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厄劍收回劍鞘之時,先前詩情畫意般的美景已然消逝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廢墟荒蠻。
荊棘、蕁麻遍地肆生,孤墳荒冢遍地可見,也有來不及掩埋的森森的白骨赫然暴露在螻蟻遍地焦黑之地。
即使時隔百年但置身于此依然能夠感受到這座城市在被死亡氣息吞噬之前的窒息感。
北冥幽離獨自站立在夜幕中,警惕著掃視著周圍的殘垣斷壁和空蕩蕩的街道,最終視線停留在街道盡頭那座最高最威嚴破敗的宮殿前。
那里隱隱約約紅色霧靄升騰。
這座宮殿似乎年代久遠,高高的灰色城墻爬滿了暗綠色的藤蔓,將城墻掩蓋,只露出星星磚墻。
在月色的照耀下他悄悄來到宮殿外。
烏云沖破天際透過頹敗的窗子鉆進殿中,透出幾分陰森。
然而在快要走近之時,黑漆漆的宮殿中忽然搖曳出一盞幽暗的燭火。
來不及思索他縱身一掠隱去身形。
剎那間大殿的門從里面轟然打開,一陣陣濃霧,黑影裹挾著鬼哭狼嚎凄慘呼叫從大殿里奔出,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黑影中竟都是一道道鬼影,他們有的斷了手臂,有的沒了眼睛,渾身血跡斑斑,殘敗不堪的軀體上隨意搭著襤褸。
如果說剛才眾妖在湖邊戲水已經(jīng)讓北冥幽離起了殺心,那么此時眾鬼夜行的場景更讓他生出一絲無奈之感。
這些鬼太多了,如一陣濁流從大殿里傾瀉而出。
眼下弟子們下落不明,他只得飛身上屋頂借助屋脊掩住身形一邊探查大殿里的動靜。
“嗒嗒嗒”清脆的敲竹聲從空曠的大殿中傳來,緊接著傳來了一個少女清脆如鈴的聲音:“爺爺,奶奶吃藥了。”
北冥幽離定睛一看,卻是剛才在溪水邊和眾妖一起戲水的少女。
此刻她的左手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個竹婁,右手正拄著一支竹竿默默敲打著地面摸索著朝大殿里的床榻處走去。
空曠的大殿里只有一張孤零零的床榻,床榻上躺著一個尨眉皓發(fā)的龍鐘老者,那老者面目斗大如鈴,鼻高唇厚,臉色如灰頭頂赫然還長著一支長角,儼然是牛的模樣!而那牛妖的下身竟只有一條腿!昏暗搖晃的燭火慢慢將那牛妖布滿皺紋卻又披著灰色長毛的身軀照的清晰,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夔妖?看這妖獸至少有千年的道行,眼下卻是將入混沌,莫非是命不久矣。”
北冥幽離略微頓了一下身子,作為一國國師大風大浪他也是見過不少,但眼前這一幕也著實讓他不由替那個少女捏了一把汗。手中的承厄劍躍躍欲試,只等主人一聲令下錚然出鞘!
不過眼下北冥幽離也猜到了這座遺跡城池上空的隱形法陣或許就是出自這位千年夔獸之手!
但讓他不由心生疑惑的是,如果這少女就是永邑鎮(zhèn)那對老夫妻丟失的孫女,那么六年來這少女竟然是生活在妖獸鬼怪肆意橫走的荒蕪廢墟中,自始至終竟然毫無察覺,甚至還喊著一只千年夔獸做爺爺?!
那夔獸此時正懨懨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聽到少女的聲音驀然睜開眼睛,順勢晃了一下身子,就傳來了床榻因為承受不起它身體的重量嘎吱的響聲。
“月兒回來了?”一聲蒼老的聲音從床榻上傳來——正是那夔獸所發(fā)!此時的他用一只手掩著口鼻壓低聲音道。
“嗯,剛才在外面碰到了紅姑姑所以就晚回來了一會,爺爺你今天感覺怎么樣?”
少女說著摸索著床榻邊緣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順勢打開竹婁蓋子將里面的白瓷大碗取了出來。
“爺爺這是我今天特意到鎮(zhèn)上劉郎中那里買來的藥材,足足熬了兩個時辰呢,郎中說了對你的病有好處。”說著就將那白瓷碗遞到那夔獸跟前笑盈盈說道。
北冥幽離眉頭緊鎖,那白瓷碗中赫然盛的正是一碗鮮血!
“月兒真乖。”蒼老暗啞的聲音傳來,夔獸接過那碗鮮血一飲而盡,末了還用長長厚厚的舌頭舔了舔露在下巴處的幾滴鮮血。
“老婆子起來吃藥了!”夔獸隨即說道。
此刻偌大的屋子里也只有他們兩人而已,北冥幽離更是疑惑!
“嗯好。”竟然是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還是那只夔獸所發(fā)!
傳說夔獸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陣,只是用他的皮做鼓聲音就能震到五百里外。
眼下和這只臥在榻側(cè)對一個盲女一人分飾兩角的老牛形成了一個劇烈反差。
少女將另外一只白瓷碗遞過來,里面依然是泛著紫紅的鮮血。
夔獸再次一飲而盡,隨即略微動了一下身子,床榻上的咯吱聲再次響起。
只聽咔嚓一聲床榻向一邊歪斜,原來那鮮血下肚,老牛的身子比先前又長大了許多,床榻最終承受不住它的身軀最終四條腿全部折斷,這下子老牛徹底躺在了地上。
“爺爺奶奶怎么啦?”少女關切地問道,開始用手在空中亂摸,顯然無濟于事。
“沒事,沒事!爺爺老了不中用了、、、、、、這床也不中用了!”燈籠般的眼珠子晃了一圈,跟著說道· 。
“哦,原來是這樣,那我明天就去砍竹子,再做一張新床來。”少女笑著道。
“好,月兒有心了,到時候讓紅姑幫你。”它頓了一下說道。
“月兒不早了你該去休息啦!”蹩腳的老奶奶的聲音傳來。
“嗯。那月兒先告退了。”她說完摸索著收了兩只白瓷碗重新放進竹婁中,站起來朝榻上的爺爺奶奶行了個禮轉(zhuǎn)身朝偏殿走去。
北冥幽離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那少女,此時偏殿門上紫光流轉(zhuǎn)儼然是一個更隱秘強大的法陣,在少女跨入門時隨之身影和氣息也隨之消失。
想到那七名子弟有可能會被那群迷羅妖藏在此地,北冥幽離移動身形隨之來到偏殿上方。
正在他準備審視法陣破綻時,突然寂靜的夜空中突然傳來一陣雷霆萬鈞的怒吼聲。
“何方宵小竟敢擅闖我隱巫城,不僅打壞我的幻界,還在我地盤上殺人放火,還不速速現(xiàn)身!”
由于那聲音極具威懾房頂?shù)耐咂鴩W嘩碎裂從房頂碎落而下。
與此同時,大殿外的廣場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形十丈多高的巨型身影,正是先前一副老態(tài)龍鐘病入膏肓躺在床榻上的夔獸。
隨著它的現(xiàn)形,一陣鬼哭狼嚎從廣場周圍的長廊房檐下傳來,正是剛剛沖破殿門如洪水般的眾襤褸野鬼!
“區(qū)區(qū)夔妖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說話間承厄劍赫然出鞘,一道冷凜的劍氣如霜月般在這黑暗的宮殿外四下散開。
“啊承厄劍?你是北冥幽離?!”夔獸兩只瞳孔猛然收緊,眼中怒火更甚!
“沒想到十幾年了你還記得本座?”北冥幽離冷聲說道,衣袍翻飛獵獵作響,更襯得他面容凌厲。
“我自然記得你,十五年前你殺了本座的孩兒,拔了它的皮,橛了它的骨,做成戰(zhàn)鼓,可憐我的孩兒竟然淪落成你們?nèi)俗骞コ锹缘氐墓ぞ撸 辟缪а狼旋X,像是下一秒就要將眼前的仇人吞入嘴中嚼碎。
“北冥幽離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門來,我定將你抽筋拔骨煉成惡鬼!”
一聲破空怒吼從夔獸口中傳出,勁力極強的環(huán)形隨之掃蕩而出,磚石,木柱,沙土刷然平地揚起。
“夔妖你作惡多端,不僅將這些凡人生吞活剝,更是將他們煉成惡鬼冤魂困于在這隱巫城中,今日我要殺了你替這些冤魂討回公道!”面對這強力的出擊一招,北冥幽離毫無懼怕,順勢飛向空中迎了上去,眨眼間和對方已過百招。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大塊頭說著一只如山包的大掌瞬時拍來。
北冥幽離側(cè)身飛轉(zhuǎn),承厄劍氣勁磅礴迎風之上鏘然一擊,劍身凌厲突破氣浪猛然扎入夔妖手掌,但又急速返回。
夔妖皮糙肉厚此時法力強勁盡然不能刺穿,承厄劍又穩(wěn)穩(wěn)回到了北冥幽離手中。
“主人小心這北冥幽離已然煉化到元嬰后期,實力不可小覷,就在剛才我和姐妹們都吃了她的虧!主人要替我們報仇啊!”紅霧升騰而起,一名身穿紅色衣裙薄紗的女子出現(xiàn)在夔獸身側(cè)大聲提醒道。
“一介凡俗以為修煉了幾年就妄想在我隱巫城中猖狂,拿命來!”
夔獸怒性比先前更甚,全身周圍猛然升騰起一陣陣紫色燃燒的火焰,仿若給它罩上了一層紫光戰(zhàn)甲,長角一甩數(shù)不清的紫色利劍就朝北冥幽離所在的地方如暴雨般射了過來。
北冥幽離將承厄送出,雙手結(jié)手印,轉(zhuǎn)瞬間一張巨大醒目的黃金盾牌出現(xiàn)在眼前,如個巨大的屏障將紫色的利劍擋在外圍。
利劍打在黃金劍盾上被生生彈向別的方位,一時間外圍的宮殿被擊得千瘡百孔,轟然碎裂。
“糟糕偏殿。”北冥幽離暗自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而望向身后的漆黑如夜得高大宮殿。
隨后怒吼一聲召回承厄,耀眼白光轉(zhuǎn)瞬而來,在驚天動地的萬千劍雨中逆勢飛出再次快速朝夔妖的方向刺去。
北冥幽離借著黃金盾牌凌厲如風的掌勢隨之也一同朝夔妖薄弱的脖頸處重重一擊!
擁有上千年道行的夔獸竟被他口中的凡人打的被迫向后飛退幾十丈遠。
兩人的戰(zhàn)區(qū)瞬間擴大,霎時間已在大殿上空飛過,來到先前廢棄的街道。
“鐺”得一聲夔獸拳腳發(fā)麻,生生擋住了承厄劍如洶涌滔波的峰式。
它忍著巨臂傳來的刺痛,怒吼道:“區(qū)區(qū)凡人,焉敢弒神!”
“你若是神,詭道盡毀!”
高空狂風呼嘯,北冥幽離借勢又逼出一百多招,再次逼得夔獸節(jié)節(jié)敗退,突然它的身體似失重了一般朝下空直直墜去,重重砸在地上。
“是你對我下的毒!卑鄙無恥!不要臉的凡人!狗幽離!”夔獸躺在被自己龐大身軀砸的大坑里,雙手扶著自己脖頸叫罵道。
北冥幽離住了劍,看到躺在地上痛苦掙扎靈力紊亂的夔獸頓了一下。
雖然夔獸詭計多端,但眼下的情景的確是中毒,莫非此處還有別人。
“爺爺,爺爺,你在哪里?”一聲清脆的聲音從身后幽幽地傳來。
北冥幽離正劍指夔獸,聽到這聲音猛然一震扭過頭來。
少女此時正赤著腳氣喘呼呼地朝這邊跑來,邊跑邊撕心裂肺地呼喊著。
她的身后也跟著一群群黑霧重重的鬼怪!
不乏從鬼群中傳來鬼叫:“主人在那邊!”
“主人不會死吧!”
“呸呸,要死也是那個凡人死,主人怎么會死!”
少女對身后鬼怪雜亂嘈雜的談話置若罔聞,自顧自朝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