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心的法力與修為不在臨淵之下,且又常年跟隨在神女身側修習靈力,可謂深得神女的真傳,因此,破這金色的結界,不算難事。
她張開雙臂,迎著天邊明亮的皎月與浩瀚的星空,周身散發出刺眼的紫色炫光,這炫光直直沖向高空之中,與天邊的星月連接為一體。
紫色炫光越來越強盛,直至最后將整個夜空都映襯的亮如白晝,鳳心全身被籠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之中,有磅礴的靈力自她周身散發出去,猶如流水一般,漫過化魘池周圍的金色結界,兩股力量在空中發出激烈的碰撞,鳳心閉著眼睛,口中默默念誦,忽然大喝一聲,“破!”
天空中劃過幾道耀眼的閃電,有轟隆隆巨大的雷聲自西邊天際傳來,漆黑的夜幕上,之前明亮的皎月與星辰,在一瞬間似乎失去了原本的光彩,變得暗淡無光,而鳳心周身邊耀眼的強光卻越來越盛,她伸出手,對著結界的中心狠狠一拍,霎那火星噴濺,金色結界若潮水般褪去,片刻后,又是暗黑夜里的寂靜無聲,沉寂如死水。
“不愧得神女親傳,果然厲害!”身后重影眸光閃爍,有羨慕有嫉妒,又有淡淡失落在心頭,她想起遙遠的時光里,那個女孩的一顰一笑,她只便只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就有一種魔力,讓所有人都為之臣服,匍匐在她的腳下。
她本來心甘情愿的愿意為她而臣服,可偏偏她深愛的那個男人,為她而死,哪怕天底下所有人愿意為她粉身碎骨,她都不在乎,可偏偏是她愛著的那個男人,她不愿意看到他因為愛她而如此卑微,卑微到塵埃里,她眼里的那個男人,該是掌控這天下眾生的主人,而不是為情愛所困的癡人。
所以盡管她崇拜她臣服她,她死了,她卻很高興。
“我能幫你的到此為止,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做。”寂寂深夜里,鳳心的聲音薄涼而冰冷,“記住你答應我的事!”
話落,她的身影在黑夜里一閃,一瞬間便到了萬里之外的魔窟。
金色結界一除,重影想要救出玄墨便不再是難事。
她緩緩來到化魘池邊,看著里頭沉寂如鏡面一般黑漆漆的死水,心頭掠過無法抑制的巨大的歡喜,千萬年的時間里,她相思成疾,今天,她終于可見見到他了。
她不由的跪在了地上,一手伸進池子里,那冰涼的水漫過她的指尖,漫過她的手腕,漫過她的整個手臂,她感覺到噬骨的疼痛快速襲來,可她卻高興的落下眼淚來。
玄墨,你便在這里面,我來了,你感受到了嗎?
自玄墨被東臨大殿封印在化魘池以來,千萬年的時光里,這個池子里還從未被任何人侵入過,這幾千年來,為了防止封印受損,每隔一段時間,臨淵便會到這里來對封印進行加固,是以,這一池的黑水,可謂固若金湯。
重影嘴角微微勾起,將手從池中拿出,原本白皙晶瑩若雪的肌膚上已然布滿了斑斑黝黑的尸斑,難看至極,可她的眸底卻泛著晶亮的水光與濃濃的欣喜之情。
她感受到了玄墨的氣息。
自懷中取出蛟龍鞭,重影將鞭身投放到池水之中,沉寂的黑水立馬有了巨大的應,如煮沸的開水全然沸騰起來,緊接著,池水翻起仗高的浪頭,將鞭子整個席卷進池中心的漩渦之中,直至最終被池水完全吞沒。
“玄墨!”重影大喊,“是你嗎?”
滔天陣陣的巨大水聲里,她聽見有人輕嘆一聲,“蒼蒼…。”
重影一愣,繼而大喜,“玄墨!”
池水以著顯而易見的速度快速消失著,就像被毒辣的日頭炙烤過全部蒸發了一般,頃刻間,原本浩瀚無邊的池水全部消散不見,只見干涸的池底。
池底是一片雪白無暇的冰晶世界,放佛無人走進的童話世界,一抹黑色身影斜斜倚在一角的池壁上,身子十分慵懶而隨意的坐在地上,放佛被外界所打擾,他的身子輕輕顫動了一下。
“玄墨!”站在池岸之上的重影激動到淚如雨下,她不敢輕易踏進這池底,生怕這一切全是她的美夢,一如這么些年來每晚都伴隨著她的魔咒,她只要想靠近,他便會消散的無影無蹤。
“玄墨…”她捂著嘴巴痛哭出聲,不由的又喚了他一聲,那人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微微轉動身子,朝著她的方向看過來。
重影的身子一霎那猶如被定住一般,再也無法動彈半分,直到那個人的聲音再次淡淡的傳來,“我的蒼蒼呢?”
重影身子重重一顫,她感覺到心底傳來的巨大悲痛,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艱難的開口,“你忘記了嗎?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唔…。”眼前黑影一閃,有人緊緊掐住了她的脖子,重影瞪大眼睛盯著近在眼前的這張男人的臉,千萬年的時間里,他被封印在化魘池,遭受雪雨風霜雷電狂風的肆虐,卻絲毫沒有任何變化,一如從前那般,如春花秋月般靜好,只一頭漆黑的發,一白到底。
“主…主子…。”重影的脖子被男人死死掐住,他絲毫沒有顧忌她剛剛把他解救出來,一雙眸子里沒有半點溫情存在。
直到重影在最后一刻即將要窒息的時候,男人才一把將她甩到地上,“重影,你記住,我說她沒死,她便沒有死,即便是死了,我也要復活她!”
重影跪在他的腳下,語音顫抖,泣不成聲,“主人…”
“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陰冷與狠辣。
重影低下頭,“是。”
男人轉身,一張臉在月光的映襯下越發晶瑩如玉,一雙桃花眼,瞳仁的顏色極淺,像是上好的琉璃水晶,嘴角彎彎,似乎永遠在笑,像是春日暖陽下的春花,絢爛奪目卻帶著毒刺。
男人轉身疾步往前走,身影快速消失在半空之中,重影跪在地上大聲呼喊,“主人!你去哪?”
而沉寂的漆黑夜幕,云霧繚繞,再也不見男人的身影,回答她的唯有九重天上呼嘯而過的冷風。
……。
休息了幾日,蒼靈的身子緩和了許多,體內的靈力也比剛來到這個時空的時候充沛了一些,她這幾日與云悱還有彥色逛遍了L市的各大商場與餐廳,彥色為她買了許多衣服,那些衣服在她看來便是奇裝異服,不是露胳膊便是露大腿,有的甚至幾乎大半個身子都露在了外面,她死活不肯穿,最后無奈,云悱只好為她在一家百年老店專門定制了幾身漢服,蒼靈這才算滿意。
蒼靈最喜歡的便是這里的食物,她幾乎每去一家餐廳都要把人家店里所有的東西點上一遍,一直從早上吃晚上,中間什么也不干,端五便坐在一邊,靜靜的看著她,眸光深邃而沉靜,好像總也看不夠。
這一日,他們去了海邊,當初升的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來的身后,蒼靈握緊手中的玉簪,沖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刺了過去。
“阿靈!”
她的動作太過突然,端五慘白著臉將她摟在懷里,一雙手顫抖的摸向她胸口的玉簪,卻又不敢動她,生怕她會有什么意外。
“無妨。”蒼靈淺淺一笑,安慰他道:“死不了,最多流一些鮮血罷了,這簪子里有那男人的血,只要我的血流進去與他的鮮血相溶,我們便可以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端五的聲音帶了不易察覺的細微顫抖,蒼靈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腦子里就是有這種畫面,我就是知道應該這么做。”
蒼靈喘息著,一手握住簪子,使勁往外一拔。
鮮血噴濺而出,濺到她的臉上,眼前又掠過之前夢中男人的身影,那雙沉寂悲傷的眸子和冷漠無情的臉。
“阿靈…”端五輕喚她一聲,他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一手捂住她的傷口,一手點在她的胸口周圍,鮮血流的緩慢了一些,蒼靈將簪子拿出,對著太陽的方向仔細看過去。
兩道鮮紅的血液從簪頭到簪尾慢慢交融在一起,整個碧色的簪子慢慢變成了血紅色,蒼靈神情一凌,坐直了身子,“端五,準備好!”
“阿靈!”不遠處有人急切的大喊她一聲,身子快速的朝著他們的方向奔跑過來,蒼靈抬頭看過去,云悱提著裙角,一邊哭一邊不住的喊著她的名字。
“阿靈!”待跑到她跟前,云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帶我回去吧!”
蒼靈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不行!”
“阿靈!”云悱哭喊道:“如果你不帶我回去,我就死在這里,只要你一走,我立馬就死!”
“你威脅我?”蒼靈恨聲道:“你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關系?”
“你說過,我是你的母親,如果你還認我,就帶我回去!”云悱抓著她的衣袖,哭的撕心裂肺,“阿靈,我求求你!”
后面跟過來的彥色見此不禁也紅了眼圈,“阿靈,要不你就讓她回去看一眼那個男人,也算讓她死了這條心,到時你再把她送回來,這樣好嗎?”
蒼靈緊緊抿住嘴唇,面上冷色沉沉,端五在身后道,“她活了那么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感情的事情,你強求不來的。”
蒼靈沉沉嘆了一口氣,松口道:“就依著彥色所說,你回去看衛云端一眼,之后我便將你送回來。”
云悱還想再說什么,可見她一張寒冰似的臉蛋,便怯怯住了嘴,再不敢多說一個字。
手中的簪子已經發出耀眼的紅色光芒,蒼靈知道時空的大門即將就要打開,她伸手沖彥色招了招手,彥色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看著她,“阿靈大神,什么事?”
“你是個好姑娘,我很喜歡你。”她從頭上解下一直伴隨在自己身邊的東海珊瑚帶,“這個送給你,當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彥色看著眼前這條銀白色的發帶,觸手生涼,散著淡淡光暈,知道這不是俗物,心底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收,蒼靈卻沒有給她猶豫的時間,一把塞進了她的手心里。
“彥色,你看著我。”蒼靈叫她,彥色抬眸,對上她的眼眸,與她視線相對。
她突然感覺到有些想睡,不由的閉上了眼睛。
砰一聲,下一刻,她的身子軟軟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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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她了?”云悱大驚,“你可不要害她!色色什么也不知道!”
“阿靈消除了她這幾天的記憶。”端五淡淡道:“她睡一覺,醒了就沒事了。”
“為什么?”
“她記者我們對她沒有好處。”蒼靈扶著端五的手從地上站起來,“我是為她還。”
“那她豈不是連我也忘記了?”云悱哭道。
“記著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朋友有什么用?你還不是一心想要離開這里?”蒼靈往大海的方向走了幾步,拿著簪子往東邊太陽升起的方向一拋,紅光閃過,與天邊的朝霞連為一線,落在岸邊一團火紅的光暈,端五抱著蒼靈,蒼靈拉著云悱的手,快速朝著那道光暈而去。
在離開的最后一刻,蒼靈最后看了一眼海邊繁華的城市街頭,她其實內心里,很想留在這里。
端五握緊了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眼,轉身決絕離開。
此時大衍,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
漠北蠻族終于抑制不住,發兵攻打大衍了,而大衍在此之前已經鬧了一年多的內亂,以蘇馳為首的云家軍打著清君側,雪深冤的旗號,與衛云端的禁衛軍分庭抗禮僵持不下,足足對抗了大半年,兵力折損嚴重,且朝內除了蘇馳對漠北一帶最為熟悉外,便是前皇后娘娘云悱了,可這兩人一個死了,一個反了,偌大的大衍,竟然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前鋒大將帶病御敵了!
蒼靈他們回來已有幾日,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如初,靈力與修為也恢復到了往日的水平,只是凝魂盞一直沒有下落,她心底不免有些急躁。
云悱一直急著想要去見衛云端,蒼靈攔著她沒讓她去,大衍此刻處于風雨飄搖的關鍵時刻,而衛云端與云蒼蒼都是畫中仙,兩人本就不該存活于凡世間,因此,大衍的滅亡是早已注定的事,蒼靈不想讓云悱摻合進去,以免改變大衍的氣數,生出諸多事端來。
可是,她卻不得不去一趟大衍的皇宮,因為端五告訴她,他已經算出來,凝魂盞就在大明宮內云悱的寢宮內。
蒼靈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她自己也有直覺,當初那幅畫便一直放在云悱的寢宮內,而且,還碧簪之前也一直在她手中,她覺的,凝魂盞肯定也與她有著一定聯系,說不定就放置在連她也不知道的某個角落里。
因此她決定,再去一趟大明宮。
出發前,云悱特地打扮了一番自己,穿上了她大婚時的一件雪蟬衣,佩戴上了她們云家祖傳的幽明玉珠鏈,她聽說衛云端和云蒼蒼已經有了一個兒子,她想,不能在他們面前落了下風,她一定要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他們面前,然后嚇死他們!告訴他們,她云悱才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這不,她又活著回來了!
她想著,突然捂著嘴巴痛哭起來,直到哭到嗓子嘶啞再也發不出一個字,她才停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司命也來到了凡間。
“小祖宗!”他一把抓住蒼靈的手,急切道:“化魘池被破了,池水已經干涸,里面封印的那人不見了。”
蒼靈臉色一凝,“帝君呢?”
司命不覺看了端五一眼,繼而垂眸道:“帝君還在沉睡,一直未醒!”
“結界與封印都是他加持在化魘池上的,現在全部被破,他就算沉睡應該也可以感覺的到,他沒有反映?”蒼靈冷聲問他,司命沉重道:“此前魔尊一直無法闖進化魘池,就是因為有帝君結下的金色結界,可是這一次,竟然被破了,而且你走前還在周遭加固了結界與封印,按說,不應該啊,難道魔尊竟然突然之間可以破了那金色的結界了嗎?還是,其實另有其人?”
“司命,你現在應該去求西天大佛,化魘池被破,里面被封印的萬千怨靈與妖魔鬼怪全都會傾巢出動,到時候三界眾生必遭大亂,你不該來找我啊!”
司命猶疑片刻,臉色青白交加,沉默片刻后,他終于道:“小祖宗,這化魘池里根本沒有封印什么怨靈與妖魔鬼怪,而是只有一人,便是魔祖玄墨。”
“玄墨?”蒼靈眉間一蹙,是他,那個經常出現在自己夢里的黑蛟龍?
“就算是魔祖,和我有什么關系嗎?”蒼靈不知道司命為什么會第一時間來找她。
“因為當初你這雙眼睛,便是帝君自他身上為你取下的!”
蒼靈不覺摸上了自己的眼睛,“真的?”
“千真萬確。”司命沉聲道:“所以,玄墨出來以后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你奪回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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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
玄墨…
蒼靈心底默默念著這個名字,感覺到心頭巨大的陣痛與酸楚,眼角不覺有晶瑩的淚珠溢出,她回身看了司命一眼,“我的眼睛是他的?”
“不清楚,我只知道帝君從他身上拿回來一雙眼睛…”司命沉聲道,看著她神情有些擔憂,蒼靈淡淡問他,“以前怎么不告訴我有關眼睛的事?”
司命沉默著,沒有說話。
“是他不讓你說?”蒼靈口中的他,很明顯是臨淵。
司命依舊沒有說話,蒼靈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呵呵…”蒼靈笑容苦澀而悲哀,“我感覺我就是他塑造的一尊木偶,眼睛是他幫我選的,是他把我養大的,又教我法術,修習靈力,是不是當初天帝抱我上九重天也是他授意的?司命,你說,我渾身上下,哪一點不是他給的?”蒼靈又是一笑,“哦,他沒有給我靈魂,唯獨一個人的靈魂他沒辦法給我!”
“靈兒…”司命擔憂的看著她,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帝君他也是為你好,他想你無憂無慮的長大,不受任何人和事的困擾!”
“你的往生鏡呢?”蒼靈突然問他,司命一愣,道:“在九重天。”
“放屁!”蒼靈嗤笑一聲,“你每次下凡來都會隨身帶著它,騙誰呢!拿來給我!”
她又恢復了之前在他面前的嬉笑怒罵肆意張狂,司命心口的一團郁結之氣終于緩緩消散了些,問道:“你要往生鏡做什么?”
“我倒是要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前世今生,是不是真的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蒼靈說著,伸出手在司命胸前一通亂摸,“你放哪了?趕緊拿出來!”
司命往后躲著,神情頗有些尷尬,他不覺往端五的方向看了一眼,大聲嚷嚷道:“沒人管她了是不是?誰來管管這個小祖宗,她這是要吃我豆腐啊!還有沒有人性了!”
端五沉沉的眼眸里似乎有著淡淡的憂傷與痛楚,他嘆了口氣,走到蒼靈身后,從后一把將她抱住,然后狠狠往自己懷里一帶。
“阿靈。”他的嘆息響在她的耳邊,“乖,不要鬧了,我給你做東西吃。”
“好啊,你去做,我等著吃!”蒼靈手上依舊不停,手肘撞在端五胸口,從他懷里逃脫出來,上前一個閃身,化做一道白光在司命身體間穿了過去——
下一刻,她回身,沖司命眨眼一笑,手中的往生鏡在他眼前揮了揮,“我想要的東西,誰能攔我?哼!”
司命苦著臉,“你何必和自己過不去,看了又不能讓自己開心!”
“我愿意!”蒼靈其實以前在往生鏡前也看過自己的前世,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只看到鏡中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沒有,當時他還以為是司命騙她,給了她一個假鏡子,后來她才知道,哪里是鏡子的問題,是她自己本就不是正常之人。
蒼靈拿著鏡子,慢慢舉到自己面前…
鏡子里,一如往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沒有奇跡出現。
蒼靈不知道該有什么反映,只知道心底一片木然,就連之前的疼痛感都已然找不到了。
也許就連她自己也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只是一個木偶,一具行尸走肉。
啪嗒——
鏡子被她隨手一扔,蒼靈瀟灑轉身,“什么破鏡子,對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叫上端五和云悱,“我們出發,去大明宮。”
“蒼小靈!”身后司命顫巍巍的指著她,“你敢仍我鏡子?”
“敢啊,怎么了?”
“我不要活了!”司命大喊,“我要去婀娜那告你,你欺負我!我的鏡子可是圣物,你摔壞了我怎么交代?”
“我管你怎么交代?和我有關系嗎?”蒼靈白了他一眼,“反正過些日子我也是要去找阿姐的,我這里有一堆你的狀要找她告!”
“蒼小靈!”司命咬牙,下一刻又可憐兮兮道:“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一邊的云悱本來就著急要去見衛云端,好不容易蒼靈說要走了,又被這司命絆住了腳,她走過去,撿起地上的往生鏡遞給司命,“神仙哥哥,我們有急事要辦,回來后你再和她扯皮行嗎?”
鏡子翻轉間,照到了云悱的一張臉,她一驚,臉色一白,手一松,啪嗒一聲鏡子再次掉落在了地上!
司命的一顆心簡直在流血,他沖過去將地上的鏡子撿起來,痛心道:“你們真當它是破鏡子啊,我告訴你們,這可是天地混沌初開之時,孕育的第一件寶貝,它原來可是祖神的東西,你們這么對待它是要遭報應的知道嗎?趕緊道歉!”
蒼靈輕飄飄看他一眼,什么也沒說,臉上明顯寫著幾個大字,“想的美!”
她招來一朵祥云,拉上端五準備飛上云頭,卻見云悱一直愣在沒有跟過來,便回去拉上她,三人一起飛往大明宮的方向。
司命抬頭看著逐漸遠去的云頭,長長嘆了口氣,“帝君啊,您這又是何苦啊!”
……。
云悱之前的寢殿鳳棲宮現在的主人是云蒼蒼,她是大衍如今的皇后,寵冠六宮,風光無限。
蒼靈他們到了大殿內以后,云蒼蒼正在給太子喂飯,一邊站著衛云端,兩人臉上皆是一副寵溺溫柔的表情,愛憐的看著眼前的小人。
“乖啊,多吃一點,這樣才能長的又高又壯。”云蒼蒼幫孩子擦拭著嘴角,舀了一勺粥又喂給他吃,“這樣你父皇才會喜歡,知道嗎?”
她的臉上早已沒有之前的陰森與狠辣,有的只是滿滿的慈愛之色。
衛云端一直沒有說話,他靜靜站在母子兩人身邊,眼底蕩漾著淡淡暖意。
云悱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飄在空中,“她憑什么可以如此幸福?她不是鬼嗎?她不是只能待在陰宅見不得光嗎?為什么她還能有孩子?還能笑的那么開心?”
蒼靈眸光轉向殿內的一個偏僻的角落,伸出手在她眼睛上一抹,“你看那。”
她們現在用了法術隱身,所做一切別人都看不見,云悱的眼神落向蒼靈手指的方向,看到那個角落里,一個女人披頭散發的站在那里,眸底充斥著濃濃的恨意。
那是文隨之。
“她死了?”云悱驚道,蒼靈點點頭,“這應該就是彥予答應給與他們的報酬。”
“云蒼蒼是畫中女孩也就是阿靈的復制品,同樣的,她與蒼靈一樣是沒有靈魂的,他們應該是塑造了一個新的靈魂給了云蒼蒼,因此她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不用繼續再待在陰宅里見不得光。”端五看著角落里的女人道:“這個女人應該就是他們的犧牲品,她被奪了元魄,死后都不能輪回轉生。”
“你們去找凝魂盞,我想待在這里靜一靜。”云悱的眼神一直盯著衛云端,語氣里也聽不出任何喜怒,蒼靈看著她道:“我說過,你見了他之后,便把你送回那個時空。”
她以為云悱會再和她鬧,沒想到她說,“好,待明日,你就送我回去,今晚,我再與他敘敘舊。”
蒼靈又看了她一眼,見她樣子頗為認真和嚴肅,心知她見到此情此景應該是受到了強烈的刺激,衛云端沒有因為她的離去而悲傷難過,相反與云蒼蒼過的十分和睦恩愛,她應該沒有理由再繼續留下來。
想到此,她拉著端五的手迅速離開,在大殿內仔細翻找著凝魂盞的下落。
小太子吃飽了飯便鬧著要睡覺,云蒼蒼抱起他上了床,衛云端也跟了過去,待孩子睡著了后,兩人便在床上一番耳鬢廝磨,到最后情難自禁衛云端的手便緩緩游移到了云悱的腰間,一把扯開了她的衣服…
一番激烈的云雨,云悱聽著云蒼蒼嬌媚的淫聲浪叫,她自己都覺的不可思議,她竟然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沒有上前一把撕碎了這一對賤人。
她就坐在兩人翻云覆雨的大床上,靜靜的看著他們兩人在情欲的深海里墜落,沉迷。
不知道什么時候,蒼靈走了過來,她的神情有些沮喪,她翻遍了整個屋子,凝魂盞依然沒有找到。
“阿靈,凝魂盞我知道在哪里!”這時,云悱突然開口說道,蒼靈先是一愣,繼而搖頭失笑,聲音卻是十分淡漠的,“云悱,你以為撒這個謊有用?你想留在這里,大可以編排別的謊話!”
云悱走到她身邊,狠狠點了她一下頭,“死丫頭,我好歹是你娘,怎么說話沒大沒小的!什么云悱,叫娘!”
蒼靈搓著腦袋,掃了她一眼淡聲道:“你不是一直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嗎?”
“可是你這個女兒我承認啊!”云悱坐在一邊的云毯上,笑瞇瞇的道:“九天之上的戰神,是我的女兒!說出去多威風!”
“呵呵。”
蒼靈轉身要走,云悱拉住她的胳膊,“把法術去了,我要與衛云端做個了解!”
蒼靈本來不想答應,可云悱下一句說道:“坐了了解,我便可以心無所掛的回去了,再也不會回來這里,再也不會記掛著他!”
“好。”蒼靈應下她,“明日這個時候,我準時送你回去!”
她率先一步走出殿外,端五跟在她身后,待她的身影消失無影的時候,他站在門口突然回頭看向云悱。
“你知道了?”
云悱沖他緩緩一笑,眸間含著晶瑩的淚花,“我終于記起來,你是誰?我是誰?”
“抱歉。”端五淡淡道,沒有回頭。
“我終于明白我左腳心的那朵佛玲花的印記到底為什么而存在,原來,你是要它提醒我,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她說著,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往下掉,“我知道自己的責任。這是我的本分,可是,我也會心痛…”
端五沉默了許久,最終一句話也沒說,大步離開。
云悱望著殿外高闊的云天,頭一次哭的像個孩子,她知道,這是她的命,逃不掉。
…。
半夜里,云悱爬上了衛云端的大床,她身上的法術已經解開,幾乎是在她剛要靠上衛云端的時候,他便醒了。
見到她的那一刻,衛云端神色如常,只是揉了下眼睛便將她摟到了懷里,“你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的身子被男人帶進懷里,隨著他一起倒在身后的大床上,然后接著男人的身子便重重壓了上來,急切的尋到她的唇,狂亂的在上面親吻著,啃咬著。
云悱在他身下一動未動,沒有半點反映,直到男人親夠了,她才看著他的眼睛淡淡道:“小六子,我來廢了你。”
衛云端的身子一震,似乎終于清醒過來,他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從她身上滾了下來。
“不是夢…。”他的身子掉落到床下,“不是夢…。”
云悱從床上下來,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他身邊,她蹲下來一手摸上男人的臉,“小六子,我沒有死,你失望了嗎?”
衛云端大口喘著氣,死死盯著她看,“你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云悱笑著,手指纏上他臉側垂落的一縷發,“我回來,是想繼續做你的皇后。”
“休想!”衛云端從地上爬起來,臉色青白交加,“蒼蒼才是我的皇后。”
“難道你忘記了?我手里有先祖留下的密詔,如果你娶了云蒼蒼,我可以直接昭告天下,將你廢了另立其他人為王!”
衛云端的臉色狠狠一白,嘴唇哆嗦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她有這個本事。
“再說了,如今的大衍已是風雨飄搖內憂外患,內,有蘇馳大將軍與你為敵,外,有漠北的蠻夷之邦虎視眈眈,你告訴我,哪一個你可以搞定?”
衛云端緊緊抿著唇,他知道她說的一點沒錯,他沒有這個本事,沒有國師的相助,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畫中男人的復制品,一個非人非鬼的存在,尤其是在那幅畫被毀了之后,他的身體更加虛弱,每天都需要用大量的山野奇珍來續命,可以說,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如果他連皇位也失去了,那么他真的便是一無是處,可以任由任何人踐踏,再沒活下去的理由了!
“我剛得到消息,明日漠北的哈達大將軍就要攻進邊塞的九溪城了,如果九溪城破,那么漠北大軍便可長驅直入我大衍的中原地區,到時,你想再把他們趕出去,便是難如登天了!”
“阿悱!”衛云端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你幫我!”
云悱居高臨下的靜靜看著他,云淡風輕的一笑,“可以,把云蒼蒼先廢掉,然后重立我為皇后。”
衛云端只猶豫了一瞬,便走到一旁的桌案邊,提筆唰唰寫下幾行大字,然后蓋上了玉璽。
“詔書我已經寫好,明日大殿之上,我便昭告天下!”衛云端斬釘截鐵道,云悱走到他身邊,從他手里拿過詔書,看了一眼,然后放入了自己懷中。
“明日大殿之上,我會親自宣讀!”她說完,負手朝殿外走去,“我已經與蘇馳談妥,明日他會隨我一同去往漠北御敵!你待我,凱旋歸來!”
“好。”
衛云端站在她身后,看著她的身影離她越來越遠,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什么要幫我?”
她大可繼續做她深宮里一人之下的皇后娘娘,漠北的戰事,本來就不是女人該管的,而且她帶兵出征,對她百害而無一利,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個愚蠢至極的決定,誰能知道她剛威脅他得來了這個皇后的位置,下一刻她又要決定出征。
衛云端找不到其他的理由,唯有想到,她可能是因為他,也許,她還愛著他。
“因為…。”她停住腳步,似乎是真的認真想了想,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大步離開。
第二日,金鑾大殿之上,云悱一身銀色鎧甲出現在大殿之上,驚倒了一眾朝廷百官,他們嚇的紛紛跪在地上討饒,不知道這個早已經死去的前皇后娘娘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大殿之上,他們想到之前蘇馳所說,說皇后娘娘是被當今皇上和皇后害死的,如今看來,是娘娘的冤魂來討債了!
底下眾人哀嚎一片,云悱站在高臺上,視若無睹,緩緩的,一字一字的宣讀昨晚衛蘇馳寫下的詔書。
宣讀完后,大殿內一片死寂無聲,她緩緩從高臺走下,在眾人驚異不定的眸光之下,揚起肩上長長的披風,持刀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了大殿之
外。
跨上高頭大馬,云悱最后回望一眼金碧輝煌的金鑾殿,殿內那人坐在龍椅之上,靜靜的看著他,無聲的沖她張了張唇。
云悱回頭,策馬揚鞭,她英姿颯爽的身影伴著揚起的灰塵絕塵而去。
城墻外,蘇馳率領的大軍煞立兩旁嚴陣以待,待那城門發出古老而沉重的聲音哐當一聲打開的時候,那女子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像是一名英勇的武士,旋風一般疾馳而來。
蘇馳靜靜看著她,眼底波濤洶涌,直到最后一刻,全部化為黑色的漩渦,慢慢一點一點將最后一點光亮撲滅。
他沖著墻頭之上的一抹明黃招了下手,似乎有沉沉的一聲嘆息傳來,緊接著城墻之上,大石猶如瀑布般傾瀉而下,于此同時,蘇馳沖身后的人馬一聲令下,弓弩全開,萬箭齊發,呼嘯著沖著騎馬而來的女子而去——
一聲馬叫的凄慘嘶鳴,女子從馬上摔了下來,被一塊巨石砸在了身下,她的頭顱頃刻間被壓扁,腦漿迸裂,鮮血四濺,身子被壓成了一灘肉泥。
182:凝魂盞!
城墻之上,明黃身影站在高處,身邊依偎著一位絕色女子,眼神俱都死死盯住城墻之下,那位血濺當場的女人。
“哈哈哈…”云蒼蒼瘋狂的大笑起來,“想和我斗?簡直是找死!你以為你手里握有那份密詔我就拿你沒辦法了?還不是一樣,到最后死的如此凄慘!”
她收斂笑容,臉色變的無比陰冷,“當初我燒了整個云家都沒能把你弄死,現在,我終于如愿了!”
“你是怎么說服的蘇馳?”衛云端的身子一直僵直著沒有動,似乎變成了一尊雕像,他的眼神一直盯著城墻下被壓在大石下的女人,眼神幽幽,沉淀著莫名的悲痛與哀傷。
她昨晚說要重新坐回他的皇后,她說要替他出征漠北,可今日一早,便死在了亂石之下。
整個計劃他是知道的,蘇馳背叛了她,原本她今日是來這里與蘇馳會和一起征戰漠北的,他是她的急先鋒,可最終卻拿箭對準了他。
“蘇馳跟著她十年,兩人一起拼殺征戰漠北多年,他一直十分敬重愛戴她,之前與我為敵也是因為她的死,他心中不忿想找我們報仇,為什么突然之間在她回來后的第一天,與你聯手殺了她?”
衛云端不明白,他想不通。
云蒼蒼呵呵一笑,“男人嘛,有哪個不在乎權利地位與美女,蘇馳看上了青樓妓館里的一個頭牌姑娘,可礙于兩人身份的懸殊,他的家族死活都不讓那女人進門,我告訴他,我可以認那女人當妹妹,這樣她便是郡主,身份便配的上他了,他們的家族也無話可說。”
“就因為一個女人?”衛云端冷冷道。
“當然不僅僅因為一個女人!”云蒼蒼強拉過衛云的身子,逼迫他的視線離開城墻之下的女人,她盯著他的眼睛說,“我還告訴他,若他幫我取了云悱的性命,這大衍的江山,愿意與他一分為二,以后,他便是明英大王,坐享半壁江山!”
“我沒有開口,難道他會信了你的話?”
“我把玉璽給了他。”云悱淡淡道:“他當然會信!”
“你!”衛云端氣的渾身直哆嗦,“你這是把我的皇位拱手讓人了,云蒼蒼,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阿端,你要明白一件事。”云蒼蒼忽然語重心長的沖他道:“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是值得我們留戀的,因為我們本就不是人,我們是畫中仙,只是別人的復制品,沒了那幅畫我們不知道哪一天就死去了,現在對于我們來說,得過一天便且過一天,皇位沒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命!”
“你承認吧,你沒有治國安邦的能力,這江山在你手里遲早會被毀了,現在蠻夷之邦已經發兵南下了,你有能力阻止嗎?朝中之人,那些武將們有哪一個聽你的?非要等到國破家亡或者蘇馳的那把刀架到你的脖子上的時候,你才后悔嗎?那個時候別人不會給你機會,他們會直接要了你的命以絕后患!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我們的孩子想想,他還那么小,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他成為刀下亡魂?”云蒼蒼說到最后情緒一度失控,“我不要那樣!還不如我們現在先退一步,釋出我們的誠意,主動投誠,我們給了他半壁江山,他保我們一世安寧,這很劃算。”
衛云端嗤笑一聲,“你怎么知道,他要的僅僅是半壁江山,而不是整個天下?”
“不會的,你還有文丞相,文丞相是你的老師,又是三朝元老,朝中勢力也不容小覷,有他力挺你,蘇馳他現在不敢把你怎么樣的!”云蒼蒼說的胸有成竹,神情之中帶了點點興奮之色。
“可你別忘記了,他的孫女是怎么死的!”衛云端提醒她,文隨之死在他們的手里,他與文丞相之間已然有了巨大的鴻溝。
“他又不知道!”云蒼蒼大喊一聲,“他一直以為是云悱殺了他孫女,所以他才會同意你娶我為后而一點意見也沒有,他不知道的!”
“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衛云端似乎有些疲倦,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扶住墻壁朝她看過來,“就像云悱會活著回來,有些事,我們是無法把控的!”
“活著回來又怎么樣?現在不是又死了?”云蒼蒼癲狂的沖他喊道:“說白了,你心底還有她是不是?”
衛云端眸間一痛,忽聽城墻下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啊——”
他沖過去,身子由于慣性,差點沖出墻頭,他看著剛才還被砸在石下的女人,用一雙鮮血淋漓的手,扒開身上的大石,緩緩站了起來。
那是怎樣一張臉!
半邊臉已經全沒了,只剩零星的肉渣掛在上面,還有腦漿不住的從另一半臉上往下淌下來,血水摻雜著鮮紅的肉,不住滴滴答答往下落,半邊的身子已經被壓扁,只有一只腿支撐她站在地上,衛云端無法想象,已經這樣了,她為什么還能撐著一口氣沒有死去。
“鬼啊!”蘇馳身后的一眾將士個個慘白了臉,嚇的屁股尿流到處逃竄,他們不明白,這個女人怎么突然之間又活過來了!
“大家不高慌!”蘇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已經成這樣了,我們何必怕她?”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眸中復雜情緒萬千,他跟著她十年了,一直奉她為主,甚至,私心里還一直偷偷愛慕著她,只可惜在她的心里,一直愛的都是那個窩囊廢!
想到這,他眸間最后的一點溫情也逐漸散去,再看向眼前的女人,如此一副人鬼不分的樣子,眸間便充滿了濃濃的厭惡之情。
手中弓弩高高舉起,他拉起弓箭,唇角彎出冷漠的弧度,手一松,冷箭呼嘯著朝她胸口疾射而去。
而云悱,全身上下只有一只眼睛還算完好,她清亮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沒有懼怕,沒有恐慌,沒有哀求,只有冰冷與空洞。
箭頭在靠近她身側的一霎那,云悱伸出僅剩的一只手,一把將箭頭握在了手心里。
她手上鮮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她的一只眼睛微微看向大軍的方向,反手一擲,那只箭憑空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蘇馳瞳孔一縮,一手觸上腰間寶劍,可還沒有來得及,箭頭已經刺穿了他的喉嚨。
他的身子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砰的一聲,揚起一地的灰塵,他死的無聲無息,到最后連一聲喊叫都沒發出來。
這一切太快了,所有人都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竟然在最后關頭殺死了他們的主帥!
所有人都怕了,慌了,徹底瘋了,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紛紛拿起手中弓弩,拼命往云悱的身上射去。
萬千寒箭,形成一陣滂沱的箭雨,凌厲呼嘯著射在云悱的身體上—噗——
噗——
她本就殘缺不全的身體上一瞬間插滿了箭頭,像是一只刺猬,渾身
都是血窟窿,開始她還可以僅憑一只腿艱難的站立著,可到最后,她的身上幾乎再也找不到一點空隙,一只箭,射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的身體終于支撐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她最后一眼,看向了高墻之上的男人,盡管她的眼睛被箭刺穿,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她還是想看他最后一眼。
她的手在血污之中摸索著往前探了探,“小六…。”
最后一個字還未出口,噗——
鮮紅的血液像是噴泉一樣噴了出來。
“阿悱!”
半空之中有人的聲音凄厲的傳過來,傳遍了整個皇城,蒼靈眼眸血紅,眼睜睜的看著一人手起刀落,寒光一閃,云悱的頭被生生砍了下來!
“阿悱!”蒼靈的身子從高空之中直接沖了下來,落地的霎那,她的腳跟一軟,狠狠摔在了地上。
她爬起來,哆嗦著身子往她身邊走去,可是下一刻,她又狼狽的摔在了地上。
身后端五過來緊緊拉住她的手,看了眼頭顱滾在一邊的云悱的尸身,眸底一抹蒼涼劃過。
“她死了。”
蒼靈從未感覺到如此悲傷,她想哭,卻一滴淚也掉不出來,胸口疼的像有刀子在上面狠狠劃著,她想大喊出聲,可她叫不出來,她看著地上躺著的女孩尸體,她的身子已經幾乎是四分五裂了,頭顱就在她的腳下,她不敢碰,她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我要這些人,全都給你陪葬!”她盯著腳下云悱的頭,看著插在她眼睛上的那只箭,她似乎能感受到,她臨死前的那一刻,該是有多么絕望。
她的眼睛,看向高臺之上的男人,到死的最后一刻,也一直看著。
那是她永遠也無法企及的幸福,她愛那個男人,甘愿為他去死,可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因為她和他,都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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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靈哆嗦著手從地上將云悱的頭撿起來,伸出手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血污,又施了法將她眼睛上的箭抹掉,可是,就算這顆人頭,也是殘缺的,蒼靈看著手中鮮血淋漓的頭顱,想著就在昨天,她還生龍活虎的沖她吼,還叫她死丫頭,還說有她這么一個九重天上的戰神女兒,就的很風光,可是就一個晚上沒見,她怎么就死了!
蒼靈喉嚨里發出陣陣嗚咽之聲,肩頭劇烈抖動著,這個女人,是給了她生命的人,是她的母親啊!
伴隨著她的哭泣,蒼靈的周身散發出耀眼的銀紫色強光,熾烈的焰火一瞬間將整個大地席卷。
她身后的那些將士,很快便被大火吞噬,他們瘋狂的嘶喊著,凄厲的嚎叫著,身子如肉蟲一般在地上翻滾著,那大火反而隨著他們的慘叫,越發燃燒的旺盛起來。
“啊——”
“救命啊!”
沒過多久,那些將士凄厲的嚎叫聲便慢慢沒了聲息,只余下大風里呼呼燃燒著的大火,似乎永遠沒有熄滅的時候。
“阿悱…。”蒼靈眼角一滴眼淚劃下,滴落在手中云悱的頭顱上,幽幽的青光浮現,一團白霧騰起,手中的頭顱緩緩消失,一抹冰晶閃現,驟然一盞明燈出現在她的手心。
“阿悱!”蒼靈大喊,眸光掃到地上云悱的尸體,那里已經什么都沒有了,“怎么會這樣?”她驚惶無措的沖端五道:“怎么會這樣,阿悱她消失了!”
她怎么能連最后的尸骨都沒有了!
阿悱!
蒼靈一聲嘶喊,身子沖出去來回在四周倉皇的尋找著,她一邊一聲聲叫著云悱的名字,一邊雙手在地上仔細翻找著,“別躲了,你那么愛美,躲在地下做什么?快出來!快出來啊!”
喊到最后,她的嗓子已經破了音,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她雙手伸進頭發里,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皮,以減輕那里的劇烈的疼痛感,可是,沒有,她頭痛欲裂到想要一頭撞死,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快要瘋了!
“阿靈!”有人一把將她摟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安撫,“不要這樣,不要自責,不關你的事。”
“不!”蒼靈推開她,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一顆顆往下掉,“如果…如果我昨天不把她留在大明宮,如果我讓她與我一同走,再或者我昨晚就把她送回那個時空,她就不會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阿靈!”端五拉過她的身子,指著她手心之中抓著的那盞長明燈,“你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那就是凝魂盞!”
蒼靈腦子嗡嗡作響,她睜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凝…魂盞?”
“是。”端五看著她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云悱就是你一直要尋找的凝魂盞!”
“你胡說什么?”蒼靈看著手里的明燈,“連你也要騙我嗎?”
“我沒有騙你!”端五過來替她將凌亂的長發整理好,又輕輕幫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之前文宣帝不是說過,鬼君和他說過,秀秀之所以死不了,之所以一只存活在這個世上,是因為她根本不是人!”他嘆了口氣,柔聲道:“這五千年來,她不過是凝魂盞所化的一個虛像罷了!”
“不是的!”蒼靈狠狠推開他,一把將手里的明燈仍在地上,“司命!司命!”她抬頭沖高空中大喊,“司命你出來!你出來啊!”
“小祖宗…。”一聲無奈的嘆息,有人自高空中飄落下來,蒼靈沖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端五說云悱就是凝魂盞,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司命撿起地上的明燈,拿在手中仔細瞧了瞧,“這確實是凝魂盞。”
“它就算是凝魂盞,可它和云悱有什么關系?”蒼靈抓著他的手臂,眼底一片哀色,“云悱她死了,被人生生將腦袋砍了下來,她已經夠可憐了,你們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好不好?”
“靈兒…。”司命有些不忍,“這個云悱…。真的就是凝魂盞所化!”
蒼靈腳下一晃,身子一歪,端五在身后扶住她,沉沉的眸子里映著濃濃的擔憂,“你剛才也看到了,她死后身體已經消失,這凝魂盞才是她的本體,她這是現了原形了,阿靈,你要明白,要接受這一切。”
“呵呵…”蒼靈笑了笑,比哭還難看,“云悱她是我的母親啊,她是凝魂盞,那我是什么?”
“阿靈…。”端五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痛心道:“不管你是什么,我都會和你永遠在一起!”
“可是我想知道我是誰!我不想這么一只渾渾噩噩過下去,不知道自己是到底是個什么東西?”蒼靈從司命手中奪回凝魂盞,她含淚看著手中的東西,哭著問道“阿悱,真的是你嗎?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
司命看著她這又哭又笑瘋瘋癲癲的樣子,知道她實在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不禁沉沉一嘆,“怪不得一只查不到凝魂盞的下落,原來她有了靈性化做了人的模樣。”司命又安慰她道:“最起碼你現在找到了凝魂盞,朱雀算是有救了,現在,你該隨我回九重天了吧?”
想到朱雀,蒼靈神情逐漸恢復冷靜,她問司命道:“之前阿悱還是秀秀的時候,她曾經為文宣帝而自殺,那個時候她為什么沒有現回原形?沒有變回凝魂盞?”
司命眸色沉沉,他沉默片刻,臉上有了一絲動容與悲憫,“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誰,之前你和我要往生鏡的時候,她那時應該已經在鏡子里窺到了自己的原本面貌,也應該看到了今天所要發生的一切,她想起了自己的前生,她知道自己便是你苦苦尋找的凝魂盞,她終于知道自己是誰,因此她知道自己躲不掉,這就是她的命!所以,今天這一切,是她自己甘愿赴死,她要成全你!”
蒼靈閉上眼睛,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唯有臉上的淚水,肆意流個不停。
“秀秀…。”
突然一道嗚咽之聲自蒼靈身上傳來,她額頭間一顆珠子驟然顯現,蒼靈手指在上面輕輕一點,一抹青煙閃過,文宣帝的魂魄立馬出現在了他們身前。
蒼靈回到這里之后,便將文宣帝的魂魄封印在了體內的朝靈珠內,自回到這里,他一直都很安靜,從來沒有出現過,甚至沒有半點聲息,他一只默默保護著云悱,不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現在云悱死了…。
“秀秀…。”他整個似乎傻了一般,眼神空洞的看著蒼靈胸口處,“秀秀…。”
蒼靈自懷中取出凝魂盞,拿到他面前道:“和她道個別吧。”
文宣帝盯著凝魂盞看了許久,終于釋然一笑,眼底都是幸福的顏色,他的手輕輕撫摸在上面,嘴里喃喃,“秀秀…。原來我們原本就在一起的…。”
他話音剛落,只見青光一現,只聽啪嗒一聲。
蒼靈一驚,眼前的文宣帝早已不見,地上,靜靜躺著一枚青碧色的玉墜。
司命走過去,彎腰將玉墜撿起來,“原來…”他沉聲道:“這是帝君當日給這凝魂盞佩戴的玉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