你的。
數分鐘后,楊庭軒才淡冷地拱了拱手,似客氣實是諷刺:“小民見過世子爺?!?
夜千澤沒有應話,還是淡冷地瞟著楊庭軒。
這個情敵,可以說是狂肆的。元缺來,頂著國舅爺的身份,暫居于楊府,楊庭軒對元缺也僅是以禮相待,并沒有刻意去討好,在他的眼里,元缺不過是一個比他大了四歲的凡人。如今知道夜千澤的真正身份了,他依舊是這種態度。
很熟悉!
夜千澤想起房里的嬌妻,她對待權貴,也是這種態度,在她的眼里,好像人人都是平等的,無尊貴之分。
因是鄉下,又因他愛的便是那樣的她,他從來沒有要求她改正過。
父親來的時候,留下話給奶娘,要教導初藍禮儀規矩,可她不喜歡學規矩。
他回來了,也沒有逼著她去學規矩。
如果她被禮教約束了,她便不再是她,也不再是他愛的那個寒初藍。
“深夜引我至此,有何賜教?”
楊庭軒淡冷地笑著:“小民哪敢賜教世子爺?!?
“為了藍兒?!币骨删季嫉刈⒁曋鴹钔ボ?。不是質問,而是肯定。他并沒有理睬那些驚知他身份后,就換了一副嘴臉的林大人,只收了宋家毀約的那五百兩銀,懷真以后要幫著藍兒打理菜地,自然不會再砍柴去賣,算宋家識相,自動毀約,還按協議辦事,賠償違約金五百兩銀。楊庭軒,他自然也沒有理睬,但楊庭軒還是找來,只有藍兒能讓這個首富之子深夜來訪。
“你如何處置她?”
楊庭軒斂起了諷刺,沉沉地問著。
“她是我的妻!”
“你家門檻那么高,她怕是跨不過?!?
夜千澤聲音放沉,“她跨不過,我會抱著她跨過,抱她跨不過,我就帶著她飛過!”
楊庭軒微怔,片刻后,他的神情和緩了不少,低嘆著:“她是個倔強的人,但她絕對是個好女人,你一定要善待她?!?
“我的妻,我不善待她,我善待誰?”
夜千澤不怪楊庭軒用這種態度質問他,楊庭軒也是擔心他家藍兒。
楊庭軒不說話了,夜千澤也抿唇不語。
沉默過后,楊庭軒朝夜千澤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夜千澤看著他走。
“夜千澤,你最好記住你今夜說過的話!如果你休了她……那么我娶!”
楊庭軒的話飄回來。
夜千澤擲回一句話:“你這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的!”
房里,本應該沉浸在夢鄉的寒初藍,扯緊自己身上的被子,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穿越女似乎都有著相同的命運,便是桃花運特別的旺。她以為她和其他穿越女是不一樣的,因為她一穿越,便是一個農家妻,家里窮得要命。誰想到,編劇的大權在握,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隨意便能更改劇中人物的命運。
她跟著夜千澤走,希望楊庭軒能忘掉她,找到他命中的真命天女。
想到這里,寒初藍忽然想到了懷云。
懷云雖然小了她四歲,身子卻長得和她一般高了,或許是夜家的生活好轉了吧,懷云的發育也不錯,她在十三歲的時候,要不是穿著女裝,誰都不知道她是個女的呢。懷云對楊庭軒有幾分的好感,她曾經捕捉過懷云偷看楊庭軒的眼神……
寒初藍又扯了扯被子,把懷云留下,或許懷云會和楊庭軒發展成一對兒呢。
她期待著!
……
三天后。
張家村又被驚動了。
又來了一隊的人馬,全都騎著高頭大馬,護衛著一輛堅實的馬車,出現在張家村口。
連續守了三天張家村的御林軍,看到那輛馬車上的雕紋后,神色恭敬,不敢阻攔,也不敢盤問,就放那隊人馬進了村,還指引著,把那隊人馬指引到夜家的院子外面。
鄭隊長還在為夜千澤不肯妥協而頭痛著,忽看到手下的將士帶了一隊人馬前來,正想發脾氣,瞧見馬車上的雕紋后,冒出來的怒火馬上壓下去,迎向為首的那個男子,客氣地拱手:“御林軍鄭復見過李公公?!?
李公公翻身下馬,鄭隊長趕緊扶著,李公公也不推辭,任他扶著。
“有勞鄭隊長了?!崩罟蜌獾氐乐x。
鄭隊長連忙堆笑著:“公公客氣了?!?
李公公下了馬后,他帶來的那些人也都跟著下馬,他看著屋里,明知故問:“怎么,太皇太后派你們來接君昊世子回京,你們還沒有接著嗎?”
鄭隊長臉色微紅,趕緊把李公公拉到一邊去,小聲地說著:“李公公,不瞞你說,鄭某奉太皇太后之命前來接君昊世子不假,可是君昊世子不肯隨鄭某回京,太皇太后不許鄭某接世子以外的閑雜人等,偏偏世子說了,不同意接走那個女子,他就不回去了。這不,鄭某怎么勸,怎么請求,都無法讓世子妥協,就僵在這里了?!?
李公公哦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
鄭復看著他,似是想問李公公的來意。
太皇太后都派了他來接接人,李公公怎么也帶著人來了?難道太皇太后派他來,是瞞著攝政王的?
“咱家奉王爺之命,前來接世子一家三口回府。王爺希望能在過年時與世子團聚,還有半個月便過年了,時間緊著,咱家不敢耽擱,先去請世子一家三口了。”李公公說完,撇下鄭復轉身就朝院子走去。
鄭復聽著李公公的話,有點急地追過來提醒著:“李公公,太皇太后說了……”
李公公頓住腳步,扭頭瞇瞇地笑著說道:“鄭隊長,你們是奉太皇太后之令,就按太皇太后的吩咐去辦事。咱家是奉咱家主子之命,自然是按著主子的吩咐辦事,咱倆互不相干?!?
狡猾的太監!
鄭復在心里罵了一句。
怎么互不相干了?
大家要接的都是同一個人。
李公公又扭身往前走。
屋里的人早就聞聲而出,看到李公公,李氏趕緊請安行禮,李公公急閃身子,避開了李氏的禮,嘴里惶恐地說道:“李夫人,別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敢受你之禮?!崩钍暇仁雷佑泄Γ謸狃B世子成人,回京后,肯定會得到嘉獎,不再是下人,他李公公就算是王爺的近侍,卻擺脫不了奴身。
李氏覺得李公公的行動似是不及從前了。
李公公體內的毒素還沒有清除,隔上幾天就會毒發一次,難受得要命。受過了無數次的毒發折磨,李公公不僅行動上不及以前快速了,就連臉色都差了很多,整個人瘦了幾圈。
因為他是夜沐的近侍,在王府里除了夜沐之外,誰都對他禮讓三分,可以說他算是王府最有份量的奴才,讓他來接夜千澤一家三口最合適不過了,夜沐也放心一些,李公公絕對不會背叛他。
李公公帶來的那些人,也不是真正的王府侍衛,而是無塵等人化妝的。
夜千澤從房里出來,李公公一看到夜千澤,神情萬分的激動,搶上前,就撲跪在夜千澤的面前,激動地呼著:“奴才見過世子爺?!?
夜千澤對李公公還有印象,也有幾分的敬意,在李公公行過禮后,他溫淡地抬手:“李公公請起?!?
李公公謝過,從地上爬站起來,但還是弓彎著腰,神情恭敬,“世子,奴才等奉了王爺之命前來接世子一家三口回府,馬車已經備好了,奴才請世子攜上家人隨奴才上車。”
夜千澤鳳眸微閃,淡冷地反問著,“你確定是一家三口嗎?除了我,還有誰?”
他猜到爹爹一定會派人來接他,不過他還是想知道爹爹對他的疼愛有幾分。
李公公深深地彎著腰,謹慎地答著:“世子,奶娘李氏還有世子之妻寒氏。”
來的時候,王爺千叮萬囑,在世子面前,一定要肯定寒初藍是夜千澤的妻。
夜千澤鳳眸微閉,算老頭子識相!但他還有著不滿,冷冷地問著:“世子之妻,做奴才的如何稱呼?”
李公公的腰彎得更深了謹慎地答著:“世子妃?!?
夜千澤總算滿意地命令著:“記住了,我夜千澤只要還是你們攝政王府的世子,我妻寒初藍便是你們的世子妃!”
聽著夜千澤的命令,饒是大冷的天氣,李公公也是頭冒著冷汗,小心地應著:“奴才銘記于心?!?
王爺這權宜之計……
后果,怕是不甚設想呀。
揮手,夜千澤示意李公公先退出屋外去。
李公公不敢多問一句,趕緊退出了屋外。
寒初藍從房里出來,她并沒有收拾行李,而是捧著好幾本的帳冊出來,可見夫妻倆早就做好了回京的準備,只不過在等著攝政王府的人。
喚來了懷真兄妹,她把帳冊交到兄妹手上,兄妹便接過帳冊后,她才說道:“這幾本帳冊都是我做的,咱們家有多少地,都種著些什么菜,每天賣出多少菜,供應哪家酒樓,要求如何,都有寫得清清楚楚的。懷真,懷云,姐姐把記帳這個任務交給你們兄妹倆了,你們兄妹倆跟著姐姐時間最長,行事方式也學了姐姐幾成,姐姐要跟著千澤走,只能暫時舍下這一切,把這一切交給你們,是因為姐姐最信任的便是你們兄妹?!?
懷真兄妹神情嚴肅,向寒初藍保證,絕對不會辜負寒初藍所托。
寒初藍忍不住摟了懷云一把,不舍地說道:“懷云,姐姐真的舍不得你們?!?
懷云也動情地回摟著初藍,她也不舍。
本來主子是讓兄妹倆到夜家當下人的,可姐姐卻視他們如手足,待他們極好,教她去哪里再找這么好的主子?
“我爺爺奶奶年事已高,顏氏……我終是信不過的,他們,也拜托你和懷真了?!焙跛{松開了懷云,有點哽咽地請求著。
兩位老人家早就在一旁抹著淚了。
孫女這一去,他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孫女這一走,是福是禍?
“姐姐放心,我和哥哥會把爺爺奶奶當成自己的至親照顧著的?!睉言飘吘鼓昙o小,早就哭了起來。
寒初藍想笑,眼里卻有淚花在打轉,離別,總是讓人感傷。她替懷云拭淚,“姐姐信得過你。”
轉身,她撲嗵一下,就跪在兩位老人家的面前,兩位老人家想扶起她,她卻堅持著給老人家叩了三個響頭,歉意地說道:“爺爺奶奶,藍兒不孝,暫時不能在兩老身邊盡孝了。”
“藍兒,快起來,快起來。”寒奶奶心疼地把她拉起來,心疼地說道:“藍兒,奶奶不會怪你了,你要答應奶奶,以后要像孝順爺爺奶奶這樣孝順著你的公公婆婆,他們大戶人家里多規矩,你凡事都要忍著,別給世子添麻煩?!彼麄冞@樣的寒門,能踏進攝政王府,那是十幾世修來的福。
寒初藍點頭,眼里打轉著的淚,終是滑落。
夜千澤走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有他在,絕不讓她受半點的委屈。
李氏默默地到屋外去等候著。
誰都沒有收拾行李,也不必收拾行李。
在寒初藍的心里,這個家,永遠都是她最溫暖的家,總有一天,她還會回來。
抹去淚水,寒初藍又看向懷真,請求著:“阿牛和狗仔人也聰明,可以教他們記帳,對他們的將來也有好處。懷真,他們,姐姐也一并交給你了,姐姐謝謝你!”
懷真深深地看著她,啞著聲:“姐姐放心,懷真不會辜負你所托的。”
寒初藍點頭。
與眾人一一摟抱過,道了珍重,寒初藍便堅定跟著夜千澤走。
一家三口上了馬車,李公公馬上翻身上馬,一揮手,馬車掉轉了車頭,載著一家三口緩緩地離開張家村,踏上回京之路。
天空陰沉,雪,竟然又下了起來。
前路便如同此刻的天氣一般,一片迷茫,看不清,道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