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在樊隱嶽面前崩潰了。
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終於,在被柳持謙派去約樊姐姐到韶華園喝茶看戲同時將未來妻子引薦認(rèn)識時,到達(dá)了承受的臨界點(diǎn)。
她明白,是她自討苦吃,可太苦了,爲(wèi)什麼要這麼苦?
“離開他,你照樣可以喜歡他,而且,還多了另一份心情,思念。把他想像成你心中最美好的模樣去喜歡去思念,直到你不再喜歡,不再思念。”
“樊姐姐……”
“吉祥,把他放在心裡喜歡也是一樣的,遠(yuǎn)了久了,慢慢不喜歡了,就不疼了。”
吉祥抱著這個在所有親人中沒有對她表示失望出以責(zé)叱的人,漸漸止了淚。
離開了也可以喜歡,直到不喜歡的那一天。
那麼,就離開罷。
她再沒有回到兆郡王府。
她並不後悔,這一世碰到一個可以讓她這麼去追去愛如一隻蛾般燃燒自己的男人,是上蒼賜她的財(cái)富,無可追悔。
只是,終究還是幻夢一場,鏡花水月。
是夜,她站在鄰近王府的高樓上,眺望著那座黑暗中的朱門府第。
難道,除了能夠在心中喜歡,這一段歲月便要這般毫無重量的結(jié)束?難道,她不能自私地爲(wèi)自己這幾年的追趕要一點(diǎn)回報(bào)?一點(diǎn),哪怕一點(di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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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
當(dāng)總管第十次報(bào)上吉祥姑娘仍未歸來時,他知道自己成功了,獲得了久違的“自由”。
茲此,再不會有一個人以憨憨的嗓在他耳邊叫“草頭王”,再不會有一張臉將滿滿的笑礙他眼線,再不會有一個人放肆動搖他心中堅(jiān)定了多年的信念。
他成功了,亦獲得了。
但,怎麼會有一種成功讓人如此絕望?怎麼會有一種獲得讓人這般無助?
“王爺,奴婢給您送點(diǎn)心來了,是奴婢親手做的家鄉(xiāng)風(fēng)味,您……”
他冷冷一瞟,“本王不記得傳什麼點(diǎn)心。”
“奴才是怕王爺處理公事久了餓,就自做主的準(zhǔn)備了一些。”來者,正是那位洗衣美婢,得王爺幾日寵幸,已自認(rèn)爲(wèi)枝頭鳳凰一隻。
“自做主?你是哪能裡來的,敢做本王的主?”
“奴婢是香織啊,王爺您……”
“滾出去。”
“王爺……”
“本王說,滾出去。”
“……是,是,奴婢這就退下。”主子今日心情不快,不宜招惹,美婢忙不迭往外走。
“站住。”
美婢難掩喜意,“王爺?”
“把你這些點(diǎn)心收走,本王不吃這麼下賤的東西。”
美婢臉色灰白。
“今後,不得再出現(xiàn)本王視線之內(nèi)。”
美婢驚恐跪下,“王爺,奴婢是哪裡做得不好,您儘可……”
“沒聽清楚本王的話麼?滾,滾出本王的視線,永遠(yuǎn)不得再出現(xiàn)。”
“……王爺?!”
“還不明白?本王把你當(dāng)一塊抹布般的扔了,總該明白罷?”柳持謙殘酷抿脣。“你真是蠢到不可救藥。”
美婢是書房前的侍衛(wèi)聞聲進(jìn)來給拖了出去的。那一路的哀求哭泣盈耳,竟讓他胸臆中泛出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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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北哥,小南哥,小東哥,小西哥,你們幫幫吉祥。”
“馮二叔,喬三叔,幫幫吉祥罷。”
“幫幫我,幫幫吉祥……”
她恃著寵愛,以淚水,以賴皮,求得了家人們的幫忙,以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做成了柳持謙的半日新娘。
上妝,著裝,披紅,拜堂……雖然委屈了那位無辜的尚書千金,但她的自私只有這一回,這一回後,她將永遠(yuǎn)退場。
下一次,她一定不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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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娘出轎,僅僅向前走了不過兩步,他的呼吸便似若停滯。
怎麼會是她?怎麼會是……吉祥?這個傻瓜做了什麼?
一步,一步,走近,在他面前停住。
他重新聽到了自己心臟的跳動聲。這當(dāng)下,心亂如麻,重怦如鼓,無從猜測吉祥到底是玩了什麼花樣,居然會在這一日這一個時刻來到了他面前。他選擇聽從心的吩咐,與她拜堂。
可是,當(dāng)花堂拜畢,他設(shè)法推脫了那些敬酒寒喧巴結(jié)討好,迫不及待地走入洞房,直到掀開那道喜帕前,他仍然認(rèn)爲(wèi)也卑鄙盼望著她仍是吉祥。
不管吉祥這膽大包天的丫頭做下怎樣出格出類的事,他替她擔(dān)承著就是。
但,不是。
喜帕下的人,是衛(wèi)嬋,侯府千金,他名正言順、明媒正娶的妻子。
……名正言順?如果這位知禮儀守閨訓(xùn)的千金小姐曉得不曾和他拜堂便要洞房花燭,定然痛不欲生的罷?
如此一說,何謂名正言順?何謂明媒正娶?
一切皆如笑話。
“哈哈哈……”他不顧自己那位初醒新娘的驚詫震愕,在自己的洞房內(nèi)仰天大笑,笑出了淚,笑痛了五臟六腑,笑滅了紅燈喜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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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吉祥笑傲江湖的路上。
“吉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去南方!”
“還要怎麼個南方,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身處南方了好不好?”
“還要再南。”吉祥喝罷涼茶,抹一把嘴。“我聽說有一個地方一年四季驕陽似火,烈日當(dāng)空,我想去體驗(yàn)一下。”
趙北歌白眼翻來,“你想被曬成帶魚乾?”
“不理你。”
“那理我。”馮冠武指了指自己鼻尖。“看到馮二叔一大把年紀(jì)的份上,咱們找個清涼舒爽的地方去玩罷。現(xiàn)在這種地方,實(shí)在不是人呆的……”
他們的桌上,突然被擲來一隻啃了半截的燒鵝腿。
“哪裡來的鄉(xiāng)下佬,敢說咱們鳳州城的不好?小爺爺要教訓(xùn)這些沒見識沒眼光的鄉(xiāng)下佬!”
他們還都在盯著那半截?zé)Z腿的當(dāng)兒,一隻拳頭已虎虎生風(fēng)的到了。對準(zhǔn)的,是馮冠武的下巴。
“嘖,我正瞅得悶了,有人送上來解悶也好!”馮冠武握住那隻拳頭,抖手甩了出去。扭頭看,是一個黑壯少年,落地的下樁倒算紮實(shí)。不由哂笑。“毛沒長齊就敢出來混,你家大人是怎麼教得你?”
“要你管!”黑壯少年揮著拳頭,捲土重來。
馮冠武存心要找點(diǎn)樂子來享,遂左蹦右跳,逗惹得少年哇哇大叫。
“少年人,這可不行,你家大人沒有教你就事要沉得住氣,不可驕不可燥麼?”
“的確是在下教得不好,不知閣下可否給個面子,對晚輩存些厚道呢?”
託頤觀望的吉祥本能地順聲掉頭,酒樓門口,不時何時立了一位長袍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