奭軍棄關而去,朝河關失而復得。雖是不戰之功,仍使羲國軍心為之一振。楚遠漠進駐城內,出榜安民,核查軍政要務,修復受毀工事,分派駐守人馬。諸事作罷,趕返玉橫關,心中一絲懸念,是襁褓中的娃兒。
茲那個女人消失,他未再正眼看過那娃兒,卻把娃兒帶到了近身處照顧。這個他以為會替他留下那個女人的娃兒,他有心疼不舍,也有遷怒遷惱。這個他在抱上的剎那便愛上的娃兒,此時已成他心頭的一根刺,除拔不能,隱隱生疼。這般心態作祟之下,以致他雖有歸心似箭,穿過玉橫關城門時,猶險要掉頭離去。
如此時候,若有吵鬧哭嚷聲擾進耳中,自然更會令人煩亂不勝。
“楚河,去看看那邊在吵什么?”他在馬上,望見街邊巷內人群聚集,正是亂聲來處。若平常,他難作理會。這時際,卻想聊分心力。
楚河去了足有一刻鐘工夫,方滿臉納罕不信的歸來,“王爺,出了怪事了。”
“什么怪事?”
“一個死了丈夫一年多的婦人,昨兒居然產下一個死胎。”
“這算怪事?”
“可這婦人一口咬定自己在丈夫死后,從沒有和任何男子親好?!?
“這又有什么稀奇?”
“可是,連她的小姑、婆婆都肯出來作證,這婦人白日在家中閉門紡布,晚間與小姑、婆婆同炕而眠,足不出戶,更未與任何男子打過照面?!?
楚遠漠哼笑,“莫非是妖孽作祟?”
“那些人也有人這么說。婦人哭得凄慘,小姑、婆婆也陪著?!鄙钪髯訜灒右矘芬饽眠@些市井之事給主子稍稍開解胸懷?!安贿^,他們當地的父母官來了,看過死胎,又問了婦人幾語,竟鐵口直斷死胎乃婦人和死去丈夫的骨肉,之所以會逾久離開母體,皆因是一具石胎?!?
“石胎?”
“奴才聽得也糊涂。但那父母官翻出了本地志記,在志記記載中,本地二十年前便曾有過孕妊三年方生產的先例。眾人仍有不信的,還在那邊眾口討伐?!?
“……走罷?!背h漠突覺自己的無聊,竟淪落到靠聽街坊奇聞開拓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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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王,您這是要去哪里?”
“找南宮玖。”關峙安步當車,姿態悠閑,進速驚人。
“您還要找她?”三老齊聲大吼,其中,又以蒯家嫂子聲嗓最尖,全無了當日無山谷內的畏畏弱態?!澳四莻€女人是如何背叛您辜負您的么?您到這時這地,竟然還想去找她重修舊好?您對得起夫人么?咱們這時只探聽到夫人從楚遠漠的府里逃了出來,卻不知道身在何處,您內功剛剛復原,第一個要去找得居然是南宮玖,您不管夫人了?”
關峙挑眉,“誰說我找她是為了重修舊好?”
“不為了修好,難道是為了報仇么?”
“的確是報仇。”
“……呃?”三老好不驚愕。
“我一直以為,無論任何事,只要我心中認定,便應是我認定的模樣?,F在想來,未免過于一廂情愿?!?
三老點頭,“這話沒錯,尤其牽扯到兒女情長,神仙都會亂了章法。”
“南宮的事,是我忽略了。我以為我和她之間,縱算沒有了往日的情愫,但為了對過去的自己有所交待,至少應存有一份親人般的溫情?!?
“這話也沒錯?!秉S衣老者拈須,洋洋自得道。“小老兒我在年輕時也有個相好,她剛嫁給別人那會兒,小老兒也是亂生氣一把的,后來想起了兩個人也有過甜蜜時候,如果一味恨懟,不是將那個時候的自己也給恨了?小老兒遂拿她當成了一個妹子來疼,哈哈……”
“男女之事,當斷則斷,斷得越是干凈,越是對兩個已無情愛的男女的仁慈?!?
“……是么?”黃衣老者面容一垮?!靶±蟽涸趺从X得那個妹子認得還算不錯?”
“你們三個人兵分三路去尋夫人,一個去跟黑虎王,一個緊隨楚遠漠,一個盯著珂蓮,有了夫人下落,先帶她回無山谷等我!”關峙腳下趨緊,超了這三人,一枝獨秀,絕塵而去。
三老面面相覷完畢,遂各選一個方向,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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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漠,你回得正是時候?!背h漠甫一進門,珂蘭迎上,難得地,眉眼里有了盈盈喜意?!澳阌浀猛跆t向你推薦過他的師兄罷?”
“王太醫找到他了?”
“對,王太醫給這位師兄捎了十幾封信,只有一封到了這位師兄手里……呀,我說些做什么?我是告訴你,現下這位師兄高先生已經到了!”
楚遠漠丕怔,“到了?”
“可不是?!?
“人在哪里?”
“就在廂房里歇著,他已經替孩子看過。不愧是世外高人,僅僅為下了兩針,孩子看上去便像舒適了許多。”
“他有本事根治么?”
“他說要根治并非沒有可能,但……”珂蓮面有難色?!暗茨憧喜豢?。”
“他要什么?黃金白銀?屋田宅舍?還是有意仕途?”
“你的血?!?
“什么?”
“是你的血。高先生說,治療時,以針封住孩子全身,置孩子進假死之狀,暫停血絡運行,而后以親生父母的血將孩子體內的血替而代之,過后再服尋常解毒解丸,即可根治孩子身上毒素。但供血的父母,卻會因失血致使體虧身弱,強壯者也須調養至少一個月方能恢復常態。”
他蹙眉,“這個法子好使么?”
“我哪里曉得?但王太醫既然敢向王爺推薦這位高先生,想必高先生不是招搖撞騙的江湖大夫才對?!辩嫣m胸臆充起忐忑?!斑h漠,你會救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