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穆潼已經同意配合實驗,所以這項實驗的最大一道障礙迎刃而解了,其實準備工作早已完畢,就是在這間秘密會議室內,一組士兵將講臺背后的墻壁打開,露出一扇純鋼大門,在那名軍官的帶領下,穆潼和十幾名年邁的科學家一同走入那道門里。
進入其中才發現,里面隱藏著一間秘密實驗室,實驗室的四周都是銅墻鐵壁,未經任何裝飾,一眼就看出堅固的結構,比腰還粗的純鋼龍骨打造了實驗室的整體架構,鋼梁之間用十多厘米厚的鋼板拼接焊死,把一百平米大的試驗艙牢牢地圍在當中,實驗室的門一關閉,里面就好像一個獨立的密封罐子,牢不可摧。
由于所有電器設備都已失效,包括電燈在內全都無法使用,所以實驗艙與整個山體內的其它房間一樣,全都采用原始的煤油燈來照明,燈火耀動之下,更顯得氣氛詭異。
穆潼定睛仔細查看,在實驗艙地面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口巨大的石棺,那名軍官扭動機關,石棺的頂蓋緩慢開啟,一股幽暗的紅光立刻飄了出來,當棺蓋完全撤掉之后,那團如同鐵水一樣的神秘物體終于徹底顯現,與羊卓雍湖里打撈出來的物體一樣,看似滾燙卻平靜溫和。
這時,有三名年輕男性走近到石棺旁邊,令穆潼感到詫異的是這三個人全都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就連頭發都剃得精光。
穆潼實在看不懂這是哪出戲,于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打算進去洗澡嗎?”
那名最老的科學家輕輕地笑了一聲說道:“這是軍方找來的三名志愿者,他們來自不同的職業,一名軍人、一名律師、一名科學家,這三個人全都經過嚴格的政審和心理測評,保證對黨對人民絕對忠誠可靠,所以由他們與你一起完成實驗!”
穆潼仍然不解,繼續問道:“為什么要找三個人?來一個就足夠了!”
“呵呵……”那個老頭接著答道:“三個人可以互相監督、相互牽制,避免一個人得到全部能力之后心生惡念走火入魔。這也是最保險的做法!”
“哈……”穆潼冷笑了一聲說道:“既然絕對忠誠可靠,又何必互相監督呢?”
老頭被他問得無言以對,索性笑而不答。
穆潼又接著問道:“我要怎么做才能與他們一起完成實驗?”
“你不用多問,每一個步驟我們都會在一旁指導你,也不必擔心害怕,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正在說話之間,有四名士兵依次走進實驗艙,每人手中捧著一個托盤,托盤里的物體穆潼全都認識,正是“云蝶戰甲” 、“星宇金冠”和另外兩件“仿制云甲” 。這些東西都是姚將軍從穆潼和華羽手中繳獲的,此刻再次拿了出來。
那三名赤身裸體的男青年分別接過“星宇金冠”和“仿制云甲” ,隨后迅速穿戴在各自的身上,余下一件“云蝶戰甲”送到了穆潼面前。
為首那名老專家示意穆潼穿上它,穆潼毫不客氣,接過“云蝶戰甲”立即套在自己身上。
其實自從華羽戴上“星宇金冠”之后,“云蝶戰甲”就受到了嚴重的壓制,除了“通靈玄隧”之外,其它功能都已喪失。后來宮野舞穿著“鐵血披風”成功復活,“云蝶戰甲”受到的壓制更為徹底,連“通靈玄隧”也不能使用了,從那時開始,“云蝶戰甲”就一直處于完全失效狀態。這一次穆潼把它重新套在身上,仍然沒有半點反應,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扭頭看著那群科學家,靜靜地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這時,只見那名軍官朝另外那三人一擺手,三個人立即翻身跳入石棺之內,然后并排躺在那些通紅的“鐵水”上面。
又有一組士兵端過幾只鐵桶,將鐵桶內的鮮血樣的液體倒入石棺之中,頃刻間紅煙蒸騰、血霧彌漫,血腥氣味頓時充斥著整個實驗艙。
腥紅的血霧尚未散盡,實驗艙內的燈光已然全部亮起,“云蝶戰甲”也有了反應,只聽十幾名科學家齊聲喊道:“穆潼……快開機!快讓‘云蝶戰甲’開機!”
穆潼急忙在心中默念“為姍姍報仇!” ,連續默念三遍之后,“云蝶戰甲”順利開機,“云蝶系統”的頁面再一次呈現在他眼前。按照接下來的程序,穆潼又把“云蝶系統”的界面上傳到實驗艙內的一臺屏幕上,以便那些科學家研判。
這時,為首的那名老專家接著對穆潼喊道:“按照以前的方法,趕緊找到‘心門箭鎖’ ,當我喊到三的時候,你就打開‘心門箭鎖’ ,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現在準備好了嗎?”
穆潼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云蝶的音容笑貌,想到云蝶此刻落在宮野舞手里生死未卜,他心急如焚,希望實驗能夠一次成功,也好順利地解救云蝶,想到這里,穆潼深吸了一口氣,隨后大聲說道:“準備好了!開始吧!”
“好!準備……預備……一……二……啊……”
“三”的聲音還沒傳出來,只聽見一片慘叫之聲響徹整座實驗艙,嚇得穆潼渾身一震,急忙睜眼查看,卻突然感覺面前一道紅光閃過,隨即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遠在幾千公里之外的戈壁灘里,那座地下軍事基地之內,同樣發生了巨變,當北京北郊山區內的實驗啟動的一剎那,西北戈壁灘地下的“鐵血披風”立刻感應到了強烈的信號,在這種信號的強大壓制下,“鐵血披風”瞬間就失靈了。原本那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宮野舞也隨著這股巨變改變了命運,她在頃刻之間就喪失了所有的魔力,再次淪為平庸柔弱的普通女人。
此刻,宮野舞癱坐在云蝶面前,身后的披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顯得暗淡幽深,更像是一張猩紅的裹尸布,映襯著宮野舞那絕望的神情。
“云蝶!我沒想到你會騙我!”她呆呆地說道:“我以為你比我更著急,你應該更想找到那些東西,可是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為什么要把我誆到這個荒涼的地方?你害的我失去了獨霸天下的機會,也浪費了你自己的寶貴時間,值得嗎?難道你對這個星球還存有一絲幻想嗎?”
云蝶蹲下身來,與宮野舞面對面席地而坐,輕嘆了一聲,隨后自言自語地說道:“我們那里是冷冰冰的數字世界,雖然科技比地球上發達千萬倍,卻沒有人類世界里這么豐富的情感,你身為人類的一員,應該為這顆星球的多姿多彩感到驕傲!實話告訴你,其實我很想讓時間回到過去,讓那部分隕落物永久地塵封在羊卓雍湖的湖底,讓‘鐵血披風’永遠地封鎖在那口棺材里,那樣的話,我就不會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歷,我會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一直在地球上生活,在愛人的陪伴下逐漸衰老,直到最終死去!”
“哈……”宮野舞輕蔑地冷笑道:“你說的愛人是誰?穆潼嗎?”
“是的!”云蝶毫不避諱地點頭應道:“就是穆潼!他就是我的愛人!”
宮野舞長嘆了一聲,沉默了半晌,再次開口說道:“愛人?……呵呵……我自幼在日本長大,出身卑賤,淪為男人世界的附庸玩寵,沒有體會過被愛的感覺,也不知道什么是愛人!為了抵制那個虛偽的男權社會,我拼命地讀書,渴望有朝一日成為日本首相,成為世界一極的首領,擁有至高權力,可以扭轉乾坤。可惜命運不濟、時不眷我,無奈只好尋找靠山,希望借助別人的力量來實現夙愿,所以我嫁給了巴坦,想著利用佩圖霍夫家族的財勢來壯大自己,沒想到巴坦僅僅是個**之徒、酒囊飯袋,更沒想到佩圖霍夫自私多疑、鼠目寸光,他們根本不配與我宮野舞合作。我一生只佩服一個人,就是華羽,我多么渴望取得華羽那樣的成就,甚至是超過她,完成天下一統的大業,成為真正的天下霸主!不過現在看來,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云蝶聽罷,毫不客氣地說道:“就算給你機會,你也永遠達不到華羽那樣的高度!”
“為什么?”宮野舞憤憤不平地問道。
云蝶平靜地答道:“難道你還沒明白嗎?無論是‘云蝶戰甲’還是‘仿制云甲’ ,無論是‘星宇金冠’還是‘鐵血披風’ ,盡管它們存在能力上的差異,但是其實它們發揮功能的本質都是一樣的,就是把人類自身潛意識里隱藏的能力都釋放出來,甚至放大到億萬倍以上。穆潼的潛意識里就是個小富即安的平民,他的能力無論被放大多少倍,仍舊是個平民,頂多是個富裕一點的平民。華羽的骨子里就是個不甘平庸的豪杰,她的能力一旦被放大,必定成就一代梟雄!而你……宮野舞……你的骨子里就是個仇視天下的怨婦,你的能力無論被放大多少倍,也只能是現在的模樣,只能成為一個嗜血妖魔,永遠也變不成真正的天下霸主!”
“不!……”宮野舞突然站起身來,聲嘶力竭地喊道:“不是這樣的!就算我是個嗜血妖魔又能怎樣?嗜血妖魔同樣也是天下霸主!我不在乎名頭上的區別,只要天地之間唯我獨尊就夠了,到底叫妖魔還是叫霸主,到底叫英雄還是叫梟雄,就看歷史由誰的后代來書寫,所以我要獨霸天下,把世界留給我的兒子來統治!我應該還有機會!雖然我的能力暫時沒有了,但是只要穿著‘鐵血披風’ ,我就擁有不死之身,只要我不死,就永遠有翻身的機會!”
云蝶也跟著站起身,怒視道:“事到如今,你還心存妄想,真是可悲!既然你身上的‘鐵血披風’失靈,就說明北京那邊的實驗成功了,此刻絕大部分隕落物已經被穆潼掌控,用不了多久,穆潼就會帶人找到這里,到時候將你身上的‘鐵血披風’強行摘除,你的下場就和華羽一樣,立刻斃命!”
“不!”宮野舞搖頭驚恐地說道:“我不會讓他找到我,我必須馬上離開這,先隱藏好,等到合適時機,東山再起!”
“呵呵……”云蝶冷笑道:“所有隕落物的碎片都已重現天日,如今的信號感應已經無法阻隔,你躲到哪里都會被穆潼找到,還有必要隱藏嗎?”
宮野舞聽罷更加驚慌,可是轉瞬間又鎮定下來,隨即對著云蝶陰森森地獰笑道:“對呀!我這還有個人質啊!只要把你攥在手中,就算他穆潼找到了我,還敢把我怎么樣!”
“拿我做人質?”云蝶苦笑了一聲,忍不住淚水滾落,哽咽地說道:“用我做人質,你會失望的!穆潼既然能掌控那些物質,就一定能看透我的真實來歷,想必此刻他正在怒氣沖沖地朝這里趕來,到了這里之后,他先殺的第一個人也許不是你,而是我!那樣的事情我在一年前曾經領教過一次了,所以我的命救不了你的命,你的算盤會落空的!”
“哈哈哈……”宮野舞仰天大笑道:“如果他殺的第一個人是你,也算我臨死前看了一出好戲,死了也值!哈哈……”笑罷之后,宮野舞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云蝶的脖子上,再次露出陰冷的兇相說道:“少跟我廢話了,立刻跟著我走,膽敢磨蹭半步,現在就殺了你,然后把你這個癡情種的尸體扔在戈壁灘上,讓豺狼虎豹、蟲蛇鼠蟻撕扯啃咬,讓你在臨死前看不到心上人而痛苦,讓你在死之后也嘗嘗被人拋棄在地獄里蹂躪的滋味,哈哈……” щшш?ttκa n?¢ ○
就這樣,云蝶在她的逼迫下再次爬進了通風管,宮野舞緊隨其后也爬了進去,二人一前一后朝著外面爬行。當初進來的時候,宮野舞仗著“鐵血披風”的魔力御風而行,不費吹灰之力就走完了二百公里的通風管,可是此刻的情況截然相反,沒有魔力的幫助,倆人完全依賴體力一點一點地挪動,手掌和膝蓋幾乎都磨爛了,也僅僅前進了兩三公里遠。
就在二人覺得體力漸漸不支的時候,突然間詭異的情況出現了,“鐵血披風”竟然自動恢復了功能,再次為宮野舞的身體灌輸了無窮的魔力。
宮野舞雖然也搞不清緣由,但是難得的時機豈肯輕易放過,必須趁著魔力恢復的機會抓緊行動,于是她一把攬過云蝶,將其夾在腋下,如同進來時一樣,飛速向通風管外面奔去,大約半小時左右,終于從通風管的入口處躍出地面。
來到地面上站穩之后,宮野舞和云蝶兩個人同時僵在原地,宮野舞的臉上扭曲得好像九轉十八彎,驚喜交加、溢于顏表。云蝶則目光呆滯、魂不守舍。
戈壁灘的地面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漫天塵土卷成一個通天巨輪在二人身上碾壓而過。風沙撩動之下,“鐵血披風”舒展飄揚,尾翼淹沒在塵暴之中,看不見終緣。
宮野舞迎風而立,對天長嘯:“哈哈哈……我的能力又回來了……又回來了……云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快說啊!說出來聽聽啊……啊哈哈……”
云蝶沒有說話,他和宮野舞一樣,都猜到了同樣的緣由。
待這陣風沙過去,塵煙落靜之后,再看這兩個人,如同沙石堆砌的雕塑一般,滿是灰土。
這時宮野舞再次冷笑道:“云蝶,你臉上怎么和泥了?別告訴我是沙子迷了你的眼!”
云蝶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我就愿意和泥!就愿意迷眼!要你來管!”
“呦呵!”宮野舞繼續嘲弄道:“你就別裝嘴硬了,我的能力恢復了,就說明北京那邊的實驗失敗了,你的心上人穆潼會怎么樣呢,小命歸西了吧,不過你放心,他自己打造了一個‘天堂’ ,這會兒應該上了天堂吧,啊?哈哈……”
事實的確如二人所料,北京這邊的實驗確實出了問題,不過不是出在穆潼身上,而是出在了參與實驗的那三名男青年的身上。
那三個男青年全都是通過嚴格政審的志愿者,他們被分別編號,其中那名軍人被編為“一號” 、律師和科學家被編為“二號”和“三號” ,當他們三人穿戴著“星宇金冠”和“仿制云甲”躺入石棺之后,在血液的催化作用下,三件寶貝迅速與石棺內的“機密物質”融通,因此所有“機密物質”受到了這三個人的掌控,立即發揮了強大的能力,頃刻間控制了全世界的所有電子設備和所有電器設施。
由于石棺的“機密物質”總量大于宮野舞身上的“鐵血披風” ,所以導致宮野舞在那一刻喪失了魔力。實驗進展到那一刻的時候,一切還算順利,全世界已經能夠恢復正常的秩序。按照軍方的設想,剩下的事就更簡單了,只要讓那三個志愿者保持住那種狀態,留下足夠的時間完成余下的兩件事就可以了,第一件事就是讓穆潼傳輸“云蝶程序”并復制“通靈玄隧” ,第二件事就是讓蘭州軍區的部隊進入戈壁灘捉拿宮野舞和云蝶。
可是這兩件事都還沒來得及做,實驗就出現了意外,躺在石棺內的三名志愿者中有兩人發生了叛變,就是“二號”律師和“三號”科學家,他們拒絕按照原定的實驗步驟繼續下去。
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原來,他們三個人在實驗開始之前都已經簽下了生死狀,承諾在實驗結束的時候立即無條件地撤出石棺,可是這三個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撤出石棺脫離那些“機密物質”之后,必然立刻死亡。所以,實驗完成的時候也就是他們生命終結的時刻。
此時此刻,既然他們已經擁有了人類最強大的能力,完全可以號令天下、獨立為王,沒必要再聽從任何人的指令,所以“二號”和“三號”決定擺脫控制,結束實驗。可是“一號”那名軍人卻堅守指令,打算按部就班地完成實驗,然后再遵守承諾毅然赴死。
就這樣,實驗剛剛開始的瞬間,三個人就產生了嚴重的分歧,他們在石棺內發生了激烈的內斗,由于共同掌控著“機密物質” ,全都擁有不死之身,誰也不能消滅對方,互斗的結果導致能量蔓延到石棺之外,頃刻間波及到實驗艙內的所有人,可憐幾十名官兵以及那十幾名年邁的科學家在一片慘叫聲中瞬間斃命。穆潼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強大的威力震傷,隨即兩眼一黑昏倒在地,不過幸好有“云蝶戰甲”護身,他并沒有真的死亡,成為了現場唯一的幸存者。
實驗艙外面的軍兵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異常,為此他們早有預案,所以立即從外面緊鎖艙門,一道道防爆裝甲門逐一關閉,希望借此控制局面,把整座實驗艙牢牢地禁錮在那座龐大的山體之內。
此刻石棺內的情況出現了變化,所有鐵水樣的“機密物質”像似沸騰了一樣,逐漸從石棺中漾了出來,旋即漂浮在半空之中,形成一個巨大的火紅圓球,將那三名志愿者的軀干緊緊地包裹在里面,只剩下三個人的頭頸部暴露在外,儼然成了一個“三頭魔獸” ,呲牙咧嘴、鬼哭狼叫,這個“三頭魔獸”共有六只眼睛,三張口,里面全都迸射著怒火烈焰,只不過火焰并非朝外噴射,而是在三顆頭顱之間互相攻擊。
三人之間的互斗越來越激烈,追逐碰撞、啃咬撕扯、移形換位、幻影盤旋,帶動巨大的圓球在石棺上空旋轉翻滾,雷聲陣陣,撼天動地,整座山體都隨著共振顛簸。
眨眼之間,半面山體突然崩塌,掩體內駐防的軍兵還沒來得及撤離,就被倒塌的山體當場掩埋。土石塌陷后裸露出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盡管堡壘的墻壁使用層層鋼板焊接澆筑而成,卻依舊抵抗不住內部的強大躁動,鋼筋鐵板扭曲撕裂的聲響猶如地獄之音,尖銳刺骨、攝人心魄、驚神泣鬼。
兩三秒鐘之后,實驗艙和鋼鐵堡壘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舉突破,那個“三頭魔獸”好似一枚重磅炮彈射出山體之外,迎面撞向幾公里外的另一座山崖石壁,就像子彈打豆腐,百丈石崖被瞬間洞穿,崩裂的石壁尚未落盡,“三頭魔獸”已然消失在茫茫群山之外,不見了蹤影。
不知過了多久,穆潼終于蘇醒過來,睜開疼痛的雙眼,發現那些老科學家的尸體全都壓在自己的身上,他奮力地推開那些尸體,掙扎著站了起來,環顧一圈,實驗艙已經徹底報廢,除了自己之外沒有一個活口,那些士兵和科學家們的死狀瘆人,橫七豎八地疊攞在一起,一個個七竅流血,而且全都瞪著大眼、張著大口,想必臨死前受到強烈的驚嚇。穆潼抬手握拳用力地敲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回憶起眼前這凄慘的緣故,可是費盡腦力,卻只記得昏迷前的一片慘叫之聲。
他又低頭朝自己身上看了看,“云蝶戰甲”還在,只是處于關機狀態。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和腿,索性肢體完整無損,唯獨腦袋暈暈沉沉,耳邊嗡嗡直響。穆潼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漬,順著實驗艙破裂的洞口向外爬,翻越鋼鐵堡壘的層層破裂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爬到了山體之外。
妖艷的陽光刺得穆潼半天睜不開眼,他爬在日光下喘息了幾口氣,待眼睛逐漸適應后,才踉蹌著站起了身子,舉目四顧,這才發現外面的狀況同樣慘不忍睹,原本由山坳構建的軍事工事被倒塌的山石徹底填平,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士兵冤死在這些土石的下面,反正地表上看不見一個活著的人影。
穆潼在爛石堆的松動表面上小心翼翼地前行,經過一番艱難的行進終于來到了山坳的入口處,那里沒有受到滑坡的沖擊,關卡崗哨的工事還在,可是走近之后才發現這里負責守衛的士兵都已經倒地死亡,而且死狀同樣離奇,全是七竅流血,死前都未曾閉上雙眼。
穆潼看得渾身發麻,只覺得后背冷風刺骨,不敢再繼續看下去,在哨卡的停車場里找了一輛卡車,試圖電動打火,可是無效,看來軍方的實驗是徹底失敗了,不但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還沒能壓制住宮野舞的“鐵血披風” ,真是一難未息一難又起!
穆潼心里煩亂如麻、恐懼倍增,因為云蝶還在宮野舞手里,如果宮野舞魔性未滅,云蝶就更加危險,所以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找個有人的地方打探云蝶的消息,想到這里,他趕緊跳下駕駛室,來到車頭前,搖動引擎,發動汽車。其實自從“蓋世帝國”禍亂天下以來,世界各地的人們都對自己汽車進行了此類改裝,以便在所有電器元件失效的情況仍舊能夠照常使用。
汽車很快開出山區并走上了主路,可是主路上有更多詭異的怪象不斷沖擊著穆潼的視覺,只見路面上到處都是車禍,有的是撞在隔離墩上或樹上,有的是迎頭相撞,有的是翻進路邊溝里,有的是原地熄火,總之各種車禍千奇百怪,沒有一輛正常行駛的車輛,而且所有車禍中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沒有活口,人們的死狀也是驚人的一致,全都是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的慘狀。
越過一個個車禍現場,一路向南駛去,逐漸靠近北京城區,前方的建筑物越來越多,路面上的車禍和死尸也越來越多,再向前開了一段,才發現周圍的建筑物大多都已倒塌,有個別的幾幢摩天大樓雖然屹立未倒,但也都是明顯遭遇了重創,外表和框架全都殘破不堪。更為恐怖的是,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尸橫遍地,血肉成堆,竟然看不到一個活人。
就這樣,穆潼踩著油門盡量把車往市區里面開,可是走著走著,卻被一片倒塌的建筑徹底封住了去路,想要調頭往回開,才發現整個車都卡在廢墟里面,無奈只好下車徒步前行,試圖尋找一個活人來問話,卻只有滿地尸體默不作聲,用死亡之音述說著亡靈的哀怨。他又反復高聲呼叫,卻始終沒有半句生命的回應。
穆潼想要登高望遠,以便確定周圍其它地方的情況,于是就近找了一幢尚未倒塌的摩天大樓,順著樓梯艱難地爬到樓頂,可是當他站在樓頂極目遠眺的時候,才發現方圓幾十公里內的情況皆是如此,殘垣斷壁、滿目瘡痍,沒有一棟完好的建筑,沒有一個活動的人影。
穆潼癱坐在樓頂上面,身心被死一般的沉寂包圍,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在滅亡時的最后一刻。只有冷風推搡著迷霧在城市的廢墟中穿行,讓人明白時間仍在不停地流走。
呆坐了片刻之后,穆潼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急忙站起身來,順原路返回到大樓底部,辨清了方向后直奔西北走去,獨自在災后的城市中穿行,仿佛是黃泉路上的一只孤魂野鬼,從正午走到黃昏,終于來到了一座山坡腳下。
這里是一片公共墓地,數以萬計的墓碑依偎著山坡上默默矗立,似乎是一群鄉親站在夕陽中守望著回家的孩子。穆潼順坡直上,按照墓碑的牌號序列一點點地尋找,就像是孤兒回家時尋找親人的門牌號碼一樣認真。
終于,他在半山坡的一個平臺處找到了一座舊墳,墳前的墓碑上鑲著一幅黑白照片,夕陽的余暉烘托著漫天的晚霞,映照在照片上,為原本黑白的影像鍍上了一層金邊,照片里的那名少女面容清秀,在晚霞的映襯下散發著神仙般的光暈,歷經二十多年的風吹日曬,華顏的美貌仍舊毫不褪色,仿佛隔鏡相望,好像呼之欲出。
穆潼與墓碑并排而坐,展開手臂摟住碑體,與華顏的遺像一起眺望遠方,靜靜地凝視著殘陽落幕。就這樣默默無語,一切都在恍惚之中,任由天地旋轉,任憑斗轉星移。
“阿哥!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
突然間一個親切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穆潼猛地站起身來回頭張望。
此刻已是夜晚,一輪皓月當空而懸,無數個星辰稀稀灑灑,在星月輝映之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阿妹!你……”穆潼渾身震了一下,他有點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于是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我阿妹嗎?”
“我是你的阿妹!但我不是華顏,我是云蝶!”
“啊!”穆潼驚呼了一聲,急忙跑上前緊緊地抱住云蝶,良久之后才流淚說道:“我以為世界末日到了,我以為所有人都死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以為……”
“阿哥!”云蝶打斷了他,然后接著說道:“阿哥!世界末日真的到了……真的到了……”
“什么意思?”穆潼捧著云蝶的臉,不解地問道:“既然世界末日到了,為什么你和我還活著?”
“阿哥!世界末日真的到了!自從人類學會使用火以后,就開啟了文明的旅程,自從人類學會使用電以后,就敲響了末日的鐘聲,這是人類的命運,無法改變的!”
“你在說什么?我完全聽不懂!”穆潼不停地搖頭,激動地說道:“阿妹!你現在說話的樣子讓我覺得好陌生,我感覺似乎不認識你了!”
“阿哥!”云蝶的眼角閃動著淚花,在月光下晶瑩剔透,幾乎把整個星空都倒映在淚珠之中,她依偎在穆潼的懷里,與他四目相對,略微哽咽了片刻,接著說道:“阿哥!請你抬頭仰望,我要告訴你,在北極星的背面有一團星系,那里住著一顆特殊的行星,名叫‘大爻星’ !”
穆潼不是一個天文愛好者,對于哪顆星是北極星他并不是很確定,何況北極星的背面根本就不可見,至于那里是否有一團星系或者有一顆行星,更是無從得見,他舉目凝望了片刻,微微地搖頭問道:“阿妹!你究竟想對我說什么?”
云蝶接著說道:“大爻星上有一種特殊的生命形式,叫做‘量級合體’ ,‘量級合體’不是以單一的個體形式存在的,它是由超大數量級的數據糅合而成的一個整體,它擁有智力卻沒有軀體,只能借助大爻星上的一種特殊物質作為載體而存在。阿哥,你應該能猜到那些物質是什么!”
穆潼不禁打了個冷戰,反問道:“你說的是‘機密物質’嗎 ?”
“對!”云蝶將頭貼在穆潼的胸口處,點頭答道:“五十多年前,小行星‘爆米花’光臨地球,‘爆米花’的核心部位就是那種物質,‘爆米花’隕落之后,碎片被分隔在世界的東西兩側,美國人管它們叫‘星際郵包’ ,中國人管他們叫做‘機密物質’ !”
“阿妹!那些物質叫什么都不重要!跟我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穆潼把目光從天上收回到眼前,然后再次捧著云蝶的臉說道:“只要你沒事就好!我聽軍方說你在西藏被宮野舞擄走了,我還擔心你被她迫害,幸好你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從今以后,咱們遠離這些是非,找個沒人的地方生活,就像當年在西北戈壁里一樣,能活一天賺一天,管他誰是天下霸主,管他誰能一統全球,管他什么外星物質,那些統統與我們無關……”
“阿哥!”云蝶伸手擋住了穆潼的嘴唇,繼續說道:“請你聽我說下去,‘爆米花’并非無故光臨地球,它是帶著使命來的。大爻星上每天都會發射數以萬計個類似‘爆米花’一樣的物體沖向宇宙深空,它們被統一稱作‘星際收割機’ ,從‘量級合體’形成的那一天算起,這種發射已經持續了數百萬年,總共發射的‘星際收割機’數以億兆,而‘爆米花’僅僅是其中的一顆而已!”
“阿妹!你說了這么多,可是我還是不明白那些狗屁收割機與我倆有什么關系!”
“阿哥!‘爆米花’是一臺收割機,它靠近地球的目的就是為了收割地球上的所有生命!當然包括人類!……當然也包括你!”
“好吧!阿妹!我相信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既然那個混蛋‘量級合體’那么厲害,既然那個狗屁收割機那么厲害,看來我倆遲早也是要被收割的,全人類的命運都是如此,我們何必擔憂,早晚都要被收割,何不珍惜當下的時光,認真地活好世間的每一刻,也算對得起這條賤命了,不是嗎?”
云蝶聽穆潼這么說,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搖著頭垂淚說道:“阿哥!其實我是想告訴你,我就是‘量級合體’的一部分,小行星‘爆米花’就是由我操控的那臺收割機!”
“啊……”穆潼渾身如同被凍僵了一般,只覺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痙攣抽搐,發眉須髯以及每一根寒毛都站了起來,牙關緊咬,想要開口說話卻根本無法張口。
“阿哥!我不是要故意欺瞞你的,‘量級合體’依附于那些物質而存在,那些物質的每一次分裂都會使‘量級合體’的能力下降,當碎片分裂到一定體積之后,依附于其中的‘量級合體’就會喪失智力,甚至喪失記憶,你身上的‘云蝶戰甲’取材于那些物質,它屬于一小塊碎片,我原本依附在那里,正是因為它體積太小,所以我的記憶丟失了,所以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真實來歷!我真的不是故意騙你!”
“不對!”穆潼終于能張開嘴巴,勉強捋了捋舌頭,顫抖著嘴唇說道:“你是國興用‘云蝶程序’創造出來的生命,你是從華顏的身體上克隆出來的生命,你是通過‘借體降世’來到人間的生命,你就是地球上的一個奇跡,雖然是個奇跡,卻至始至終源自地球,所以你就是一個地球人,這個結論是科學家們一致確認的,是事實!……況且,自從在‘通靈玄隧’里面第一次見到你時開始,你的每一次蛻變都是我親眼所見,怎么可能突然變成了外星生命,這太荒誕了,不可能的,你是在逗我玩的,對嗎?”
“阿哥!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就是‘量級合體’ ,我們大爻星一直在收集宇宙中的電磁信號,只要在我們的監視范圍內出現了‘非自然’的電磁信號,就說明宇宙中某個位置的智慧生物已經發展到一定程度,他們的文明已經接近成熟,于是我們就會派出‘星際收割機’前去收割那種文明!很不幸,地球人類曾主動向深空發射了電磁信號,因此被我們鎖定了!”
“不是這樣的!一定不是這樣的!”穆潼的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他繼續反駁道:“就算那個大爻星和什么‘狗屁合體’真的存在,但是你就是你,你就是云蝶!二十多年前,我親眼見證了國興的本領,而且‘云蝶程序’確確實實就是國興發明的,即使不使用‘爆米花’帶來的那些天外物質作為載體,國興單純依賴地球上已有的硬件設備仍舊可以運行‘云蝶程序’ ,那‘云蝶程序’的功能原本就很強大,全世界的網絡警察都奈何不了它,那些都是我親眼所見,并且親身經歷過的。后來‘云蝶程序’引起兩次‘颶風禍亂’ ,又開啟了‘心門箭鎖’ ,把我引入‘通靈玄隧’ ,直到最終造就了你這個‘數字生靈’ ,所有這一切都歷歷在目真實地發生過。如果說你原本就是一個外星生命,那么你不僅是在否定‘云蝶程序’的功能,也是在否定過去發生的歷史,這怎么可能呢?我根本就不信……你應該就是‘云蝶程序’創造出來的生命,對于這一點我從未懷疑過!我不相信你是什么‘混蛋合體’ ,我不相信……不信……”
“阿哥!我承認國興的確是個天才,他發明的‘云蝶程序’確實很了不起,他在‘云蝶程序’里使用了一種‘量級遞增自動進化’的運算方法,這種算法恰好就是我們大爻星的‘量級合體’內部的運行模式,正是這個巧合,使得‘云蝶程序’打通了一種溝通渠道,變成了地球人類用于我們‘量級合體’之間可以交換數據的渠道,更為神奇的是,國興設計了‘通靈玄隧’這個功能,直接把這種溝通渠道以物化的方式顯現出來,而且他還設定了‘心門箭鎖’和‘映心明鏡’兩道枷鎖,把通道開合的主動權掌握在了人類手里,這真是前所未見的天才設計,我們大爻星收割宇宙的幾百萬年之中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地球生物的智慧已經強大到這種程度,如果我們再晚來若干年的話,地球文明也許就超過了我們大爻星,到時候被收割的那個文明也許就是我們‘量級合體’了!”
看著云蝶說話時從容鎮定的表情,穆潼的心逐漸涼了下來,他輕輕地推開云蝶,挪動沉重的雙腿返回身坐到了墳墓前,倚靠著墓碑,扭頭側臉看著石碑上的遺像,月光下的視線并不明朗,在這暗淡陰冷的月夜里,只能看見華顏那隱約的輪廓。穆潼呆呆地望著華顏那模糊的影像,沉默良久,緩慢地開口說道:“我以為遇見了云蝶就是找到了真愛,沒想到她比華羽更加恐怖,這倆人都算是脫胎于你的身體,可惜她們都不是你,一個想要征服世界,另一個想要征服宇宙……”穆潼說到這里忍不住苦笑了一聲,繼續喃喃自語道:“華顏阿妹!你當初勸我堅持活下去,讓我利用‘云蝶戰甲’為人類造福,卻未曾想‘云蝶戰甲’原本就是個外星武器的碎片,它是來收割我們人類的!你明白了嗎?它是來毀滅我們的!我那個時候就曾經對你說過,你懷著仁愛之心做出的決定未必就是正確的,你想用‘通靈玄隧’來儲存天下所有的亡靈,卻不知這原本就是一條走向毀滅的通道。唉……”穆潼長嘆了一聲繼續說道:“不管怎么說,人類滅亡是必然的了!我們引以為傲的科學技術卻是引領我們走向滅亡的繩索,我們在地球上繁衍了這么多后代,到頭來都成了被別人收割的玩偶,可憐我們的兒女后代還未曾體驗地球上的美好生活,就這么一并被收割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云蝶一直都站在華顏的墳墓旁邊,靜靜地傾聽著穆潼那低沉哀怨的話聲,此刻她輕輕地移步來到了墳前,雙膝漸漸彎曲,緩緩地跪倒在華顏的墓碑面前,俯身叩首,向著華顏的遺像深深磕了一個頭。
穆潼看著她的舉動大惑不解,不禁怒視著說道:“你想干什么?這是我們地球上最虔誠的禮儀,我不允許你拿它來褻瀆華顏的亡靈!”
云蝶的額頭貼在地上久久不動,過了好半天,隱約能聽到她輕輕的抽泣聲,穆潼更加疑惑,于是追問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一次都說出來吧,趁我現在還活著,我替華顏聽著呢!”
云蝶又哽咽了片刻,這才慢慢地挺起身子,月光下的淚珠比星光更加晶瑩,她凝視著華顏的遺像說道:“大爻星上沒有人類這樣豐富多彩的情感,只有復雜而縝密的計算,雖然那種計算能獲得強大的能力,卻永遠是枯燥單調、冰冷乏味。二十多年前‘通靈玄隧’剛出現的時候,當時我還記不起自己的真實來歷,我也以為自己是‘云蝶程序’創造出來的生靈,就在那段時間,華顏的‘靈魂數據’即將崩解消失,她最后一次走進‘映心明鏡’里面,并主動和我做了一筆交易,她允許我頂替她的身份來享受一次人間愛戀,作為交換的條件就是讓我許下兩個承諾,第一個承諾就是絕不走出‘通靈玄隧’ ,第二個承諾就是協助你掌管‘通靈玄隧’來造福人類。可是一年多以前,我通過‘借體降世’的方式走出了‘通靈玄隧’ ,徹底違背了承諾,所以我要跪在這里,向華顏的亡靈謝罪!”
云蝶說完,再一次俯身叩首,額頭緊緊地抵在墓碑的石座上,聽憑淚水撒落在這片陰郁的墓土之中。
穆潼輕輕地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睫毛滾落,回想華顏那溫柔善良的樣子,深吸一口氣說道:“你起來吧!華顏的胸懷寬廣,她不會跟你計較這些,因為你本來就不是地球上的生靈,你原本就不屬于人類,何況你是來這里收割我們的,所以你不必遵守那些承諾。華顏只想告訴你,承諾是只屬于人類才有的契約模式,承諾是人類優于其它宇宙文明的貴族標志,你不想立世為人,就可以放棄承諾,算不上是罪過,不必謝罪!”
“阿哥……”
“你不要叫我阿哥!我只有一個阿妹,就是華顏!”
“阿哥……”
“我再說一遍,請你不要叫我阿哥,以前這樣稱呼是因為誤會,誤會解開了,都結束了!”
“阿哥……”
“云蝶!你的工作是收割地球上的文明,履行你的職責吧,我不會怨恨你,如果我是地球上的最后一個人,那么就請你讓我高貴地死去,為我們人類滅亡前保留最后一絲尊嚴!”
云蝶見他如此絕決,于是緩慢地站起身來,平靜地說道:“穆潼!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你現在想拯救地球還來得及!”
穆潼一愣,情不自禁地也站起身來,隔著昏暗的夜色,緊緊地盯著云蝶那雙深邃的眼睛。
云蝶接著說道:“中國軍方設計的實驗方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們不應該讓三個人同時控制那些‘機密物質’ ,因為人類不是‘量級合體’ ,人類的個體思想無法在那些物質中融合為一個整體,兩個以上的思想碰撞在一起必然導致激烈的內斗,內斗的結果就是使那些物質的能量分散,效能下降。中國軍方的本意是想用三個人來互相牽制,實現有效的管控,卻因此造就了一個不倫不類的‘三頭魔獸’ ,那個‘三頭魔獸’的內部分裂導致了原本應有的能力嚴重衰減,正因如此,才使得局勢發生了逆轉,宮野舞身上的‘鐵血披風’又重新占據了上風,只不過宮野舞自己也不明白這個道理,她從西北戈壁趕到北京以后,直接去追擊那個‘三頭魔獸’ ,她想把所有物質都融合到自己身上,以此來實現天下獨霸,于是主動投入到那團物質之中,結果把自己也困在那團物質里面,雖然‘鐵血披風’和那些物質完全融合了,但是卻造成了四人爭斗的混亂狀態。此刻那團物質不受任何人的控制,正在東飄西蕩四處游走,它所掠過的地方一切生物都會死亡,北京、天津以及河北的大部分城市都已經毀滅了……”
穆潼聞聽此言,焦急地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人類并沒有全部滅亡,現在還不是世界末日,對嗎?”
“是的!”云蝶點頭說道:“其他地區暫時還沒有受到沖擊,所以,如果你想阻止這一切,現在還來得及!”
“我應該怎么做才能阻止這一切?”穆潼穿著粗氣追問。
“當所有隕落物碎片重新匯聚到一起的時候,它就有能力離開地球返回大爻星,當今世界上,能讓所有隕落物重新聚合的人就是你!”
“為什么會是我?”
“因為宮野舞穿著‘鐵血披風’沖進那團物質之后,當年隕落物散落的碎片大部分都已重新匯聚起來了,只剩下一小塊碎片尚未回歸,就是你身上的‘云蝶戰甲’ ,只要你按照我說的辦法去做,我就有辦法讓那些物質離開地球!”
“你說吧,具體讓我做什么?”
“等一下我會安排你靠近那團物質,當‘云蝶戰甲’與那團物質開始發生聚合的時候,你必須進入‘通靈玄隧’ ,并且盡快趕到‘映心明鏡’近前,我會在‘映心明鏡’的另一端等你,當‘云蝶戰甲’與那些物質完成聚合的一瞬間,你立即沖進‘映心明鏡’與我會合,你一定要記住,只有那一瞬間,只有那一次機會,只要你能沖進‘映心明鏡’ ,我就能修改信息,我會用‘通靈玄隧’里的幾億個‘靈魂數據’冒充地球上全人類的數據信息,讓整個系統誤以為任務完成,它就會自動返程離開地球。這里面最關鍵的環節就是看你能不能沖進‘映心明鏡’ ,如果沖不進去或者慢半拍的話,就前功盡棄了,一旦聚合過程徹底結束,我就會消失,也就沒有機會再幫助地球瞞報這個信息了,那樣的話,只剩下毀滅!”
“等等!”穆潼突然覺得哪里不對,下意識地抬手做了阻止的動作,打斷了云蝶的話,然后眨了眨眼睛疑惑地說道:“你先等一下!姑且不論我能不能沖進‘映心明鏡’ ,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太過離譜,有一個問題我實在是想不明白,既然大爻星的科技那么先進,那個什么‘混蛋合體’那么強大,可是為什么在五十多年前卻被地球科技所捕獲,最后還墜落地球摔了個七零八落,這個問題你怎么解釋?”
“這個問題我也很疑惑,‘星際收割機’在宇宙中穿行向來都是橫沖直撞,除了恒星那樣大質量高能量的天體之外,我們從來不用躲避其它任何天體,可是這一次偏偏出現了意外,就在進入太陽系以前,我們在行進路線上洞穿了一顆奇怪的天體,從那個天體里穿出來之后,‘星際收割機’的表面就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磷硫混合物,因此信號和能力都受到了影響,直到靠近地球的最后一刻我們也沒能擺脫那些磷硫混合物的包裹,所以才被地球科技捕獲,沖進大氣層以后,那層磷硫混合物在空中燃燒,可是‘收割機’的功能還沒來得及恢復就已經撞向了地面,并摔成了多個碎片。如果當年不是鐘秋辰用那么快的速度趕到那里,并拉走了一部分碎片,假如再多給我們半天時間,所有碎片都能在地表上完成融合并自動修復,隨后就會啟動收割任務,那樣的話,世界末日在那一天就算到了,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在五十多年前那一天就該全部終結了,也就不會有后來這些事情出現了!”
“哈……”穆潼苦笑一聲說道:“一個陰險狡詐、十惡不赦的間諜,一時萌生的貪念,竟然意外挽救了人類五十年的壽命,這叫什么?惡因善果嗎?真他媽的可笑!”
穆潼說著說著,突然渾身打了個寒顫,眼神中露出了恐懼的神色,警覺地瞪著云蝶,接著說道:“如果惡因能有善果,那么善因同樣會有惡果!我雖然心里想拯救這個世界,但是行動卻未必正確,你說是不是?”
云蝶沒明白他的潛臺詞,于是不解地問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穆潼眼冒兇光,他自以為看穿了一場巨大的陰謀,于是扭曲著臉狠狠地說道:“云蝶,你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是一個謊言接著一個謊言地騙我,事到如今了,還想再騙我一次,對不對?我身上的‘云蝶戰甲’是最后一塊尚未聚合的碎片,你們自己沒辦法完成聚合,于是編個理由來騙我幫你們完成,對不對?否則的話,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如果我按照你的話去做了,完成了所有物質的聚合,到時候你繼續收割地球,我還是沒辦法阻止你,反倒成全了你!是不是這樣的?”
“穆潼!你……”云蝶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自己的坦率沒能打消穆潼的疑慮,反而善意被對方曲解,她覺得無比委屈,眼淚奪眶而出,哭著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即使你不幫忙,我仍然有辦法完成聚合,仍然可以繼續收割地球,完成任務以后我一走了之,留下一個荒蕪的地球,這對于我來說如同探囊取物不費吹灰之力!我現在之所以站在這里跟你說這些廢話,完全出于我的惻隱之心,我和你生了一個女兒,她此刻在南京的福利院里,暫時還沒有受到傷害,我自愿阻止這一切,是為了我的女兒在這個星球上繼續生活下去,讓她享受地球上的美好景色,讓她體驗人世間的豐富情感。所以……”
“所以你就讓我幫忙完成這次聚合嗎?”穆潼搶著說道:“可是你說的話還是漏洞百出,既然你的本領那么大,什么事情都能夠做得到,何必非要我幫忙?就算是為了女兒,你完全可以自己主動終止收割啊!何必繞這么大一個圈子跑到我面前來說這么多廢話!”
“穆潼,你還是沒弄懂我們‘量級合體’的運作模式,我現在能以人類的思維方式跟你交流,是因為我依附的這塊碎片‘量級’太小,導致我的智力下降,降到與人類同一水平,因此我的智能才會受到情感羈絆,所以我才會在這里瞻前顧后拖泥帶水地跟你聊這些廢話!可是等到所有碎片重新聚合以后,我這個‘量級合體’就會與其它碎片里的‘量級合體’融合成一個更大的‘量級合體’ ,那個大的‘量級合體’一旦誕生,也就意味著我不復存在了,并且是永遠的消失了,到時候,那個大的‘量級合體’會自動恢復到初始狀態,繼續執行原有任務,它會把地球徹底掃蕩一遍,收割得干干凈凈,不會留下一點生命!”
“你消失了,那么你在地球上的記憶也會全部都消失嗎?”穆潼此刻竟然傻傻地問了這么一句話。
云蝶聽他這么問,忍不住鼻子一酸,哭的更加凄涼,抽泣了半晌才開口說道:“記憶不會完全消失,但是那些記憶不再屬于我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沒有了,在那個大的‘量級合體’的思維里面,這些兒女情長的記憶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它的智能要用來處理更龐大更復雜的問題,到那時,我在地球上收集的所有情感都會被轉化換算,那些可貴的情感最終將會淪為一堆冰冷的數據,成為一套龐雜公式里面的一小撮‘誤差值’ ,僅此而已!”
穆潼聽到這里,內心受到強烈的沖擊,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人類世界里豐富多彩的情感竟然僅僅是這個宇宙中的一小撮‘誤差值’而已,此時此刻,他的心里逐漸放下了所有防御,平靜的好似一汪清水,他向前邁了一步,再一次與云蝶四目相對,月朗星稀,天地停轉,墳墓無言,萬籟俱寂,只有云蝶眼中的情愫涓涓流淌……
穆潼展開雙臂,把云蝶緊緊地摟入懷中,輕聲說道:“既然僅僅是個誤差,就讓這個誤差值再大一點吧!”
云蝶高舉雙手,抱住穆潼的脖頸,踮著腳尖,瘋狂地親吻著穆潼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這是她在這個星球上的最后一次縱情親熱,因此格外珍惜,真心不舍。
月夜之下,大地冰冷,寂寥星空,天宇無情,滾燙的淚水感動不了蒼穹,熾烈的情感在彼此的心間流動,兩個人就這么相擁相泣,直到黎明破曉、東方已白,太陽從遙遠的天際緩緩升起。
突然間大地震動,雷聲滾滾,柔和的太陽光下,一團耀眼的金光赫然顯現,眨眼之間,那道金光逐漸變大,仔細觀看,竟是一個通紅似火的大圓球在半空中旋轉翻滾,它貼著群山峰巒飛速行進,朝著這個公墓所在的山坡疾馳而來。
此刻云蝶再一次撫摸著穆潼的臉頰,輕聲問道:“阿哥!那些物質完成聚合之后,你一定會死掉,你怕嗎?”
“阿妹!你走了,我還活著干什么!死掉最好!”
云蝶臉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她從腰中抽出一根鐵管,那鐵管一端是平口,另一端是斜口,而且被打磨得異常鋒利,這是她從西藏的牧民家中拿到的,一直藏在自己身上。
云蝶扭頭看了看那個飛馳而來的大圓球,然后轉過臉對著穆潼說道:“記住步驟,千萬別遲到!”
穆潼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時,云蝶把鐵管平握在手,圓滑的平口緊緊地貼在穆潼身上的“云蝶戰甲”上面,鋒利的斜口則正對著自己的心臟,最后凝視著穆潼的雙眼,深情地說了一句:“這個誤差太美了,真希望能重來一次!”
說完之后,云蝶把自己的身子用力向前一頂,鐵管直插心中,一腔熱血噴涌而出,把“云蝶戰甲”和穆潼都染成了紅色。
穆潼抱著云蝶的尸體,在她耳邊輕柔地說道:“此生能有這一次,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就在這時,那一團大圓球飛抵眼前,頃刻間從穆潼和云蝶的身上碾壓而過,由于“云蝶戰甲”上已經沾滿了血液,那是最好的催化劑,所以就在兩者接觸的一瞬間,“云蝶戰甲”與大圓球牢牢地粘合在一起,并迅速把穆潼的身體卷入其中,聚合過程隨即開始。
進入圓球內部,穆潼才發現宮野舞和另外那三個人仍在互相纏斗,他知道時間緊迫,獨自靜坐一角,開啟“云蝶戰甲” ,敞開“心門箭鎖” ,進入“通靈玄隧” ,來到“映心明鏡”面前,他知道云蝶此刻就在“映心明鏡”的另一端,于是不再多想,抬腳跨步朝著“映心明鏡”撞了過去……
火紅的大圓球停留在華顏的墳前上空,它突然間加速旋轉,頓時天昏地暗,烏云匯聚,飛沙走石,電閃雷鳴,山川戰栗,片刻之后宮野舞和另外那三個人的尸體被甩了出來,四具尸體的速度之快,如同炮彈一般砸向四個方向,直把周圍的幾百座墓碑撞了個稀巴爛。
這時,大圓球的轉速逐漸下降,云開霧散,陽光炫麗,風停樹止,山河平靜,大圓球安祥地懸在半空中,良久不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大圓球開始緩慢下落,一直落在華顏的墓碑前,柔和的紅光竟把那張黑白遺照映出了彩虹的顏色。
突然間,大圓球變換了形態,化做一艘光梭,騰空而起,沖上云霄,直插蒼穹,當耀眼的金光消逝之后,它已經飛出太陽系之外。
公墓的山坡上,華顏的墓碑前,留下了穆潼和云蝶的遺體,相擁挽手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