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夏是干燥的,大周的冬卻是濕膩膩的,寒涼的空氣把冰涼的皇宮大內(nèi)都染上了一層霧蒙蒙的濕氣,越發(fā)的涼到人的骨子里。今年的冬季好似來的特別的早,也來的特別的兇猛,時值初冬,卻有種冰凍三尺的涼意,輕輕呼出一口氣都能像吞云吐霧般,繚繞出朦朧的白霧。
宮琪朝著紅通通的手上哈了幾口熱氣,卻是瞬間又被忽起的寒風吹的散了,冷暖交替之下,一時竟是越發(fā)的涼。宮琪癟癟嘴,把手里一堆臭男人的衣服狠狠的摔在了大木盆里,最后猶不解氣,竟是脫了鞋襪跳進木盆里,對著滿盆的衣襪一頓泄憤的好踩,直到把自個兒身上都整出了汗,才長長的呼了口氣。
“呼,終于暖和了。”
望了眼木盆里壓根就沒洗干凈的男人衣服,宮琪視若不見的通通一把抓了起來,連擰都不擰,直接抱著濕漉漉的衣服打開房門,朝著門外排排站的男人們,當頭砸了過去,然后“啪”的一聲,恨恨的把門又摔上了。
重重的長吐一口氣,宮琪死盯著大木盆中最后一件淡藍的長衫,邪惡而憤恨的挽了抹笑,便上前抓起長衫,像對著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好一陣撕、拉、扯、拽,最終,終于成功的把這件完好無損的衣服給整的報廢了。
在太醫(yī)院,根據(jù)品級,只有院使才有資格穿戴藍色的衣飾,而自從宮琪來了太醫(yī)院,短短幾天,這已經(jīng)是方文葉該去換的第五件衣服了。只要是方文葉的東西,在宮琪手上永遠活不過半個時辰。
不得怪宮琪無理取鬧,只能說方文葉把宮琪得罪慘了。宮琪望了眼自己身上皺巴巴的黃色衣飾,臉色更加的黑了。
好歹她也是給景麒治過病的!好歹她也是景麒親自提名來太醫(yī)院的!她雖然知道立了這么一次“功”不大可能在太醫(yī)院攀到多高的位置,但方文葉是怎么敢安排她做個小小的藥童??
藥童!說白點,在太醫(yī)院就什么都不是!要不然她現(xiàn)在也不會打雜似的,給一群臭男人洗成堆的臭衣服!宮里浣衣房的女人是都死了嗎?做什么這群男人把衣服全都扔給她?更有甚者,連囤積了個把月的臭襪子,都從床底下?lián)瞥鰜砣搅怂膽牙铮『喼笔强扇蹋氩豢扇蹋?
對著這么幾天方文葉對她的打壓,宮琪估摸著是出自方文葉的自保手段。只要她在太醫(yī)院出不了頭,便翻不了什么大浪,自然淹不死他方文葉。
這般想來,宮琪越發(fā)的愁苦了。要知道宮內(nèi)的等級甚是森嚴,連這太醫(yī)院也毫無意外。從上到下,太醫(yī)分屬了大大小小十數(shù)個職位,最有地位的便是院使、比如該死的方文葉,正五品;次之則是左右院判,比如那個在朝鸞殿里抖的像發(fā)了羊癲瘋似的李院判——李佟,正六品;再次之便是御醫(yī)、正八品,吏目、從九品,底下還有醫(yī)士、醫(yī)生什么的,說白了在太醫(yī)院就完全屬于“你看不見我”的那種職位,平時最多也就曬曬草藥,整理藥材什么的。等到了她這里,已經(jīng)是藥童級別的了,那簡直是連藥都碰不到,成日掃地、拖地、抹屋子、擦柜子、洗男人衣服!!!
照這種等級階級,她要何年何月才能爬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能有資格進到那個鎖得嚴嚴實實的藥典閣里,眼見一下那個百年難得一見的千山藥雪啊?!
“混蛋方文葉!混蛋離非!混蛋男人!還是我家舒望好。”
一想到舒望,宮琪那火氣上涌的腦子算是得到了些許的撫慰。可惜……她有二十一天零四個時辰?jīng)]有見過他了……
再去勾搭個吧?!……宮琪眼睛亮閃閃的望了眼房門,一想到太醫(yī)院那些干癟瘦弱的老頭和一群揮汗如雨的臭男人,幻想什么的立馬的碎成了渣,唯一還能入的了眼的方文葉,宮琪不給他幾針已經(jīng)很是仁慈了。
結(jié)果到頭來,宮琪還是想念舒望去了……
又裹了裹衣服,把手搓的暖和了點,宮琪便往床上爬去了。不得不說,由于她是太醫(yī)院唯一的女人,方文葉不得已給了宮琪唯一的一間單人房后,宮琪的生活起居倒是別有一番自在。起碼,她還能像在秦凰樓里一樣,休息的時候躺在床上把腿一翹,姿勢不雅的做她不拘小節(jié)的江湖女子。
敲門聲響的時候,宮琪正睡的舒服,充耳不聞般閉著眼把被子蒙過頭頂,繼續(xù)睡。
“陛下傳你隨我一起面圣。”
門外聲音才落,宮琪的眼睛便睜的雪亮雪亮的了。扒開被子,三兩下的隨便穿了幾件小襖,迅速的開了門,果不其然看見了方文葉那張盯著自己的嚴肅的臉。
“我們走吧!”宮琪一臉歡喜的神色,看了看方文葉盯著自己的嚴肅的眼神后,直接豎了三根手指朝天,一副堅定的表情,“我發(fā)誓,絕對不會對陛下圖謀不軌!”
方文葉眉頭仍是皺著,冷冷看了宮琪一眼卻是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宮琪翻個白眼,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后。
幾日前她雖是為景麒除了頭痛癥,但說到底這頭痛根本不是景麒的病因所在,這會兒過了這么些日,景麒那癮疾也該是她出手的時候了!
進宮之前,她便拿同樣患了癮疾的慕彬當了一番實驗品。她可是多方探尋、大膽嘗試、冒著被烈語心疼之下滅了她的生命危險,才好不容易找到的治療癮疾的方法啊——以癮治癮。換言之,便是繼續(xù)讓景麒燃用千香,逐步減少用量,直至景麒能真的適應(yīng)的了沒有千香的日子。哪怕,這個法子不是最迅速的,卻是唯一有效的。
總有一天,她會得到景麒的信任,完成她的任務(wù)。那時,她便可以毫不猶豫的離了這座深宮,自由自在的去找她的舒望。離非答應(yīng)過她,這會是她最后一個任務(wù),之后她便可以拉著舒望浪跡天涯,回到迷迭谷,在那個仙府一般的桃花源里過著屬于他們兩個的瀟灑日子!她還答應(yīng)過舒望,替他生個娃娃的!
宮琪心下一喜,俏麗的臉上都染上了紅。
又加快了步子,宮琪恨不得立馬飛到景麒身邊去。途經(jīng)御花園的時候,卻見遠處好大一批人押運似的,竟是押了足足五輛馬車的貨物,正往西去,想必是要運出宮的。
宮琪好奇道:“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方文葉頭都沒回,冷冷道:“千香。”
“千香?!”宮琪一驚,心下跟著一緊,又問道:“宮里突然運這么多千香出宮做什么?”
“這些是從京城里的貴族仕子府中搜出來的千香,新上任的左相已經(jīng)證實了千香確為毒品,也得到了陛下的支持,這五車千香便是要托運到宛河集體銷毀的,而且新的政令前日也下達至了各州各縣,國內(nèi)但凡屯有千香的商販,俱要上交給朝廷,若是查明擅自私藏者,朝廷從嚴論罰。朝廷的意思很明顯,嚴禁大周子民販毒買毒,這對大周來說,確是好事。”
好個屁!宮琪張了張嘴,愣是沒把話噴出來,只得暗自煩惱孫澤的多管閑事。本來青悠一案后,慕彬是借著和那批賊寇的約定,準備囤積千香然后反銷回大楚的,本是個很好的以牙還牙的機會,這會兒孫澤這政令一下,卻是什么都付諸了流水,慕彬花了白花花的銀子不說,最后還得上交給朝廷焚毀,這和把銀票扔進火堆有什么區(qū)別啊!
宮琪捂了捂心口,肉痛的擰了擰眉,這么大筆銀子打了水漂,害的她都為之肉痛!
宮琪正一臉痛苦的表情,卻忽的又想到件事,神色越發(fā)的痛苦了,“喂,照你這么說,皇宮之內(nèi)是不是也開了禁香令?不準焚燃千香了?”
方文葉聞言,終是奇怪的回頭看了眼宮琪道:“自然不讓了,別說在宮內(nèi)燃千香,就是私藏了千香,一旦被查出來都少不了一番棍棒的。”
宮琪面色一抽,小心翼翼的把袖子里的千香藏的深了點,生怕又被方文葉看出了什么端倪。再被他捏著個把柄,想制衡方文葉可就不太容易了。
方文葉皺皺眉,“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陛下英明啊!”宮琪言不由衷的又贊道:“左相大人也英明,真是頒布的好政令!”
“新上任的左相雖是寂寂無名,可最近頒發(fā)的三道政令也確是好策,也的確算的上英明。”
“三道??”宮琪又是一驚,“怎么這么多?還有哪兩道?”
方文葉看了眼宮琪,似是對宮琪的問題不滿般,頓了會才道:“一是,階級稅賦制,二是,冊立皇后。”
聞言,宮琪更是把眉頭擰成了麻花。孫澤這兩條政令對大周還真是一頓天翻地覆的整改了,把稅賦制從土地制改為階級制,這對小農(nóng)活計的百姓來說卻是親民的一條的好計,百姓從此能少征好多的稅賦,只是當官的吃點虧,只怕交的稅錢比以前多了成倍不止。而這冊后……也沒什么問題吧?景麒都當了帝王,自然而然是要冊立皇后的,好像也挺順其自然,可是宮琪總覺得哪里有問題,一時卻又理不順,只得暗嘆了一口氣,作罷。
“看來,你雖是聰明,到底還是不大懂宮內(nèi)的法則。”
宮琪聞言,詫異的看了眼方文葉,“什么意思?”
方文葉看著宮琪,像看著個不合格的學生,眸光閃爍,“成日在宮里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呆在太醫(yī)院閉目塞聽,只知臨時耍一些小心思的人,是在宮里呆不下去的。我不知道你來宮里有什么目的,不過麻煩你專業(yè)點,在宮里不多聽多看,很容易迷路,隨時隨地會踩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這么些重大的消息,你通過我的嘴才知道,如今雖是不晚,但再這般懈怠下去,你也不怕終有一天你會惹禍上身么?”
“你這算提點我?”宮琪大大的驚訝了番。
“提點?”方文葉淡漠的看了眼宮琪,搖搖頭轉(zhuǎn)身就走,一聲嗤笑,“我沒這番好心提點你,我和你一樣都是小人,以防東窗事發(fā)被你拉著墊背,我還不如豁達點。”
“誰和你一樣小人?!”宮琪鼻子一歪,眼睛一瞪,恨不得朝著方文葉的屁股踹一腳,方文葉卻莫名的走快了一步,宮琪才抬起的腳竟是一腳踹了個空……
宮琪一陣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