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 京都淮汴煙花風月之地。
自景然初登九五以來,雖然已是自個兒把自個兒當成狗一樣起早貪黑的處理政務,可週朝百廢待興, 到底不是一時半日振興的起來。不過京都淮汴到底是天子之地, 不出一月, 已是頗有成效, 至少在廢帝景麒遷怒論罪時連著茶樓酒肆都幾要關門倒閉的蕭條之景已是不復存在, 這天子腳下的老百姓到底還是過的上和樂日子,生意什麼的,還是得以基本運作。
只是風月之地要稍稍吃點虧, 基本上那些中飽私囊的老官員的不義之財都被當今天子充了公,原先的客戶便俱都成了一個個縮緊褲腰帶過日子的精打細算之人, 哪裡還來的好興致對著美人一擲千金?
不過, 明月樓不一樣。只要是開青樓的老鴇們, 誰人不羨慕那明月樓的梅媽媽一衆女兒裡有個會勾人的明月姑娘?愣是勾的那桃花公子神魂顛倒,一日送一枚銅錢, 又一日送一吊銅錢,再一日送一兩碎銀,再再一日送一錠銀子!那沒準往後的日子可就是論著金子的數量送了啊!
奈何,真當要人人豔羨的時刻,又傳聞, 那桃花公子竟是被一女子拳打腳踢的踢出了明月姑娘的閨房, 再一針針戳著屁股灰溜溜的出了明月樓, 最後不知被那剽悍的姑娘擰到了哪個無人的角落裡, 非人虐待。
莫說別人, 這最心疼的可要算明月樓的梅媽媽了,那可真真是怕桃花公子被什麼莫名其妙的女人給打壞了, 要是躺屋裡十天個把月下不了牀,她這明月樓的生意可誰來挽救喲!
尤其可恨的是,那女人幾乎黏了桃花公子整整半月了,還不放他出來快活快活!梅媽媽簡直想著楚兮白想著心肝脾肺腎都疼了!
這邊有梅媽媽不快活,那邊瀟湘別居里也是有人大大的不快活。
不得不提提這瀟湘別居,那可是當今小皇帝爲著自己的老師那小倆口特意準備的安樂窩。當初著手這屋子的時候,小皇帝可說了,師公眼睛看不見,得找處小巧精緻的房子來,格局要簡略,步道要寬敞,不能讓人絆著了!可最後卻選了處廣庭闊院、亭臺樓榭、大的生生羨煞旁人的瀟湘別居。就爲了師公那麼一句話,選你們師孃喜歡的。
憑宮琪那審美能喜歡啥?哪哪金碧輝煌了,哪哪飛檐玉棟了,哪哪就是最看得上眼的。
這可苦了一衆家僕,料想著這以後的日子得成日提心吊膽的防著自家少爺摔跤了。哪知,舒望花了三天的功夫,以步作量,愣是把整個屋子的格局弄的爛熟於心,從院門開始,幾步之後要拐彎,從中院開始幾步之後有池塘,甚至那庭院裡隔幾步會有棵樹都清清楚楚,愣是沒讓別人操一次閒心。
聽說這位少爺味覺也有問題,吃不出來味道,不過手藝相當好,時常變著法給少奶奶做好吃的。這一做,連著整院僕人的飯菜也一併做了。連著這去集市買菜的活計也只讓下人帶著去過三四次,便再不用人帶路,這就由不得人人都要羨慕瀟湘別居的廚子是天底下最最清閒而享口福的廚子。
總之這細節上一天兩天的看下來,瀟湘別居里的下人俱都愛死了舒望,所以真真見不得自個兒少爺受一點兒委屈!
這日,陽光大好,那前院的小廝瞅一眼從集市回來的舒望,馬上一錘胸口,一臉傷春悲秋狀,“少爺!夫人今晚又不回來吃飯了!”
一句話落,舒望已經淡淡然的從眼前走了過去,淡淡然落下一句,“恩,知道,所以我沒買琪兒的菜。”
這反應,那小廝恨不得一頭朝著院門撞上去。
舒望走到中院時,又一掃地的老媽媽衝過來,拿起掃把掃起了落葉,還掃的黯然神傷。
“我說少奶奶太不像話了,戳著男人屁股把人家從青樓裡趕出來也就罷了,這從早到晚還和人家窩在一處,這才成婚幾天呀?就學會了不歸家,沾花惹草,害的少爺一個人獨守空房,我老婆子都看不過去喲。”
老媽媽邊說邊拄著掃把,在舒望眼皮子底下來來回回的掃。
“徐媽……”
老媽媽激動了,擡起腦袋望舒望一眼,“少爺莫要傷心,只要發句話,老婆子我立馬把少奶奶捉回來!”
舒望沉默半晌,方纔道一句,“我是想說,這地兒早些時小四已經掃過了,應該用不著再掃了。徐媽年紀也大了,實在用不著如此勤奮。”
我這是勤奮嗎?我這是勤奮嗎?!少爺你這是在裝傻啊!裝傻啊!!
徐媽也恨不得要朝著院牆一頭撞上去。
待舒望一頭扎進廚房又去關心溫飽大計的事兒後,在徐媽媽一衆的領導下,瀟湘別居里的下人幾乎是浩浩蕩蕩的集結在了大廳裡,經一番激烈的商討,著實覺得關鍵問題是在於自家少奶奶到底愛不愛少爺,若是愛想必終有一天會回頭是岸,若是不愛,嗯哼!定要少爺把她給休了!
可愛情這茬子事要怎麼證實呢?無非是看少奶奶對少爺關不關心。
第一日,少爺病了的消息傳出去了,少奶奶徹夜未回。
第二日,少爺就直接病入膏肓的咳血了,少奶奶徹夜未回……
第三日,少爺大氣都喘不出一口,要去見閻王了,少奶奶徹夜未回!
以至於第四日不知是誰傳出一句“聽說瀟湘別居的公子啞了”後,一衆僕人見得宮琪現身時,差點沒齊齊上去掃帚招呼!
而且,少奶奶居然還把姦夫帶回來了!殺啊殺啊!
楚兮白成日在宮琪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這會兒見一衆下人拄著兇器殺過來,居然都習以爲常的在那杵著,以至於又被打了滿頭包。
宮琪卻是沒心思虐待楚兮白了,沒頭蒼蠅似的滿院子找舒望的人,找到廚房時,才見得舒望端著菜盤子出來。
許是聽得動靜,舒望彎著眉眼笑望她,自自然然的攜了她的手便往後廳走,“餓了沒有?我可又學了不少新菜式,今日一天給你嚐個夠。”
溫溫潤潤的聲音,依舊如聞天籟。
宮琪紅紅眼,忽覺能聽得這聲音一日也算作一日的福分。
飯桌上,當真如了舒望所說,滿桌的琳瑯美味,宮琪都不知道筷子往哪夾,舒望便笑著替她往碗裡夾了,堆了她滿滿的一大碗,最上層還不懈努力的摞了個大雞腿,擱在高高的飯菜上搖搖欲墜。
簡直拿她當豬養。
“多吃點。”
“我最近能吃也不是這麼個吃法啊……”宮琪哭笑不得的囁囁一句,聽得楚兮白在那一陣亂咳。宮琪臉一白,拿起雞腿就塞了自己一滿嘴。
楚兮白咳完也意思意思的嚐了幾口菜,卻是不由得皺皺眉,“這菜……也太酸了點吧。”
“對著自個兒情敵吃飯,能不酸麼……”徐媽在廳外端著飯碗,直勾勾盯著楚兮白,瞪著眼嘀咕……
宮琪卻是越吃越帶勁,吃了滿嘴油,“沒有啊,酸的挺好吃的。”說完,還朝著一邊的酸梅夠去,抓了一大把。
徐媽一愣,“少奶奶向來這麼愛吃酸?難怪少爺最近弄的飯菜全是酸的……差點沒把老婆子我牙給酸掉了……”
楚兮白聞言,料想不對勁,登時自己把自己噎著了,一時直翻白眼,宮琪更是把滿爪子的酸梅掉到了地上,滾了滿地。
舒望皺皺眉頭,“琪兒,圓滾滾的東西別往地上扔,踩到了小心滑跤。徐媽,把這地清掃一下。”
“舒望!”宮琪一把拉上舒望袖子,半晌說不得一個字。
舒望放下筷子,第一次面上一抹哀怨,“琪兒有了寶寶不願說,也不願呆在家,可是怕我眼睛看不見照顧不好你?”
“怎麼會!”宮琪幾要坐不住板凳,一句話說的吞吞吐吐,“我、我只是沒想好怎麼和你說……”
“這有什麼好說的?有了寶寶是好事,就是這八個月琪兒要辛苦些。”
“可是……孩子不是你的啊。”
啪,院外有飯碗落地的聲響,徐媽幾乎是瞪大了眼望著宮琪,楚兮白保持沉默,繼續扒著白飯,舒望反倒最是自在,又夾了一個雞腿摞在宮琪碗裡放好。
“舒望……”
舒望嘆口氣,“琪兒覺得這是問題?我是給不了琪兒孩子的,難道琪兒不希望有個自己的孩子麼?”
“可是……”
“孩子是琪兒的,而琪兒是我的妻,還有什麼別的問題麼?”
宮琪的話堵在嗓子眼,一個字吐不出來,舒望笑著拍她腦袋,“吃飯。”
宮琪張著嘴,胸口悶悶的,想哭出來。從來都這樣,舒望事事都依著她,什麼都無所謂,有時,她覺得自己快被舒望寵壞了,有難以啓齒的事也只會逃到楚兮白這個罪魁禍首那無理取鬧。他也許早就知道了她懷了寶寶,所以早早的學著熟悉環境,早早的學著做酸味兒的飯菜,只爲了能把她照顧好,其中辛苦她一眼都沒瞧見……她甚至至今纔回這個家,才吃上一口這麼合她口味的菜。
宮琪把大大的雞腿塞進嘴巴里,舒望只聽得見時不時吸鼻子的聲音。
舒望立馬把雞腿從宮琪口裡掰出來,大大的皺個眉頭,“你幹嘛?……”
宮琪橫一眼舒望,時不時抽一聲,“你能不能對我有點要求啊?”
舒望想了想,“行啊。”
宮琪瞪眼,“說。”
“給我生個女兒唄。”
“憑什麼?我要兒子!”楚兮白表達一句不滿。
宮琪笑瞇瞇的,“你喜歡女兒啊。”
“其實都喜歡,不過女兒該是更像琪兒。”
“我要兒子!”楚兮白又插一句,怒瞪兩人。
宮琪看著舒望,眼睛轉的滴溜溜的,“那是,女兒要是像我多劃算,長的多討喜,以後不愁嫁啊,哈哈。”
舒望居然愣了愣,半晌冒出一句,“嫁了不成別人的了……那得晚些嫁。”
宮琪斜眼,“哪有你這樣的爹爹啊?”
“我要兒子啊!!!”
楚兮白猛的一拍桌子,舒然、宮琪齊齊收聲,半晌——
“舒望啊,咱們給女兒起什麼名啊?”
楚兮白暴走,一橫心,悲憤道:“我找別人生兒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