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人意,照兮贊君子
遇知己,李恪暗生情
王府別院,照兮正端坐著忍著笑,翠兒正在她的右半邊臉上畫下最後一撇鬍子,“小姐真是像花貓呢。”
“你覺得是花貓麼,其實是老虎。” 照兮呲牙咧嘴,惹得翠兒鶯兒逃散開來,笑聲陣陣。
李恪剛走到院門口,已經聽到幾個姑娘的笑聲,走近一看,照兮正和她的倆個丫頭圍著石桌左躲右閃,還是有個丫頭先看見了他,一骨碌跪了下來。
照兮正想著怎麼突然都跪下了,一回頭纔看見李恪就站在自己身後。她不回頭不要緊,只見李恪先是表情一滯,終於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你這是在幹什麼?”
照兮從沒見他笑的這麼失態過,“在玩投瓊。”
“我也陪母妃、玲兒玩過投瓊,可沒你們這麼玩法的,呵呵……”說罷,他走到桌前拿起筆在照兮的鼻子上輕輕一點,“這樣就更完美了,呵呵……”
照兮甚是氣惱,自己在他面前就只有被欺負的份麼?剛想著怎麼捉弄他一下,他已經斂了笑容。
李恪坐在石凳上,拿起了酒杯,把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對著照兮說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能陪我喝一杯嗎?咳咳……當然,先去把臉洗洗。”
他第一次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照兮不明所以,還是走進了屋內。等她再度走出屋門,院子裡只剩李恪一人對著滿月自斟自飲。桌上的瓜皮果殼早已收拾乾淨,只留下放這幾個胡餅的盤子和酒樽。
照兮走了過去爲他斟滿一杯,又爲自己倒滿酒,在石凳上坐了下來,一時間院子裡靜了下來,只有溫酒的小竈發出輕微的噼啪聲。
李恪又是一飲而盡,臉上的嬉笑已不復存在,“你表哥來信了。”
表哥?照兮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個楊小姐暗戀的蕭公子,後又馬上否決了自己的假設,應該是蕭銳,襄城公主的夫婿。
“父親母親可好?”
“他們都好,信中只說了些和我有關的事情。”
照兮見他表情黯然,也不多話,又幫他斟滿了酒。
李恪又幹了一杯,“你表哥說,朝中有人彈劾我,說我在封地奢靡無度,說王府規模宏大超過東宮。”
照兮心裡一驚,這罪可大可小,說小了不過是捕風捉影,說大了可是逾制犯上,是要砍頭的。
“父皇自然沒理他們,所以我也裝作不知。”李恪把弄著手裡的酒杯,“我現在已經遠離京城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酒杯啪的一聲放在了石桌上,李恪已經站了起來,照兮只是覺得雖是滿月之夜,他的背影卻是孤獨無助。
“這王府是前任刺史稱按規制建造,父皇撥了專門款項,我當時也就沒太在意,現在他既已離任,這些說辭便無從考證,這擺明了是下了套讓我往裡鑽。”李恪繼續說道,“我自從來到齊州,並未遊山玩水,連愛狩獵的毛病都剋制了不少,整日忙於州內事務,想著父皇既然把這一方疆土委託於我,自是不能讓他失望,這幾日剛想著今年黃河倒是很太平,他們便給我來了這麼一手。”
說罷他又坐了下來,照兮看著他,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只得再次倒滿了他的酒杯。他所做的這些她都看在眼裡,自己喬裝出府的時候,從民間聽到的也多是讚譽之聲,她心中尚且覺得不平,李恪的心情就更不用提了。
“我已離開長安來到這封地,作爲兒子卻不能孝敬父母左右,他們卻還不放過我,”李恪又喝完了杯中之酒,“昨年八月十五夜,我還在淑景殿中南海池旁和母妃、六弟、玲兒一起賞月彈琴玩投瓊,今年卻在這他鄉獨自喝悶酒,父皇只能聽到他們所說,卻看不到我所做。”
照兮覺得他已經醉了,正想著說辭勸他,不想他最後說了一句,“還好有你在”便噗通一聲倒在了石桌上。
照兮一時間驚慌失措,急忙過去扶他,發現他已然睡過去了。看著月光下他毫無防備的睡顏,照兮心中多了一分憐憫,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啊。
過了好一會兒,照兮見他還不醒過來便沒了主意,連忙叫進了翠兒讓她去請越大人。
沒過多久越峰就匆匆趕到,他看了眼李恪,對照兮說道,“王妃,殿下向來不勝酒力,這一醉必是要等他自己醒來。”
照兮剛纔還在疑惑,他只喝了半壺不到,怎麼就醉了,原來他有這麼個弱點,怪不得從不見他喝酒。
她對越峰說道,“別院離殿下的書房還有不少距離,若是硬要把殿下搬過去怕是會很麻煩,不如就讓殿下在我這屋裡休息吧。”
待越峰和幾個侍衛安置完李恪在書房的榻上睡下,已是夜半三更,照兮坐在院裡的石凳上,夜空中還是那輪明月,這會兒卻顯得蒼白孤寂。
越峰在照兮面前行了個禮,“殿下已經睡下,王妃辛苦了。”
照兮連忙讓他起來,“哪裡的話,越大人才是辛苦了,什麼事情都要管。”
越峰像是對那信中之事略有所知,“這點事情算什麼,越峰只覺得自己無力幫到殿下,有愧殿下恩情。”
這時照兮突然想到些什麼,她站了起來,“越大人,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李恪一覺醒來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他又閉上雙眼,想起自己昨日在別院對著她說了一通話後就醉倒了,不知她會不會覺得自己煩人。等他再次張開雙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景象。
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一片綠竹,旁邊寫著兩行字,那字體李恪見過。
竹自直其身,君子正其心
李恪坐起身子,他已覺察出自己身在何處,屋子裡乾淨素雅,薰香是淡淡的草木味道,幾案上放著的不是金玉擺設,而是盆景鮮花,李恪心中感慨,這個女子到底來自何方。
待李恪穿著妥當走出門外已是日上三竿,照兮正獨自坐在石桌邊喝茶,穿的是那日讓他驚豔的男裝燕服。
“吃點東西吧,”照兮指了指桌上的點心,“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李恪這才覺得自己確實餓了,他坐到桌邊,開始吃點心,吃到一半又端起一旁的杯子,才喝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這茶濃了點,不過能解酒,”照兮似笑非笑,“沒想到你酒量那麼差。”
李恪心想,居然敢取笑我,不過本王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屋子裡那幅畫是你畫的?”
“不是,是東市買的,不過那字是我寫的。”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是什麼意思!?”照兮揚了揚頭。
“沒什麼意思,那字還得練練,那意思卻是不錯。”
照兮笑了笑,“等你吃完,我要帶你去個地方,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李恪不置可否,心裡卻有些期待,難道這就是她穿男裝的原因?
他又看了她一眼說,“這簪子沒見過,好像不是上次的那支。”
照兮胡亂說道,“那簪子弄丟了。”
等李恪吃完,兩人便出了王府大門,闔府侍衛好像是已經得到了命令,居然沒有一個人跟著。
照兮帶著李恪一前一後往王府後的歷山走去,李恪本以爲她這是要去爬山,沒想到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一處亭子,亭內石桌上放著的古琴李恪認得,就是自己書房裡的那架。
“此亭名曰客亭,這琴是我拜託越大人拿過來的,你可別責怪他。”
待李恪在石凳上坐下,心中頓時一片瞭然。放眼望去,整個蓮子湖盡收眼底,微風吹過掀起陣陣荷浪,湖邊斜柳雖已是半黃,卻也別有味道,隔湖相望的是濟南縣城,青磚灰瓦,秀美非常。
“我知你平時忙於州內事務,未曾好好看過蓮子湖的景緻,這客亭我第一次來時就覺得和宮裡的關翠亭很像,是岸邊賞湖的最佳地點。”
李恪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只見他揚起手彈奏了起來,悠揚的琴聲傳來,淡了四周的景物,照兮覺得時而像是那萬壑松濤氣勢雄偉,時而又似那高山流水一洗心中鬱結,頓時覺得耳清目明自己身處浮雲之上,如夢似幻,等她黃粱夢醒,李恪已是停下許久。
照兮看著眼前的蓮子湖,“殿下這一曲真可謂天地闊遠隨飛揚,”她回過頭,笑容真誠,話聲堅定,“其實知子莫若父,殿下若是被三尺宮牆圍住又怎能發揮所長,就像這琴聲,離開了層層宮闕的包圍才能暢遊在這山水天地間。”
李恪怔怔的看著她,她雖著男裝卻是笑靨如花。
“殿下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人呢。”
她說的那樣直白,讓李恪心中一陣翻滾,他不敢再看著她的容顏,別過了頭背對著她,許久之後他才說道,“以後若是想聽本王彈琴就直說。”而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石亭。
照兮一人在亭中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我又說錯什麼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