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無暇的臉一點一點湊近床上那張自己日思夜想的臉,待到近前,就只差那么一丁點的距離就要碰到她的唇之時,他卻停了下來。
他緊緊盯著身下女人的臉,一手伸出輕輕撫摸在她的臉上。
“你現在很恨我是不是?”
沒有回答他,他好似也并不想要聽到任何的回答,只是癡癡的看著她的臉。
其實他最想看到她那雙眼睛,清澈而無暇,靈動的像是會說話一樣,他那個時候曾經玩笑一般與她說,其實無暇這個名字最適合你不過,如此通透,純凈,白玉無瑕。
可是現在,他害怕見到她那一雙眼睛,他害怕在她的眼底看到她對他的厭惡,憎恨,或者,更可怕的,空無。
他害怕到頭來,在她的心里,他什么也不是了,他寧愿她是恨他的,至少他在她的心里還占有著那么一點位置。
“婀娜…?!边B無暇原本挺直的脊背突然彎了下來,他的身子趴在婀娜身上,那一雙手捧上婀娜的臉。
“婀娜…”他的額頭抵在她的臉上,顫抖的雙唇輕輕蹭在她的唇上,似乎怕驚醒她一般,他不敢吻的太用力,一點一點在她有點干燥的唇瓣上廝磨著,“我想你…。”
你離開的這些日子,我無時不刻不在想你…
他的臉埋在婀娜的脖間,就這樣,無聲的維持著這個姿勢。
外殿突然有腳步聲傳來,連無暇的身體一僵,抬眸,眸底清冷。
“誰?”
“是我。”外面道:“無暇,安兒吵著要找你,你去看看。”
連無暇緩緩將脊背挺直,一點一點離開婀娜的身體。
“我這就來?!彼麪科疰鼓鹊氖?,放在唇邊落下一個輕吻。
轉身離開,他像是將要奔赴戰場的將士,一步一步堅定的離開。
婀娜依舊沉睡,她的臉龐靜謐而美好,紫晶宮內夜明珠的光亮照在她的臉上,映出一片晶亮的水漬。
放佛一陣無聲的雨,男人的眼淚下在了女人的心里。
……
素姌與連無暇的孩子已經會說話了,他比秀兒強,口齒很清晰,已經可以很清晰的叫出父君和母妃,而且很愛笑,除了剛睡醒的時候,其他時間基本都很乖巧。
連無暇進來的時候他正在與諾西夫人玩,呵呵笑的非常開心,連無暇看了一眼素姌,她尷尬一笑,“我走的時候,他還是哭鬧著的…?!?
諾西夫人看了她一眼,抱著孩子往外走,“孩子幾時哭了?”
“母妃…”素姌有些嬌嗔的喊了一聲,“我這不是想無暇快點回來嗎?您老人家就不要揭穿我了?!?
諾西夫人抱著孩子走到連無暇身邊,“我聽說你抓了婀娜?”
“是?!边B無暇道:“母妃放心,我不會把她怎么樣的?!?
“你明白就好。”諾西夫人別有深意的看了素姌一眼,“她要是在咱們東海出了事,我可饒不了你們!”
“母妃放心!”連無暇又道,素姌抿著唇,她當然知道,諾西夫人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姐姐怎么樣?”諾西夫人走后,素姌問連無暇,“她來我東海究竟所為何事?”
連無暇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個你應該最清楚吧?”
素姌一愣,委屈道:“我怎么會知道?她上來就要殺我,我連句話都沒和她好好說上一句!”
“她不是問你,對她的秀兒做了什么?”連無暇坐在床上,定定瞧住她,“素姌,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對她的孩子做了手腳?”
“你怎么會這么想!”素姌瞪大眼睛,十分無辜,“我也是一個母親,我怎么對婀娜不滿意,也不會對她的孩子動手!再說了,我對她的孩子動手對我有什么好處?”
連無暇一怔,“對你有什么好處?”
他似乎想到什么,腦子轟然一聲炸開!
他盯著素姌,一雙眼睛一眨也不眨,“是啊,她與司命的孩子,對你又沒什么威脅?!?
素姌笑了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所以啊,你別老把我想的那么壞。”
連無暇輕聲一笑,垂了眸子,沒說什么。
“無暇,你為何不把婀娜送回九重天?”素姌道:“如果神女知道你把婀娜留在了咱們東海,等她找上來的那一天,我們可就慘了?!?
“我又沒有把她怎么樣,神女就算找上門來又怎么樣?”
“那你為何要把留在這里?”素姌盯著他,不覺拉上了他的手,“你不會舍不得她離開吧?”
連無暇又是一聲笑,“怎么會?我留她自有我的用處?!?
“你留到做什么?”素姌不解,“她對你能有什么用處?”
除了連無暇還未對婀娜忘情這一條,素姌實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非要把她留下來的理由。
誰知連無暇卻轉過頭來十分嘲弄的看了她一眼,“素姌,你嫁進東海這么久,難道沒有發現我母妃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這…。”素姌臉一沉,“母妃她…她怎么了?”
諾西夫人一向不喜歡她,始終拿她與婀娜做比較,一開始她還嘗試著努力的討好她,可是后來她發現,無論她怎么做,在諾西夫人的心里,她始終是不及婀娜的一根頭發絲,于是她也便放棄了,嫁進東海的這些日子里,她們之間真正接觸的時間可謂少之又少,因此對于諾西夫人的近況,她是真的不太了解,盡管,她們就居住在同一屋檐下。
“在你前往鎮明山的那幾天,母妃便暈倒過一次,起初我和父君以為是她帶孩子累到了,讓她休息了幾天,也便沒放在心上,可是后來人,一連好幾天,母妃每天都會暈倒,老天醫為她看過之后,說是…”連無暇聲音帶了哽咽之聲,“他說母妃雖然表面看起來強健,實則因長久心思郁結早已經油盡燈枯,活不了幾日了?!?
“怎么會?”素姌也被驚著了,她雖然不喜歡諾西夫人,但她好歹是連無暇的母親,她死了,無暇肯定會傷心,而無暇傷心,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兩天前我特意去了趟天機鏡,我看到她的那盞燈只剩下一點點微弱之光,而且天機鏡中顯示,母妃壽命將會在十月初五結束?!?
“十月初五…。”素姌一驚,“那不就是三日后嗎?”
連無暇臉上雖然沒有什么太過明顯的表情,可是那雙眼睛卻里卻染上濃郁的哀傷之色,“母妃雖然不說,可是我知道,自從婀娜走后,她便一直沒有真正的開心過,而且因為之前是她厚著臉皮求了婀娜救了安兒,因此以后她心中一直對婀娜感覺到愧疚,明明想她,卻又羞于去見她,就這樣,之前她的身體本就孱弱,經歷過婀娜的事情之后,郁結之氣一直積壓在胸口,才導致如今的身體過早的透支完,而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連無暇抬眸看向素姌,“我們不能不承認,在這一樁事情當中,你我都是罪人?!?
“無暇…”素姌哭道:“我也不想啊,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是婀娜主動離開的,一開始,我都說了,我不要名分只要陪在你的身側就好,是她太過清高自傲,一點轉圜的余地都不留給你,就這樣走了…”
“在婀娜的愛情里,是不會有忍讓和同情的,她在感情里,一向不會委屈自己?!?
“但是我可以!”素姌過去抱住他,“為了你,別說忍讓和委屈,即使讓我低到塵埃里,我也愿意?!?
連無暇沒有回應她的話,只道:“恰此時婀娜來了,我知道母親做夢都想見她,那便趁這個機會把她留在這里,也算滿足了母親最后一個心愿。”
“原來是這樣…?!彼貖標闪丝跉?,又道:“無暇,是我誤會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一起滿足母妃的這個心愿?!?
她幫著連無暇將衣衫脫掉,“時候不早了,你再睡一會吧?!?
連無暇上了床,素姌幫他蓋好被子,溫柔道:“我去母妃那把安兒抱回來,以后就讓他一直和我們睡吧,讓母妃好好睡上一個安穩覺?!?
“去吧?!?
素姌出了大殿,連無暇本來躺在床上突然轉頭朝她看去,寂靜無聲的眼睛里,映出一片白茫茫的雪花。
素姌走出大殿,沒有去諾西夫人的如月寢宮,而是一路往西,去了紫晶宮的方向。
紫晶宮對于東海來說是圣地,除了歷任龍王與龍王妃之外,其他人皆不可入內。但如今,老龍王已經將東海權利大部分移交給連無暇,因此如今,無暇也有資格可以入內。
但是素姌還沒有這個資格。
她站在紫晶宮門外,彎下身,雙手在宮門之上細細摩挲著,“就這樣一道這宮門,便想阻我?”
她站直身子,自懷中掏出秋水明心燈,然后將自己化做一團煙霧,強行將自己逼入秋水明心燈內。
下一刻,那秋水明心燈便在紫晶宮門前瞬間消失,直接進了宮門之內。
秋水明心燈是東海的圣物,自東海有的那一天便存在,與這紫晶宮氣息相通又相和,因此借助于它進入到紫晶宮內,是再合適不過的事。
紫晶宮內,婀娜依然還在沉睡,就像一個睡美人,永遠藏身在童話般的古堡里,永遠不被任何人打擾。
素姌站在床邊,一雙眼睛死死盯著我她。
“我知道,無暇他舍不得殺你。”素姌往前走了幾步,“我也知道,在他的心里,還有你的影子,可是這些我都不在乎了,反正如今,他是我的男人,每天晚上睡在他身邊的是我,與他纏綿恩愛行魚水之歡的也是我,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而且以后,我還會為他生很多孩子,而你…”素姌此時彎下身來,湊近婀娜的臉,“以后只會被他徹底忘記,忘的干干凈凈!”
她的手放子啊了婀娜的脖子上,“沒錯,是我對你的孩子做了手腳,我給她下了如意蠱,呵呵?!?
她笑的有些癲狂,那雙手在婀娜的脖子上來回劃動著,“憑什么呢?你憑什么都已經離開了還要生下他的孩子?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生下這個孽種來惡心我!”
“你是不是想用這個孩子來挽回無暇的心?”素姌長長的指甲抓進婀娜的脖子間,“我告訴你,你休想!”
“你怎么不說話?”素姌瞪大眼睛,“你一直瞧不起我是不是?你不就是身份比我高上一些嗎?不就是仗著有神女護你嗎?我告訴你婀娜!你的孩子活不長了!我用如意蠱控制了她的神智,她活不了多久了!就算神女在也救不了她!她一個小孩子,堅持不了多久的,你就等著這個孽種死吧!哈哈哈…”
她笑了一陣,又優雅的直起身子,袖子在臉上輕輕一擦拭了一下,“婀娜,你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因為現在你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威脅了,只要除掉你那個孽種,我再無任何憂心之事,以后我與無暇,便會一直安享太平了!”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靜靜躺在床上的婀娜,她的面容沉靜的便像是那九重天上最美的嬋汝花,純凈而無暇。
無暇…。
素姌冷冷一笑,長長的指甲在婀娜玉瓷一般的臉上狠狠一劃,鮮紅的血液流出,她陰森森一笑,“我讓你無暇!你配嗎?明明與那司命早就暗通曲款,還總是做出一副假惺惺無辜又純潔的樣子,惡心誰呢?也就是無暇那個傻瓜才會信你!”
看著那鮮紅的血液一直流到婀娜的脖子里,素姌似乎終于滿意了一些,眼底隱隱有了幾分笑意,她盯著婀娜的臉,宣誓一般向她一字一字說道:“婀娜,連無暇是我的,以后永遠都只會是我一個人的!”
她轉身,再次將自己化做一團青煙進入秋水明心燈內,然后一團白光閃過,那燈便沒了蹤影。
幽幽夜色里,海水似乎翻涌起了一波巨浪,呼嘯席卷起驚天的浪潮,一抹黑影站在紫晶宮門外,臉色沉如冰,眸底血紅濃煞如地獄修羅。
宮內,床上的婀娜緩緩睜開了眼睛,脖間鮮紅的血映襯上她蒼白的臉,帶起冰冷的寒光,像是一把無形出鞘的冷劍,霎那便要奪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