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釋懷去

狼狽為奸暗箭藏

入了十二月后，長安的天空一直昏昏沉沉的，像是要下雪，等了幾天卻沒有一點雪影子，照兮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不想出去。

這日她起床后用了膳，就坐在桌前開始臨帖，寫著寫著，便想起了李恪，她已經不記得有幾天沒見到他了，只記得最后一次見到是他醉酒那天，最后一次跟他說話是中秋節前一天。想到中秋，她又想起了長孫沖和她的約定，正月初一卯時三刻，通化門外小樹林旁，照兮心中煩悶，拿著筆在紙上亂畫了一通，她恨那個和尚，恨那四個字，為何那個給她阿賴耶識的人不是李恪呢。

侍立在旁的翠兒看著窗外，“小姐，下雪了。”

照兮走到外屋，站在客堂門口，只見片片鵝毛，紛紛灑灑落下，干凈的白色，洗刷了她心中的煩惱，不一會兒院子里已經積起了薄薄一層，照兮轉過頭對翠兒說道，“翠兒，我要賞雪，就在院門口的石亭里，你去安排下?！?

“小姐，在屋子里不是照樣能看到雪花么，外面多冷啊?！?

“你懂什么，快去，把筆墨也拿出去。”說完照兮披上了裘襖，出了院門往石亭走去。

等李恪回到王府，臺階上已經積起了雪，他把韁繩扔給侍衛，對著越峰說道，“圣旨已下，我會隨軍出征，這就搬去軍中，你快去準備下?！?

越峰滿臉訝異，“殿下，離出發還有段時間，這么早就搬去！？”

李恪并未理他，快步向書房走去。

東西都整理的差不多，時辰已是不早，李恪站在書房院子里，任由雪花隨意飄落在身上。

越峰走到他身旁，“殿下，東西都準備好了，您不跟王妃說一聲么？”

李恪沒有回答，他又站了一會才提步往后廷走去。

亭子里燒起了炭，宣紙擺上了桌，照兮拿起筆卻不知道寫些什么，亭外的雪越下越大，遠處的假山都看不清楚了，她放下筆站了起來，走到亭邊靠著柱子看著正前方的池塘，池水已經結了冰，池邊早已沒了綠色，都只是光禿禿的樹干，照兮想起了去年她在這亭子里做雪人的情景，不禁莞爾一笑，今年卻不知為何，沒了這份心情，去年那個吻了她的人，今年也不知道在哪里。這樣也好，分別的時候也不會太難過，想歸想，照兮還是覺得心中一陣酸楚。

李恪遠遠的看著亭中那個白衣女子，只見她抬頭望著天空，伸出了手去接飄落的雪花，卻像是接不到，亭檐太寬，雖然擋風遮雪，卻也把她困在其中，他還記得她一路歡笑著朝自己扔雪球的模樣，現在只剩回憶，那石亭就像籠子，就像自己，而她就像這籠中之鳥，不能展翅怎會有笑顏，李恪轉過身，默默離去。

照兮感覺到了目光，她回過頭，往他離開的方向看去，只見雪花紛飛，卻是什么人也看不見。

侯君集正在府中書房里，屋子里暖融融的，他最喜歡的樓蘭國小妾正軟綿綿的躺在他懷里，他順手拿起個蘋果就是一口，本來這次對吐谷渾的戰事他就一直在參與，他身為兵部尚書，總管天下軍務，原想這西海道大總管那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李靖。

這李靖雖然功高資歷深，卻已是個志休老臣，居然還跑出來湊熱鬧，搶了他侯君集的好差事?，F在自己不但大總管當不成，還要受他節制，想到這里他一把推開樓蘭小妾，扔起手中咬過一口的蘋果，抽出一旁的劍就是一揮，那蘋果分成了兩半落在地上。

屋外傳來一陣掌聲，“侯大人真是好劍法?！眮碚卟皇莿e人，正是當朝國舅長孫無忌。

侯君集從榻上一躍而下，放下手中之劍，把長孫無忌引到屋內，笑著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國舅大人，來人，上茶。”

內侍端上了茶碗，長孫無忌滿臉笑意，“你我同是秦王府出來的老人，又同朝為官，你這么國舅國舅的叫，豈不是生分了。”

侯君集揮了揮手，幾個小妾都退了出去“我這不是高興嘛，國舅大人難得來我府中，見我這個粗人，不知所為何事？”

長孫無忌站了起來打量著他這書房，幾個書架上都擺滿了書，卻像是許久未動過，書桌上的硯臺也是薄薄一層灰。

侯君集有些不好意思，“國舅大人你就別看了，你也知道，我侯君集打小就只知道練武，這書房里的東西那是擺給御史看的，省得他們參我粗率無檢?！?

長孫無忌笑了笑，“你若是改口不叫我國舅，我就不再揭你的短。”說完，他坐回榻上，“我得知侯大人被任命為積石道行軍總管，特來恭喜。”

說到這個，侯君集的臉一下子沒了笑，“只是個總管，何喜之有？”

長孫無忌勸到，“唉，話不能這么說，你這個總管掌控一道兵馬，跟李靖不是一樣么？”

侯君集心想，這少了一個大字能一樣么，再說自己身為兵部尚書本就節制天下所有兵馬，他一陣苦笑，“這李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個月剛因為身體不適，辭去了尚書右仆射一職，這身體怎么好的那么快。”

長孫無忌垂眼輕笑，“其實他身體一直很好，病的是他的夫人，這次聽說要遠征吐谷渾，他就自告奮勇參戰，圣上本就希望他去，自然水到渠成?！?

“原來是紅拂女病了啊。”侯君集恍然大悟，心想國舅就是國舅，真是無事不知。

長孫無忌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皺了皺眉頭，侯君集笑著說道，“長孫大人，這味你沒嘗過吧，這叫奶茶，西域傳入的吃法，不少人吃不習慣，我倒是喜歡的很，你若是不喜歡，我讓人馬上換了。”

長孫無忌放下茶碗說是不用換了，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侯將軍我還聽說蜀王李恪也會隨軍出征？”

侯君集拿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是啊，皇上不知怎么想的，讓自己的寶貝兒子上戰場，這對吐谷渾可不是中原平亂，是要跨沙漠，翻沙丘的。”

長孫無忌習慣性的拿起茶碗，端到嘴邊才想起這不是普通的茶，忙放回桌上，“我還聽說李靖跟皇上保證，會護他周全，若是這蜀王出了什么問題，那李靖可就……”

長孫無忌話沒說完，侯君集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國舅大人的意思君集明白，只是國舅大人為何要幫君集？”

長孫無忌看了他一眼，“你我都是秦王府老人，又都出自隴西，我不幫你幫誰呢？”

侯君集裝作恍然大悟，“多謝國舅大人指點迷津，君集定會以國舅大人馬首是瞻?！?

長孫無忌見目的已經達到，便站了起來，“侯大人言重了，既如此，大戰當前，侯大人必定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就不多打擾了，祝侯大人馬到功成，他日凱旋而歸，我定會設宴為大人接風，告辭?！?

“一言為定！”侯君集對著長孫無忌就是一揖，長孫無忌回了禮往外走去。侯君集也跟了出去，一直送到大門口。

長孫無忌上了車，第一件事就先松了松領口，不知為何，侯府里的空氣他聞著都覺得渾身難受，傳聞侯君集府中養了好些美人專產人奶供他每日食用，這么說來自己剛才喝的那奶茶不會是人奶吧??？想到這里，長孫無忌只覺胃里一陣翻騰，差點沒吐出來。

看著長孫無忌的馬車離開，侯君集啐了一口，“呸！我侯君集雖然粗卻不傻，你長孫無忌心里那些想法我會不知道？蜀王若是得寵，對你們長孫家的威脅可就大了，只是這次我的目標碰巧跟你長孫無忌的湊在了一起，我就姑且做個順水人情，我雖然討厭李靖卻佩服他是個真君子，而你長孫無忌就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他對著一旁的副將說道，“武威，牽我的馬來，我們去軍營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