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拜堂的那個人,正在寢樓等你。遠方的人,不管是好是壞,都已與你無關。”一怔過后,樊隱岳道。
柳持謙丕然呆住。
無關?無關……是呢,無關了。放她離開,即是將彼此世界的聯結隔斷,他不會走過去,也不容她走過來,他和她,終究無緣,終究無關……他明白的,一直明白,盡管在她最初如一團熱火般闖進他視野時,幾乎使他炫惑,但也只是幾乎。所以,為逼走她,他做盡了天下薄情之事,讓一張天生喜性的臉兒失去歡喜,讓一雙天生溢笑的眸兒化成流淚雙泉……
一念至此,方寸抽痛,他腳下微蹌,捫胸喃語,“那日與我拜堂的人畢竟是她不是么?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到底怎樣,不行么?我只問你這一回,她好不好?”
話問出半晌,無人應答,他眼神緲緲四掃,室內只剩了自己一影孑立。一個人吶,是不是今后人生他都將如此一個人的度過?
是呢,這條路,是他自己的選擇,成功抑或失敗,長路彼端的景致皆知悉明了。站在高處抑或跌落深淵,都須了無遺憾的承擔。
吉祥,今生是我負你。無論你在何方,我只盼你一世吉祥,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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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隱岳揣忖,交至元熙帝面前畫有樊參贊本來面目的畫像,不外出于兩個人之手。
任何一樁計劃,都無法臻于完美無缺,縱使環環相扣,總會有松扣的一環。而以本真面目撞上南宮玖與珂蓮,即是她計劃長環中的松扣之處。
早在與二人遭逢的一刻,她已料定這兩人必成自己今后隱患。但在彼時當下,不管是珂蓮,還是南宮玖,她都無法絕然殺之。
前者是楚遠漠的妹子,后者,是關峙的故人。
楚遠漠對她很好。當“黑虎王”日趨成熟強大時,她與楚遠漠間的積欠將獲清算,剩下的,只有他對她的好。她欠他的情,無以為報,對他親人手下寬容,不是為他,而是為己。
至于南宮玖……先生在不在旁邊,她也不會要其性命。她要的是先生的一生一世,絕不能使任何一絲瑕疵存于他們之間。殺了南宮玖,不管先生怪與不怪,皆會在他們之間種下離隙……
“默然先生在么?”
起離床榻,她開門迎客,“總管大人有何指教?”
“默然先生,太子從宮中傳話回來,稍后府內會有外疆大人前來拜謁,在太子回府之前,請您作陪。小的已在君子軒設好了酒宴,默然先生趕過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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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造臨,府內燈燭次第燃起,映得她腳下長路半幽半明。置身太子府多日,府中前院路徑已然熟稔,不必總管帶領,她一人前往。
陡然間,銳風襲面。
她心念疾動,腳跟后移,繼而……屈軟于地。
“太子在何處?說了饒你不死!”一把劍頂至咽喉,刺客喝問。
“太子……”她舉臂,顫指前方,兩刺客當即回首。
趁此機會,她向后跌爬逃躥,“刺客!抓刺客……有刺客行刺太子殿下!”
兩刺客怒罵聲中舉劍索來。劍鋒將掃頸項之際,被前來援救的府內侍衛架開。
此幕由始至結,不過短短片刻,待她驚魂稍定,仍須赴君子軒迎客。豈料,腳步甫入,尚未寒暄,軒內人嗚聲哭著撲上前來握了她雙手。
“默然,你想死為娘了!為娘看到你尸身那會兒,差一點就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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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如何?”
“刺客來時,嚇得軟倒到地上,要不是侍衛搭救,當真就死了。這一點,奴才看不出任何異常。”
“其后呢?”
“與其母打了照面,愣神是有的。隨后反應過來,抱頭痛哭。這一點,也算人之常情。”
太子柳恃昱頷首,如此結果頗襯心意。“這個何默然,倒是真的何默然了。”
總管沉吟道:“依奴才之見,不若把其父其母俱留在京城,不論這個何默然能否確實盡忠于太子殿下,有其父母在,諒他不敢出甚差錯。”
“在府外找處住所,安置他們住下,好生招待。這何默然,本王終可放心用他一用了……”
窗外,樊隱岳得心證實心中推測,閃身隱入暗夜。
何父何母出現之由不想自明,至于刺客欲試探的,應是她是否身具武功罷。想刺客行刺,多選深夜,這刺客在初暮之時造臨,放聲高叱,扮得實在拙劣,怕也只有如何默然那等迂腐書生難以分辨了。
她扮成何默然隱于太子府甫初,兆郡王即遣人到達何默然幫鄉,繪來了何氏一干近親的相貌,防得便是如此一日。反觀太子,疑她不是何默然,偏又以何默然智能度她,相形之下,無疑過于平庸。就連先生自茶樓聽來的坊間閑語內,對這位太子未來亦多不看好。
皇后娘娘,您的兒子前景堪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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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消息最是四通八達處,莫過酒坊、茶樓等消遣去所。關峙處在元興城內,白日茶樓說書營生,深夜潛入太子府擁香偎玉,頗似瀟灑自在。
偏偏,旁人不想給他這份自在。
“二哥。”
這日,他剛剛邁出茶樓,門外等候者翩然迎上。
“天峙?”他淡覷。
“二哥好逍遙,所謂大隱隱于市,二哥居然在這鬧市中做起了說書先生,讓天峙真是羨慕又意外呢。”
關峙徑自舉步。
一身漢家裝扮的霍天峙亦步亦趨,瞳眸仔細掃過他周身上下,輕佻道:“二哥眉角含春,眼角露情,莫不是情場得意?恁快有了新歡,是把奭國第一美人當真拋擲于腦后了?若小弟此時告訴二哥她病得即將歸西,二哥也是不管不顧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