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涂國,一行四人都舒了一口氣。于姜先君臣三人,三人結(jié)伴兒,還被個女孩兒照顧了這么久,苦活累活幾乎全是人家干的,這滋味,是個有氣性的雄性都受不了。于衛(wèi)希夷,遇到人煙了,她就不用過于發(fā)愁吃飯的問題了,一個熊養(yǎng)三個人,壓力也很大。
一旦接觸到了人群,老如容濯、幼如姜先,腰桿都挺直了一些,臉上也有了光彩。與涂人接觸,也恢復了昔日之從容矜貴。任續(xù)揚聲問:“此間可是涂伯之地?”
幾個涂人農(nóng)夫本在田間掘渠,哀聲嘆氣,聽到叫喊聲也愛搭不理的,還用方言嘲笑:“哪里來的閑漢?說話怪腔怪調(diào)。”取笑完,又在田間挖地,忽然,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品出不對來:“我怎么聽這音像是正音?”
抬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幾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臟,樣式卻還在。除了衛(wèi)希夷一看就是蠻人,其余三人可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寬袍大袖。謝天謝地謝圣王,他老人家定制之后,貴族穿什么樣質(zhì)地樣式的衣服、平民穿什么質(zhì)地樣式的衣服、奴隸又是個什么樣子,層次分明。
農(nóng)人驚疑地互相使著眼色,齊齊走上田埂,走近了越發(fā)惶恐——衣服雖有些破損,卻不是舊衣,明顯是近期才扯壞了一點。農(nóng)人雖不識三人衣飾之華美,卻會對比,每每有貴人路過時,也曾圍觀,容濯等人的衣飾比起路過的貴人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再看面相,皆是白皙秀美,其中任續(xù)膚色略深些,也是五官端正的魁梧大漢,農(nóng)人之心便先怯了。
在潮濕的泥水地上跪下,為首年長的農(nóng)夫顫抖著,盡力模仿著正音:“不知貴人要問小人何事?”
容濯和藹客氣地道:“此乃公子先,吾乃公子之師,此地可是涂伯之國?”
老農(nóng)從未與這等身份之人答過話,結(jié)結(jié)巴巴地,還有些顫抖,四人也極有耐性地聽他說完——此地正是涂伯之國。容濯含笑道:“如此,煩勞老丈代為通報涂伯,便說唐公之子前來拜訪。”
幾個農(nóng)人湊在一起嘀咕了幾句,由老農(nóng)請求要個信物。印信不可輕易離身,若是涂伯親至,給他看一看倒是沒問題的。姜先打袖子里掏出一方素白的絲帕來,捏著一角,絲帕迎風擺:“將這個拿去給涂伯。”
【原來唐國來的貴人們是用手絹兒當信物的呀?跟咱們國用印當信物不一樣嘿!】幾個農(nóng)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衛(wèi)希夷得承認,自己是個好多管閑事的性子,忍不住說:“他這塊手帕的織法尋常人學不來,拿去給認得的人看,就知道來歷了。”
農(nóng)人本沒將她瞧在眼里,中土之人瞧不上南蠻人,涂國雖也是偏僻之地,卻自認比蠻人要文明高貴些。看衛(wèi)希夷的衣飾,就沒將她視作上邦貴人。驟聽她這一句,才知道自己想左了。當下有兩個年輕農(nóng)夫,將手在衣服上蹭去泥土,小心地將絲帕揣到懷里,飛一樣地跑去城內(nèi)報信。
涂國是在冊的國家,容濯約略知道它的情況,對姜先和衛(wèi)希夷兩個人介紹:“涂地并不大,涂伯在南,有城三,民數(shù)萬而已,”又順便夸贊了姜先的祖產(chǎn),“比我唐國有大城十六小城四十,民以百萬數(shù),涂乃小邦。”
衛(wèi)希夷默默地記下了,眼睛好奇地四下打量,這些農(nóng)民的打扮與蠻人也不同,他們的衣服以棕、褐、灰、黑等沉色為主,身上也沒有蠻人喜歡紋的刺青。再看他們的工具,也用鋤、鍬等物,材質(zhì)也與衛(wèi)希夷熟知的骨、蚌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
容濯與老農(nóng)攀談起來,詢問涂國現(xiàn)狀,老農(nóng)知無不言:“王伐西戎,我主因腿疾不能相隨,命太子將兵三千相隨。”
兩人一問一答的,衛(wèi)希夷聽得頗覺新鮮有趣,手肘輕輕搗了姜先兩下,問道:“到了中土,都是這樣說話的嗎?”似南君周圍親信人等,如衛(wèi)希夷家,也都習正音文字,遣詞造句卻是帶著蠻人的習慣,直白簡單。到了中土,雖是邊陲小國的農(nóng)夫,也與蠻人那么些微的不同。
姜先終于有了發(fā)揮的余地,給衛(wèi)希夷講說話的注意事項:“是與蠻俗有些不同。似與這些國人講話,稍稍留意即可。若與野人說話,可以隨便些。一會兒見到涂伯,你先不用理他,聽我同他講,你那么聰明,多聽一陣兒就明白了。”
另一廂,任續(xù)左耳朵聽兩小說話,右耳聽老農(nóng)終于求容濯給講個情:“今歲雨水太兇,開花抽穗時遇到雨水,收成不佳,還請貴人美言,減些稅。”容濯先請示姜先,姜先正正衣冠,似模似樣地道:“我當勸涂伯共體時艱,若涂伯有難言之隱,我為老翁填今年稅賦。”
在老農(nóng)的感恩與衛(wèi)希夷驚訝贊許的表情里,姜先找回了做邦公子的感覺。衛(wèi)希夷看他抬頭挺胸一副小公雞的樣子,頗有點欣慰——從病雞崽養(yǎng)成小公雞,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勞呢。
不多時,涂伯派出了親信來迎“公子先”。
來者是涂伯出戰(zhàn)時充任御者,非戰(zhàn)時充任護衛(wèi)之長的親信之人。若姜先是真,也不算無禮,若姜先是假冒的,涂伯不曾迎,便不是識人不清被蒙騙。來者是個留著三綹長須的中年人,自稱是涂伯同族,同為姚氏,長袍寬袖,頭冠比容濯的小而簡單。容濯迎上去與他交談,一口純正的正音先令這位親信消了不少的疑慮。
兩人再提及奚簡,容濯能說出這是申王的采風官“遒人簡”[1],又說其相貌,兩下都合得上。原來,奚簡從南君處跑路,又盡力避開荊國,回程拐到了涂國,與涂伯還打了個照面,也略說了一下見聞,其中就包括姜先。
身份確定了,來人不敢怠慢,親自駕車,請姜先上車,姜先微微頷首。登車后,容濯與任續(xù)也緊隨其手,姜先向衛(wèi)希夷伸出手來:“上來呀。”
衛(wèi)希夷有些猶豫,她怕姜先力氣小,反被自己給拽下來。注目姜先,衛(wèi)希夷一咬牙,還是將手搭到了他的手上——大不了少用點力氣,一見不對我就跳下來好了。
姜先這次也爭氣,居然將她拉了上來,惹得使者有些側(cè)目——這蠻女是什么身份?怎地公子先親自拉她上車?他原以為衛(wèi)希夷是姜先從蠻人那里帶回來的侍女,現(xiàn)在一看,又不大像了。
得想個辦法,摸清這女孩兒的身份,才好打算。
一路上,使者與容濯東拉西扯,還說了任續(xù)的傷:“我國醫(yī)工還是不錯的,您的傷口還要再作包扎。”繼而便扯到了衛(wèi)希夷身上,問:“要如何安排?”
讓他吃驚的人,姜先君臣三人,一齊看向衛(wèi)希夷,居然在征求她的意見。這便有些奇怪了。使者暗暗記在心里。
衛(wèi)希夷還真有些要求,她記著容濯的提醒,她的衣服得換成中土的樣式了,還想要司南和羅盤。地圖倒沒提要求,因知地圖難得,一般人都不會拿出來送人。不過也不怕,容濯那份地圖,她看過了,等會兒跟涂伯要張白絹,或者羊皮什么的,她可以自己畫。倒是指方向的家什得來一個。不給也行,告訴她怎么做,她自己做。
使者暗暗稱奇,心道:這世上能讓公子先這等身份的公子對她如此有禮,還隱約有些討好的女孩子,能有幾人?只怕王的女兒也未必能有這般禮遇。還有容濯,是公子先的老師,合該更矜持。任續(xù)也是勇將,怎么這般給她面子。要不君臣三人的身份是假,要不這女孩兒另有古怪。須得試她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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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很快便到了涂伯所居之城,小國的國名即是城名。到得城門,已有些百姓圍觀了,使者命守卒飛奔報與涂伯,自己放慢了車速。衛(wèi)希夷好奇地打量著道路兩側(cè),行人面上麻森里透著好奇,他們的衣服比城外農(nóng)夫的要好些,色彩仍舊不鮮艷。房舍與南國有了明顯的區(qū)別,不再是干欄式與吊腳樓,皆是土房,從地基起夯土墻,上覆苫草。也有一些比周圍高大些的房子上覆的是瓦片。
房子的裝飾風格也與衛(wèi)希夷熟悉的王城有很大不同,總的來說,色調(diào)柔和了不少。
到得涂伯所居之宮,比起南君的王宮小了不少,風格也一如涂城之柔和偏暗,唯有朱紅的大門和廊柱讓人感受到其威嚴。涂伯的氣勢比南君渾鏡也弱了不少,其剛毅堅定甚至弱于屠維,一張中年滄桑的面龐上透著些愁苦之色。
見了涂伯,姜先便展示了自己的印信。涂伯識得印信,態(tài)度便驟然熱情了許多,帶著焦慮的臉上綻出了大大的笑來:“果然是公子先,公子自己,就是明證,何須印信?這幾位是?”
姜先介紹了兩位托孤之臣,最后語氣挺鄭重地道:“這是希夷,衛(wèi)希夷。是我摯友!”端的是擲地有聲。他心里挺想將這關(guān)系再搞得近一些的,只因害怕衛(wèi)希夷否認,先將關(guān)系定格在了朋友上。
還好,衛(wèi)希夷沒有否認,姜先一樂,笑吟吟地,與涂伯說話也和氣了許多。國小人少兵弱,涂伯確認了姜先的身份后,就顯出點怯意來,對姜先禮遇非常,愁苦之色也減了很多。親自將四人迎到自己宮中,語帶歉意地道:“鄙國地處偏僻,物產(chǎn)不豐,公子降臨,無以侍奉,委屈公子了。”
姜先含笑道:“背井離鄉(xiāng),得君款待,不勝感激。”
涂伯很有心將自己女兒許給他,擺出和善面孔,安排給他們洗沐更衣。
一行四人就等著這句話,許久沒有好好洗沐了,頭發(fā)都打結(jié)了。姜先被人侍奉慣了的,洗沐之后,新衣雖不如自己穿慣了的好,勝在干凈整潔,打扮一新,攬鏡自顧,又是一枚清俊的小公子了。只是不知道長辮子換上新衣服,又是什么樣子呢?
姜先有點焦急地等著,催問了好幾遍:“他們都洗沐好了嗎?”
其實,衛(wèi)希夷動作比他快多了。衛(wèi)希夷生活一向能夠自理,只因頭發(fā)又長又密,不易擦干。等擦干了頭發(fā),梳頭的女奴才發(fā)現(xiàn),因為一直編辮子,衛(wèi)希夷的頭發(fā)自頸后開始集體帶著有規(guī)律的彎曲,又費了些勁兒,才將她頭發(fā)梳作雙髻。
梳洗完畢,她又詢問了自己的舊衣,尤其是藍布袋子,將袋子與自己的刀、匕都拿了回來隨身帶了,才去找的姜先。
姜先正在殿中踱步,容濯來了,任續(xù)傷口換好藥也來了,獨缺了衛(wèi)希夷,姜先就坐不住了。好容易聽到腳步聲,他忍不住奔了出去,一看之下,又呆了一呆。朱紅的錦衣、絳色的鳳鳥紋,長長的下擺隨著輕快的腳步翻滾出小小的浪花,像踩在云彩上。漂亮秀氣的臉蛋兒洗得干干凈凈的,項掛明珠串,腰懸美玉。唯一不襯的是耳墜,看起來像是貝殼做的,這個涂伯,是什么意思?
疾步上前,姜先努力繃著一張俊臉,湊上去低聲問:“她們欺負你了?”眼神非常不善地掃向衛(wèi)希夷身后的女奴。
衛(wèi)希夷情緒不高,還是答道:“沒有,水是溫的,衣裳是新的,都很好。”
姜先抬手,指尖離耳墜數(shù)寸,悄悄地說:“那這個呢?這墜子不對。”
衛(wèi)希夷眼圈一紅,兇巴巴地問:“我自己做的,哪里不好啦?”
“誒?”馬屁拍到馬腿上,不過如此,姜先尷尬了,“你喜歡這個呀?”
衛(wèi)希夷抿抿嘴:“姐姐跟我要了好幾次,要成親的時候帶,我知道她是哄我開心的,嫁給王子她什么都不會缺的……我……我只顧著玩和淘氣,都沒有做好給她……”
姜先手足無措,心里最渴望能幫她、護她,可一看她委屈了,心里甭提多難過了,寧愿自己一直憋屈幫不上她,也不想她不開心。情急之下,大聲說:“復國后,我給她最好的祭祀,一定能將首飾送到天上給她。”
擦擦鼻子,衛(wèi)希夷一揚下巴:“嗯。”
姜先小心地打量衛(wèi)希夷,看她眼眶慢慢恢復了顏色,寬大袖子里伸出兩個指頭尖兒,在空中走走走,走到衛(wèi)希夷袖口,勾起她的袖口:“來嘛,老師已經(jīng)等著了。”
女奴們交換了個眼色,其中一人悄悄離開,將發(fā)生的事情如數(shù)報與涂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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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伯在自己殿中踱步,等著匯報,聽女奴如是這般一講,面上愁容更勝。他的夫人坐在案后,問道:“那個小姑娘雅言說得很好?”
女奴恭謹?shù)卮鸬溃骸笆恰!?
涂伯夫人問丈夫:“會不會是隨公子先游歷的唐人?到了蠻地因為變故換了衣裳?若是這樣……”說著,眉頭也皺了起來。
涂伯道:“還是要試一試她的身份的。若是尊貴……”
夫人截口道:“尊貴不尊貴,你都想將女兒嫁給他,不是嗎?我只想知道,她是無依無靠的蠻人,還是有根基的唐人,她的性情如何,她是公子先預(yù)定的妻子,愛妾,侍者,還是重臣之女,抑或真的是摯友。好知道女兒將要面對什么,要怎么與陪同公子先患難的人結(jié)交。”
涂伯喪氣地道:“是我無能。”
“有能又如何?公子先的父親也不弱,虞公也不弱,虞國太叔更是能臣,但是他們遇到了王,反而不如無能些。我國小,只能虛與委蛇,以圖后事。不如試上一試。”
“如何試?”
涂伯夫人微笑道:“你傻了嗎?不是要設(shè)宴款待公子先嗎?他們一行四人,個個都不像是奴仆,自然是都有座的。看座次。公子先必要禮敬,唐公托孤之臣的身份我們都知道了。派人去問一下,那位小姑娘坐在哪里,位次如何,就知身份如何了。”
涂伯大喜,起身對夫人一禮:“夫人英明。”
夫人翻了個白眼:“還不快去?”
涂伯即命人去詢問位次安排,衛(wèi)希夷無可不可:“我能跟著去看看就行了,這里與我們那兒好些不一樣,我正想學一學。坐不坐也無所謂,不能與宴也無所謂,等會兒給我點吃的就行。我也呆不久,給我個司南,我明天就能走。”
容濯與姜先表情都嚴肅了起來,任續(xù)更是直言:“這怎么能行?”
容濯看著姜先,慢慢地道:“當然不行,希夷位次,不能隨便。”
姜先慢慢地、試探地問:“在我左手邊,可以嗎?”
其時以左為尊,所以姜先問得慢。容濯含笑道:“可。”
涂伯試探出這樣一個結(jié)果來,與夫人面面相覷,他眼巴巴地等著夫人出個結(jié)論。夫人閉目半晌,扶額道:“這些人吶,果然是上邦大國之人,小小年紀也不是我等能夠琢磨的。夫君,遇到比自己聰明的人,咱們就不要耍心眼兒啦,直來直去才不會惹人厭煩。”
涂伯灰心道:“也只能如此啦。”
涂伯攜夫人、子女、心腹之臣,宴請姜先。涂伯與南君不同,南君只是掛個名的諸侯,涂伯卻是中土長久以來排過次序的國君,相較起來,身份在姜先之下——主要是國力弱,哪怕姜先現(xiàn)在流亡,份量也比他重。
兩人并列上座,姜先在左,涂伯在右姜先左手第一位,正是衛(wèi)希夷。衛(wèi)希夷毫不怯場,涂伯這排場、個人的氣場,比南君可弱得多了。她很想讓容濯坐在前面,自己坐在末席的。一來容濯年長,二者容濯與姜先更親密,三來她也敬容濯半師之誼。
容濯卻在涂伯使者走后神神秘秘地問她:“這里面的學問,你學過沒有?”
這個當然是知道的,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是長者居上,幼者居下。容濯卻不解釋,以眼色示意姜先來說。姜先得到了機會,也要表現(xiàn)一下自己:“既然位次有講究,那么反過來呢?”
衛(wèi)希夷頓悟:“尊者上,卑者下。涂伯知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誰,所以要試探?將我安排在上面,就是讓他們試探不出來?我只是個年幼的女童,卻坐在公子老師的前面,他們都會糊涂?”
姜先的解釋只說了個開頭,張了張嘴,最后只吐出一個音來:“對。”
衛(wèi)希夷彎了彎眼睛:“謝謝你告訴我。”
姜先又開心了。
衛(wèi)希夷卻撇撇嘴:“不過涂伯好笨呀,他只要設(shè)夠了席位,我們一入席,他不就看到了嗎?為什么要先問?不是告訴你他在試探嗎?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容濯撫掌大笑:“正是正是!還是件難事,所以他舉止失措了。公子、希夷,人一急,就容易多做許多徒勞無功還會露出破綻的事情,尋常人遇到些事兒,話就會變多。到了涂伯這樣的人,事就會變多。我等靜觀其變就是,反正,他這么試探,應(yīng)該不會對我們不利。”
兩人坐穩(wěn),上來佳肴美酒,賓主互相致意。姜先總覺得這飲食看起來鄭重,卻不如陶盤上略加點帶腥氣的魚油煎出來的好吃了。涂伯還道他矜持又有禮,心中贊嘆了好多次“真是上邦氣概”。
酒過三巡,涂伯得夫人指示,直白地詢問了姜先的婚姻狀況。姜先微微一笑:“我年幼,且未議此事。況且孤身在外,不敢自專,此事須得家母。”
涂伯與夫人手上一頓,表情變得有點奇怪,容濯問道:“怎么?二位為何如此失態(tài)?”
涂伯目視夫人,夫人面露難色,須臾,下了決心:“公子游學在外,又到了蠻荒之地,音訊不通也是常理。或許不知道,王與西戎僵持,犬子亦蒙調(diào)隨征。兩下不分勝負,王納戎王之妹為次妃而歸。現(xiàn)在,約摸回到天邑了。犬子略有微功,隨王還都受賞,這個……傳來消息,王遺使陳國,求娶陳侯之女。”
姜先懵了一下,擰過頭來,隔著衛(wèi)希夷去問容濯:“我有多少姨母?”他的母親就是陳侯的女兒,他記得一共有八已經(jīng)出嫁的姨母,沒嫁的幾個小姨母比他還小呢!更重要的是,他沒聽說哪個姨父死了!姐妹里就他生母一個寡婦!還被接回娘家了。
容濯顧不上回答,問涂伯夫人:“夫人的意思是?”
沒錯,那個給姜先父親以巨大壓力,逼迫得姜先父親英年早逝的申王,他想當姜先后爹。
涂伯果然是有心事的。衛(wèi)希夷猜對了。
連樂工都被這樣的變故壓抑得不敢再奏哪怕一個音符。
死一般的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 [1]遒人,是采風官的正式稱呼哈。
昨天大家的意見都看啦,下面我會在保持敘述流暢的基礎(chǔ)上,把一些稱呼恢復有辨識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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