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朝虢與韓陵始料未及的,居然是澤崆雲親自出面說服了袁思柔,具體澤崆雲跟袁思柔所言爲何,也無人得知。
迫使袁思柔妥協的,該是因爲澤崆雲貴爲千劍門門主身份,紓尊降貴地去找上袁思柔,而袁思柔本來就是千劍門的人,後來因故離開,對於這個門主,雖然他是前輩級的人馬,但也不得不給上他幾分薄面。
至於澤崆雲的動機,更是令韓陵猜測不透。難道他真是如此單純地看上陳如風的天資才意yù教授他劍法,而不是想借機吞併天風幫?
朝虢、韓陵、澤崆雲三人都知悉陳如風身懷魔家邪氣,且還伴隨著不知何時會發作的魔毒,唯一可救他之法,就只有讓袁思柔傳授他“善水流”之法,淨化體內邪氣。朝虢與韓陵爲陳如風出面找上袁思柔是理所當然。那麼,堂堂千劍門門主出面,這又意味著什麼?按理說他跟陳如風的關係可不大啊。
原來這一切,都出自於澤崆雲的惜才之心和爲這個江湖大局著想,他不忍終有一rì陳如風受魔氣所縱,成爲行屍走肉的魔頭,荼毒江湖,最終魔毒攻心而亡。與其他rì釀造慘禍,倒不如今rì提前想方設法,挽救他於懸崖邊緣,也是算爲江湖清楚一個隱藏的危機。
至於他爲何能說服袁思柔,這還不是厚積薄發的後果,先前那兩個揹負盛名之人輪番找他,最後由澤崆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加以詳說,以蒼生著想,免去塗炭生靈之災爲名,終令袁思柔讓步妥協了。
“行了,你帶他來吧?!痹既釤o奈地擺了擺手,似乎被煩得要緊,澤崆雲笑瞇瞇地看著他,點了點頭以表謝意。
一rì後,天風幫隨即收到信函,署名澤崆雲,信中寫著讓陳如風前往隱竹林“流水居”找上袁思柔,帶上此信函,袁思柔自會授他劍法。陳如風細看著信上的每一個字,嘴巴張開的幅度也愈來愈大,就連韓陵也掩蓋不了詫異之sè。
雖說袁思柔曾爲千劍門中人,但他今rì已是隱士身份,由他來親授陳如風劍法,恐怕不會招來太多非議吧?
陳如風失神地將信紙摺疊好,塞進信封之中,轉過頭來望了韓陵一眼,韓陵深思片刻,終點了點頭。
陽光明媚,浮雲掠動,回暖的天氣讓人感到分外愜意怡然。尤其是竹林間透著一陣涼爽的氣息,令人身心舒暢快意。走進隱竹林的人,肯定就捨不得出去了,無論是光線、氣溫還是景緻,都是那麼地渾然天成,與天地融爲一體,無絲毫的瑕疵,堪稱完美。
陳如風一邊走著,一邊深深地呼吸著大自然的清新,今天他已換下了天風幫幫主那套霸氣十足的服飾,穿上一身簡樸自然的布甲,露出兩條健碩的胳臂,此乃韓陵建議,拜師不能穿著那樣誇張、高高在上的服飾,就換上了今rì這套樸實無華的衣服。不過陳如風倒也沒有什麼不習慣,比起他以前的襤褸布衫,今rì衣著已經算是奢華了。
可他感到十分不解的是,除了韓陵外,朝虢死活都要叫嚷著跟過來,難道自己的徒弟拜第二個師父,他臉上就抹上一道光彩麼?不過師父之意,他也不好拂逆,只得讓他跟了過來。
隱竹林路徑,還是韓陵朝虢二人頗爲熟悉,袁思柔所住的“流水居”是位於隱竹林南端,與朝虢韓陵他們的居所相隔頗遠。幾番轉折彎路後,終於來到了一茅廬前,卻也沒有掛著什麼“流水居”的牌匾,看來這“流水居”之名,也是袁思柔自起的。
陳如風漸行漸慢,不一會已是讓朝虢與韓陵領先在頭,在流水居前他的腳步乾脆停了下來,緊張得手顫起來,彷彿擺在面前是一隻吃人的猛獸。
自己將要面對的那個師父,是何許人也?既然他是中原八隱之一,會不會架子很大呢?諸多的疑惑此刻就像水泡一樣從陳如風心中蹦了出來。
“快來?。 背酱叽俚?,陳如風只好一咬牙關,跟了上去。
平rì難得閉門的袁思柔今rì竟將門關上了,陳如風只得禮貌地敲了幾下門扉,好聲地說道:“前輩,我是陳如風……”
門驀地打開了,本來將手按在門上的陳如風嚇了一跳,卻見一滿髮鬢白、額上皺紋滿布、約有上百齡的老人正一臉肅然地看著他,目光莫測。
“喂,袁老頭,我將我的徒弟帶過來了。嘖嘖,像我這麼大方的人可真是天下罕有啊,居然能容忍自己的徒弟拜第二個師父……”朝虢一腳踏在地板上,不知不覺竟自誇了起來,韓陵只得在一旁苦笑向著袁思柔行禮。
陳如風一下子就像一條被掛著的死魚般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袁思柔幾可透心的目光從頭到腳地審視著他。片刻後,袁思柔“嗯”了一聲,點一下頭。
“徒弟,你還呆在這裡幹什麼?快過去給你的二師父端茶??!哈哈!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大師父,他就是二師父,我做大他做小,哈哈哈!”朝虢得逞地大笑起來,在背後推了陳如風一下,陳如風一個踉蹌,跪在袁思柔面前,像小姑娘羞答答地垂下頭來。
“師……”陳如風還沒說出第二個字,就被袁思柔的手捂住了嘴巴。
“我還沒說答應做你的師父呢?!痹既岬难劬ν弦粧撸贸皆緷饬业男σ庖幌伦悠搅讼聛?,就連韓陵的額上也閃過一絲疑惑。
最慘的還是陳如風,處在這般進退兩難之境中,就像是處朝虢與袁思柔之間的一根繩索,被兩邊用力地拉扯著,弄得痛苦不堪。
袁思柔的目光直接躍過陳如風,落到朝虢那張略帶惱羞的臉上,淡淡地道:“老實說,他所習的縹緲功實在與我的‘善水流’大相徑庭,前者偏快,後者屬慢,我們‘善水流’講究的是柔慢輕緩,你們縹緲功則是追求快迅疾,你叫我該如何收他爲徒?”
朝虢氣不打一處來,彷如被人硬生生灌下一堆火焰一樣,跳起來指著袁思柔道:“你這個袁老頭,該不會是現在纔來反口復舌吧?你可是答應了澤崆雲那傢伙的……”
袁思柔氣定神閒地答道:“當初我可沒有考慮到我的‘善水流’與你的縹緲功大生矛盾,今rì纔想起來。嗯……除非這樣吧,讓他廢了自己的縹緲功,一心一意跟我的‘善水流’好了……”說到此處,袁思柔的嘴角上不禁露出一絲狡笑,看到朝虢氣得彈地一丈的模樣,他心中一陣暢快淋漓。
“你……你欺人太甚……”朝虢挽起衣袖,作出一副yù打人狀,韓陵連忙拉住他,陳如風更是知道此刻無自己發言之地,便識趣地閉嘴不語。要他自廢掉縹緲功,改習善水流,他是萬萬不捨的,若果真的如此,他情願放棄拜這個袁思柔爲師。
韓陵一邊安撫著朝虢,一邊看著袁思柔,道:“前輩,爲什麼快與慢不可以並存呢?蕓蕓衆生,豈又不是矛盾的集合體?你看,天上呼嘯的疾風,地上長鳴的流水,一者快,一者慢,也不是共同存在?”
袁思柔被韓陵這一番話一驚,頓時感到這個韓陵心道之深邃。每一個隱士都會有自己的心道,他們坐享著這一片平靜的生活,洞察天地,感悟萬物,從中悟理,這就是心道所來。袁思柔一直是望水而思,得出的心道也是以水爲尊,以柔爲重,以慢爲理。而韓陵今rì一番話,表明他的心道已經不侷限於一物,而是擴展到天地萬物,道法自然之境了。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心道,看來這子是極不簡單啊。袁思柔也從他的一番話之中,如沐清泉,神智爲之一振,心中的視野豁然開朗,境界頓時有所上升。rì後他也不會僅僅限於觀水而思,而是要細心地去察看這片天地,從中尋覓大道真理了。
見袁思柔浸入了自己眼中一片深思裡,韓陵含笑不語,而朝虢不斷指著他破口大罵他也如同耳生隔塞,只是呆呆地凝望著自己的冥想。
既然這天地萬物都是矛盾的,那麼縹緲功與善水流又爲何不能集合在一個個體之上呢?
這是一個大膽的嘗試,一個對天道真理的驗證。
如果縹緲功與善水流真的能完美地結集在陳如風身上的話,證明韓陵的這一番話,完全符合大道真理。
一個隱士的追求,也僅僅是如此罷了。既然對陳如風有益,對自己探尋天道又有所幫助,相互得益,自己再無拒絕之由了。
袁思柔飽思一番,終還是閉上雙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一杯茶水推到了陳如風面前。陳如風愕然地擡起頭來,朝虢看著袁思柔的舉動,緊繃著的眉頭也漸漸紓解開來,笑意上臉。
見陳如風那副呆樣,韓陵忍不住笑著提醒道:“還不給師父敬茶?”
這下才一言驚醒夢中人,陳如風端起那茶杯,畢恭畢敬地膝蓋擦地奉到袁思柔面前,低下頭,道:“二師父請喝茶!”
一聽“二師父”三個字朝虢哈哈大笑起來,得意忘形地朝袁思柔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袁思柔裝作沒看到,似乎是在對著空氣說道:“稱呼這些外在的東西呢,我們身爲隱士是不志在的,你喜歡怎樣叫都無所謂。”朝虢卻像是撿到了一塊金子一樣,歡悅無比。
袁思柔接過陳如風遞來的茶,輕輕地喝下,韓陵在一旁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陳如風也如釋重負地一笑,而要數朝虢的笑聲始終是最爲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