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完語音,白沁扣電池,一腳油門消失夜色里。
謝致遠則是猶豫了片刻,恍然間像是惡夢初醒般的拎了車鑰匙,噔噔的走下樓梯又返回廚房,拿了灶上吳媽給謝南天煲的湯。一路車子開得飛快。
其實,莫念走出一段路之后,她想過回去。
只是也不知道處于什么原因,在招了招手攔車坐進去的時候,她又突然改變了回天藍集團的想法,直接報出醫院的名字,“師傅,送我去那!”
對莫念半不正常的樣子,司機師傅下意識多看了一眼,“和男朋友吵架了?”
“沒有!”莫念心情不好,不愿意多說。直接把頭扭向窗外。
夜幕下,海城真的很美。
自小到大,她喜歡這里的海風。喜歡這里的風土人情。
就算當年父母出意外后,她都沒想過離開這里,換個新的環境重新生活。
只是這一刻,忽然有了離意。
想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靜靜待著也好。
突然耳邊又傳來司機的聲音,“普仁醫院到了,15塊!”
許是她的樣子,長得像沒帶錢,所以司機師傅一直沒打開車鎖,莫念也有些急,買粥和藥都是顏青的錢,再加上病號服里半毛錢都沒有。一時間有些囧色。
她咬唇,“可不可以借下手機?讓朋友送下來?!痹捯魟偮?,車窗被人敲開。
是謝致遠,他在去了天藍集團發現沒人后,便急忙趕來醫院,剛下車就看到出租車里的莫念,所以才會這么巧合。遞出50塊錢后,他道,“不用找了,車鎖打開!”話落,走向后車門,在莫念邁出來的那刻,脫了外套罩上。
莫念有些懵,看謝致遠的眼,涌著淡傷。
是許娟的死。還是之前的救命,又或是現下的解圍,總之她沒拒絕他的外套。
再回病房時,才看到他手里還提著保溫桶。
莫念蹙眉,“不會是給我的吧!”
知道她會拒絕,所以謝致遠說了謊,“是爸爸,他熬了讓我送來的,畢竟你有傷在身,還是要多補補的。”說著,擰開蓋子,湊到莫念跟前,“你聞聞,這是爸爸特意找吳媽學的,說是熬了三個多小時,你晚飯沒吃吧!”
“爸爸,他還好嗎?”莫念岔開話題,拉遠兩人的距離。
這樣潛意識的動作,像針一樣刺著謝致遠的心肺,面上他深了口氣,語氣里帶滿了悲傷的氣息。
他笑,“……她出事后,他老了,加上公司的事大病了一場,知道你也病了,所以才沒告訴你!”
聞言,莫念微微皺了下眉頭。
原本就因為許娟的突然離世,她心里就不是滋味,現在又聽謝致遠這么一說,心底暗涌的虧欠越積越多,眉頭也跟著擰起來。
也是直到這會,莫念才意識還披著謝致遠的外套,伸手剛要取下。
“不要!”謝致遠伸手按住,稍停后又抽了手,暗淡的燈光里,他倒著湯卻說,“晚上風大,不要再著涼,那樣會讓愛你的人心疼?!倍似鹜?,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莫念的表情,又補充道,“呵,我是指謝南天和…… 顧總。”
提起這個人,莫念眸子暗了暗,“等我出院,再回去看他!”說著,還是取下外套,“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頓了下,她又加了句,“以后不要來了!麻煩躲著點!”
謝致遠吹著勺里湯,沒怎么明白,“嗯?”
“我的意思是說,以后但凡遇到我的地方,希望你盡量不要出現!就算哪天真的會碰上,請漠視,湯和車費就當爸爸借我的,回頭我會還他!”舉了老天的外套,既然他不接,莫念索性放在跟前的椅子上,拉開房門,“請吧!”
萬般思緒在謝致遠心底蔓延,片刻沉默后,他只道,“嘗嘗湯,看看味道怎么樣!”話落,趕在莫念開口前,他又道,“就算是看在她的面子?!?
莫念,“……”
看著近在咫尺的蘭花瓷勺,她不由得想起,初入謝家的那個冬夜,許娟就是用這種圖案的瓷碗,在夜里給她送了一碗溫熱的燕窩。
那時的溫暖,就像媽媽從來都沒有離開過一樣。
謝致遠自然是明白莫念想到了什么,于是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
他沙啞,“最后一次,就當和過去說再見!”
“……好吧!”莫念猶豫了,跟著微微伸了下脖子,剛張開嘴,越過謝致遠的肩膀,她看到門口那抹站在剪影里男人。
他身影依舊頎長,眸色卻暗沉。
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她猜不到他半點的喜怒,她的心卻狠狠的疼著。
謝致遠好像對身后有沒有人完全不知道一樣,嗓音輕輕,溫柔無比的哄著,“傻丫頭,楞著做什么,張嘴啊,我又不是第一次喂你吃東西!至于這么……”見莫念表情不對,他頓了下,這才放下勺子,不解的轉身,驚訝道,“呀,顧總,真巧!”
“是巧!”顧先生面色臭得要死,抬腿手里也拎著保溫桶進來。
他看也不看的奪了謝致遠手里的碗勺,往垃圾桶里一丟,側身剛要放下自己帶來的保溫桶時,一看桌上還有多余的那個桶,順手‘哐啷’一聲,還在冒著熱氣的保溫桶,被扔掉的同時,顧先生把自己手上的桶放下,單手擰著蓋,“多謝謝公子,照顧我妻子,不送?!?
從顧先生出現到奪碗再到扔桶,謝致遠的臉,由喜轉悲再到現在的隱忍著怒意。
只是,誰想顧先生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一時間,謝致遠真的火了,“顧……”一句話沒說完,這時黑影一閃,是他的外套被丟過來。
與此同時,顧先生轉身,一推一拉,下秒‘砰’的一聲,鎖門!
門外,謝致遠楞了下,拍門,“顧子墨,你這個混蛋,你想對她做什么,開門,你給我把門打開,不然我就……”正說著,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竟然是兩個保安,沒給他說任何話的機會,兩人一左一右的架著他就往電梯里拖。
保安道,“謝公子,如果再鬧事,我們只能報警!”
病房里,空氣仿佛都是凍結的。
莫念仰頭,看著白織燈下的男人,逆光里,他的眼神更深邃了。
她在等,等顧先生解釋晚上的那個擁抱,在等他解釋和白沁是怎么回事,在等他……
突然哐啷一聲巨響,打擾了莫念所有的思緒。宏農樂弟。
垃圾桶邊,正在往外流湯的是顧子墨拎來的保溫桶,他丟了,在丟完謝致遠的桶后,他又把自己也帶的那個也丟了。
看到這樣的情景,莫念莫名的委屈。
在看到他和白沁擁抱時,她沒哭,在電梯里白沁刺激時,她也沒哭,一個人踉蹌的路上,她同樣沒哭,可是這一刻,淚水卻一層層的打濕眼框。
她仰著頭,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鼻音濃重的問,“為什么?”
顧子墨是處理完公事,又臨時招開了一個半小時的中層會,這才趕回來,路上想著她應該也沒吃,所以買了粥,樓下的時候,又拿了盒感冒藥,這才上樓,可是他沒想到看到竟然是如此溫馨的一幕,公司里顏青說她來過了。
可是門口的秘書說:沒見著。
現在想想,她或許應該去了,只是路上遇到了誰。
望著那雙充滿淚,像是委屈不已的眸子,他沒由來得煩躁,轉身掏了出手機,撥給顏青,“送一份晚餐來醫院,再訂一張飛帝都的機場,恩,對,最快的!”說著,經過門口時,拿起自己的外套,不再多說一句的離開。
整個過程,莫念眼淚都沒來得及掉,人就走了。
巨大的無力感,讓她一下子跌坐在沙發里,事情怎么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她全然分不清了,只知道時間不長,顏青便送來了新的晚餐。
有保潔阿姨清理了房間,重新換了床單。
這下,就算她想尋找他殘留的氣息,都不可能了。
接下來的兩天,顏青按時按點,依舊不重樣的送著餐點,只是那小小的茶機上仿佛快要擺滿了餐具。
中午來的時候,早上的一動不動。晚上來,早上和中午的一動不動,第二天來的時候,頭天三餐的還是未動。
這天傍晚再送飯來的時候,顏青看不下去了。
他問,“莫小姐,您和老板之間究竟怎么了?”
靠在窗臺邊的女人,仿佛聽到,又仿佛沒聽到,視線依舊望著外面的天空,仿佛在等什么不明物的經過,生怕眨下眼,都會錯過了似的。
翌日,顏青再來的時候,聽醫生說莫念暈倒了。
他皺眉擰得更緊,有心想打電話給老板,那邊也是關機。
傍晚再來的時候,顏青已經私自調了公司的監控,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但不難猜出和白沁有關,思來想去,在放下晚餐后,他搬了椅子坐到床前。
靜靜的看著床上的莫念,從那起伏不平的胸膛里,可以猜出他此刻是憤怒的。
莫念眼皮動了動,三天以來第一次開口,“我只是吃不下而已,再說醫生也有給我營養針,放心,沒事,我不會尋死,更加不會想不開,只是突然覺著很累,不想說話,很想好好睡一覺而已,這樣說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莫小姐!”顏青吸了口氣,“是因為白沁嗎?”
“怎么可能?!蹦钚π?,她還不至于傻得去相信白沁的話,她只是在意……
顏青抿嘴,用胸腔狠狠吸了口氣,一雙好看的劍眉緊緊擰著,像是做了什么重大決定似似乎的,說道,“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我知無不言!”
“不用了?!蹦羁瓷先ズ芷届o,還起身給顏青倒了杯水,“這幾天麻煩你了,早上我問醫生了,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明天你不要再來了,我朋友會接我!就這樣,顏助理,我不留你了,改天請你吃飯!”
聞言,顏青頓了頓,他手里握著明明是一杯溫度適中的清水,卻莫名有種燙人的錯覺,仿佛是什么燒熱的炭塊,令人坐立難安。
誰知道,莫念又是一笑,“或者等他回來,我親自下廚!”
“……”顏青被催促著起身,走到門口時,他又有些不放心的回頭,莫念揮揮手,示意他趕緊回去吧,于是顏青又走了幾步,忽然的轉身,又回到病房,對著很是驚訝的莫念說,“莫小姐,你知道老板從來都不開車嗎?更準確的來說,是遇到你之前,他從來都不摸方向盤,你想知道為什么嗎?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