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下來,蒼靈好幾次險些要落下淚來,要不是身邊有玄墨一直往她嘴里塞肉,又每每到關鍵處插科打諢,她就要失控抱著桃花大哭一場了。
闞澤告訴她,自那天在畫的桃林之中,桃花被生祭以后,她的元神化作雨時花魂進入了蒼靈的體內,魂魄也跟著四散在三界四海之內,再也無法重聚,而他也緊跟其后,自燃了自己的元神,隨她一起寂滅無蹤。
后來,蒼靈點燃了凝魂盞,找到到了凡間的那處桃花林以及看守桃林的守護神玉翡,玉翡說,這桃林是桃花作為元意的時候最愛來的一處地方,也是她在凡間重生的地方,在這里,還殘存著桃花的一魄,只要將桃林里所有的精氣提煉出來,然后用凝魂盞重塑一個肉身,就可以讓桃花再度復活,只是前塵舊事,便也就全部忘記了。
蒼靈毀了桃林,用桃花林里的精氣與靈氣重塑了一副身子,將桃花的魂魄引入其內,因此才早就了如今的這個桃花。
只是,重生后的她,誰也不記得了,包括蒼靈。
當然,這些事對于來自過去的蒼靈來說,完全不知情。
闞澤說完以后,她久久沒有平復下來,望著在院內自顧忙碌著的桃花與她如今的相公大牛,她放佛身在一處夢境里。
這個未來的世界,讓她感覺到無措與茫然。
盤珠長成了大姑娘,但卻好似與闞澤與桃花之間再沒了什么聯系,朱雀突然之間嫁給了連無謹,做了西海的太子妃,而婀娜,卻依舊選擇了連無暇留在了東海,司命依舊孤身一人,最可笑的是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臨淵卻是無端的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成了獨自撫養孩子的單身母親。
她又看了眼身邊的男人,還有這個人,這個一直與她是死敵的魔族少尊,竟然便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玄墨,簡直不可思議到荒唐又可笑!
“想什么呢?”一張臉湊了過來,眼看就要貼在她的鼻尖上,“是不是想我了?”
蒼靈五指摁在他的臉上,一把將他推開,“你給我安分點。”
玄墨笑,“是不是看到桃花與她相公恩恩愛愛的,你心里泛癢癢了?”
“是啊,我想臨淵了。”
玄墨的臉一沉,眉眼立馬結了一層霜冰,“蒼蒼,惹我不開心,對你一點好處也沒有。”
“是嗎?”蒼靈歪頭看他,“可是,我控制不住,就想看你吃癟的樣子。”
玄墨看著她,見她眼里星星點點,流光溢彩一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她常常暗地里捉弄他與臨淵的那個時候。
每天都活的沒心沒肺,明媚而燦爛。
他定定望住她,只可惜,這樣的她,從來不被他所擁有!
從來不曾!
吃完飯,蒼靈打算在桃花這里過上一夜再走,她太想她了,至少留下來與她說上幾句話,哪怕她不記得她了,她也想再多看她幾眼。
只可惜她家里太窮了,只有一間屋子一張床,她要是留下來,都沒有住的地方。
“你還是走吧,留在這里,只會給她添麻煩!”闞澤語氣有些生硬,在他看來,雖然桃花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罪孽深重,可是蒼靈卻也有責任,因為她是神女,她的歸來,她的覺醒,造就了桃花如今的結局。
只能以悲劇結束!
闞澤心里是怨她的,可她是神女,肩負天下蒼生,他不能把她怎么樣,也無法把她怎么樣。
蒼靈將身上的錢財全給了桃花,又在玄墨身上搜刮了一番,全部藏在了桃花睡覺的枕頭底下,她沒有同她告別,匆匆與玄墨下了山。
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忍不住強行將她帶離這里,強行讓她與她一起回到過去,重新再開始,可是她也明白,即使重來,桃花的結局依舊如此,她太了解她,她依舊會做如此的選擇。
闞澤直到看著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收回了視線,再回身時,他的身后默默站了一個人。
“我要走了。”
“去哪里?”闞澤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與他一樣深愛著桃花的男人,他與他一樣風雨無阻在這座山上守了幾百年的時間,如今,竟然真的要走了嗎?
“桃花過的很好,我也放心了,現在,我要去做一件事。”孟括淡淡看著闞澤,曾經兩人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如今卻是能做到一處把酒言歡,也算一撞美食。
“要去多久,還回來嗎?”
“我說不準。”孟括轉身,邊朝山下走邊道:“也許很快就會回來,也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
闞澤沒有問他去做什么,因他之前便是凡間的一名將軍,許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再者,他與他之間,其實也沒有什么深交,只是這寂寞山林里,兩人同病相憐,彼此間的一個伙伴而已。
不過以后少了他的存在,他每天要一人面對桃花與大牛的恩愛纏綿了。
這真是一件十分讓人痛苦的事情。
闞澤回身再次看想草屋,院子里,大牛搬出了一張桌子出來,在暖風習習的初夏午后,給桃花洗頭發。
“娘子,你的頭發真好,又黑有亮,不像我的,像甘草一樣。”
“沒事相公,等過兩天我去集市上給你買上些黑芝麻,你多吃上一段時間就會變好了。”桃花的聲音很柔,帶著笑意。
“我再吃什么也沒辦法同娘子相比,我娘子那是天生麗質,比天上的仙女還漂亮呢!”
“笨大牛!你還會說甜蜜話呀!”桃花嬌嗔一聲,“難道你見過天上的仙女?說起來啊,昨天到我們家吃飯的那個姑娘,就美的很!”
“我不覺的啊,我覺的她沒有娘子你好看!”大牛癡癡的看著桃花在太陽光照射下的一張白凈的臉龐,“娘子你真的很好看…。”
“死大牛!水都流到我脖子里了!”
“哦哦,對不起娘子,我再給你洗一洗…。”
“…。”
闞澤在外面聽著,盡管這樣的事情他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可每每看見,心頭還是猶如被一把刀子插了進去,疼到了骨子里。
桃花,如此這樣默默守護著你,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因為這無盡的痛苦和寂寞,而不知道在哪一天,便默默死去了。
蒼靈走出普陀山沒多久,司命便傳音過來,說阿律醒了,哭著鬧著要找娘,這會誰也勸不住,死活要離開大蒼山去找她。
“他以為你又拋下他不要他了,所以哭的撕心裂肺的,誰也勸不住!”司命沖她喊道,“你趕緊回來,我可拿這小祖宗沒辦法了!”
蒼靈被司命話里的那個字“又”給刺激到了,原來她之前真的拋下過小阿律一走了之,這真的是她做出來的事情?
“我正要趕去東海,我讓阿律隨我一起去吧。”蒼靈實在放心不下,便用了虛空探鏡,將阿離自大蒼山的小木屋里抱了過來。
玄墨在一邊瞇著眼睛看了她許久,一直到一個肉乎乎的小奶娃娃出現在他眼前,他才沖著蒼靈大喊一聲,“你信不信我捏死這小東西!”
“你敢?”蒼靈掃了一眼他下半身,“我就讓你斷子絕孫!”
玄墨黑著一張臉,看著眼前那個幾乎是縮小版臨淵的小娃娃,心里那叫一個恨啊,為什么那個大的消失了,還要弄個小的來折磨他?老天爺就見不得他過幾天好日子嗎?以前見不到他就當不知道這小東西的存在,可如今卻還讓這個礙眼的小東西在他眼前晃悠!這是要嘔死他嗎?
蒼靈卻不管他的臉色有多難看,一把抱起阿律,招來一朵祥云閃身飛上了高空。
沒過幾時,兩人便一起到了東海。
東海龍宮中的喜宴還未結束,蒼靈帶著阿律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站在門口把守的幾名仙官兒面面相覷,今早上神女大人不是已經來了嗎?而且一直未見出去,怎么這會突然間又從外面進來了,而且還帶著個小的,身后還跟著個男人!
雖然心中疑惑重重,可見她周身那強勁又古樸厚重的神族氣息,他們又哪里敢攔著?紛紛垂了腦袋,恭恭敬敬的將她迎了進去。
進了東海,蒼靈熟門熟路的走向連無暇之前所居的水晶宮,一路行來,蝦兵蟹將跪了一地,蒼靈也不說話,阿律便奶聲奶氣的沖他們搖著小手,一聲聲喊著,“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婆婆公公,你們都起來吧,我娘親說了,不用你們跪。”
玄墨在身后跟著,陰森森的沖著阿律一笑,阿律趕緊摟緊了蒼靈的脖子,“這個叔叔笑的好猥瑣。”
“阿律不怕,他一向如此。”蒼靈抱緊了懷中的小人,頭也不回的走進了水晶宮。
“阿律不怕,阿律是覺的,這位叔叔真是白瞎了這么一副好相貌,起他都很好,就這么一笑起來,很像是凡間明月樓里的兔爺。”
“兔爺是什么?”
“就是…。”阿律趴在蒼靈耳邊,一雙大眼睛轉悠著,“就是男妓…。”
“咳咳…”身后有人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玄墨的一張臉烏云罩頂,山雨欲來。
蒼靈忍住笑意,點著他的腦門,“你小小年紀,怎么知道那么多?”
“是盤珠帶我去凡間閑逛的時候,我們無意間去了明月樓,認識了那里的老板…。”
“哦…。”
玄墨原本以為蒼靈會好好教訓這小東西一番,有誰家孩子在這么小的年齡就去逛樓子的,還是男娼館!
“不愧是娘親的親兒子,大有為娘當年的風范啊,很好很好!”蒼靈喜不自禁,“不過啊兒子,逛逛可以,只是娘親將來還是希望你領個女人回家給我做兒媳婦,龍陽之好么,你看看戲本就算了,不要有什么實際行動。”
“哦…”阿律眨巴了幾下大大的眼睛,“后面那位叔叔,是不是就有龍陽之好?”
“興許是吧。”
“…。”
玄墨有一種沖動,他真的很想撲過去,把這一對母子給活活掐死!
婀娜生了個女兒,很漂亮,如她一般。
宴席便擺在水晶宮內,大概有百十來桌,四海三界內具有品階的仙家都來了,就連一九重天上的天帝,也協同剛剛大婚不久的天后娘娘一道來了。
當然,這里的天帝是原來的啟辰殿下,而天后娘娘,卻不是歡顏,卻是蒼靈從未想到過的一個人,不過也是舊人,是北冥的妹妹妍黛。
蒼靈將自己的身形與阿律一起隱了起來,畢竟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算是法力高深的至尊者,未免他們看出什么端倪,也避免再生事端,蒼靈覺的還是先暫避一下的好。
她看見水晶宮內燃了一盞秋水清心的明燈,這是東海里的神器,是用來凈化污濁明心凈氣的法寶,平日里甚少拿出來使用,就連之前婀娜與連無暇大婚,還有東海老龍王的壽誕,都沒有拿出來用,不想今日竟然用上了,看來連無暇對他這個女兒是格外看重與寵愛。
蒼靈的眼神在大殿內掃了一圈,她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坐在首位左下方位置的,便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那里坐著連無謹與朱雀,兩人俱是一身的大紅色喜服,臉上容光煥發喜氣洋洋,看來是新婚不久,小兩口看起來十分恩愛和睦,不時的交頭耳語一番,氣氛十分融洽。
忽然,蒼靈的眼神定在右下方坐著的一雙男女身上。
她終于知道連無暇為什么要在水晶宮內燃起秋水明心燈了,怪不得,原來一向避世的精靈一族也來了東海。
精靈一族是三界內至純至善至美的存在,他們是天地間最純澈的靈氣經過數萬年醞釀,加之日月星辰與大海的哺育才得以脫胎而成的,因此,最怕世間污垢與邪氣侵體,否則,便是魂魄俱散,落的個一干二凈的下場。
蒼靈看向兩人間的那個男人,只見他一身墨綠色的華服,長發高高束起,眉宇清俊,面貌清美,特別左眼下的那一滴殷虹的朱砂痣。
蒼靈重瞳一縮,心臟處傳來一陣劇痛,不由脫口而出,“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