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
“領命!”
莫展拔刀衝了過去,可孫重樓更快,這廝衝過去,單手抓住一個草原商人,猛地把他舉起來,砸向了櫃檯。
轟隆一聲,櫃檯竟然轟然倒塌。煙塵中,那個草原商人看著渾身癱軟,也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不過看著氣息奄奄,大概是活不成了。
“蔣慶之,你敢!”
尖叫聲中,刀光閃過,隨即人頭就落在了地上,翻滾幾下,滾在了躺著的一個禮部官員的臉側。他慘嚎一聲,想爬起來,可大腿骨折處一陣劇痛,頓時再度哀嚎。
孫重樓抓住另一人,那魁梧的身軀俯瞰著此人,一拳從他的頭頂砸去。
呯的一聲,衆人見商人翻個白眼,接著鼻孔中流淌出兩條白色的鼻涕。
那是腦髓!
孫重樓鬆手,莫展卻止步。
老闆說了殺三人,他殺一人,孫重樓兩人,剩下的只能是斷腿。
可一人卻從斜刺裡衝過去,和一個草原商人廝打在一起,只見他出手怪異,但力氣卻不小,兩下就把對手打翻在地,隨後拿著帶鞘長刀用力砸去。
慘嚎聲中,商人兩條腿被活生生砸斷,此刻孫重樓早已完成了另外三個斷腿任務。
“伯爺,可還有吩咐?”
來自於葡萄牙的落魄水手,西方首席顧問波爾單膝跪下,恭謹請命。
“艸!”孫不同突然覺得自己的地位好像受到了威脅。
蔣慶之看著那些商人,森然道:“敢在大明京師動手,誰給你等的膽子?”
您現在才興師問罪……都特麼動手了,還死了人,您這……做樣子也不是這樣的啊!
兩個禮部官員目瞪口呆。
剩下的商人在瑟瑟發抖,有人低頭,怨毒的道:“長威伯,大明在草原也有商隊。”
“也可以沒有。”蔣慶之冷冷的道。
商人們身體一震。
是了,對於大明來說,和俺答部的交易可有可無,可對於俺答部來說,和大明的交易卻是不可或缺。
可俺答會嚥下這口氣?
商人們咬牙切齒,蔣慶之回身,兩個禮部官員目光復雜的看著他。
“對方動了手,便要毫不猶豫的還擊,哪怕是打死人了,自然有人兜底。”
禮部官員低頭,眼底有心酸之意,“許多時候……”
“許多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對?”蔣慶之拿出藥煙,孫不同剛想去點燃,卻被波爾搶先。
蔣慶之點燃藥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你等若是打死人,或是被打死,都是不辱使命。唯有退卻,唯有低頭,唯有膽小怕事……丟的是大明的臉,是陛下的顏面!”
“擔心被上官責罰,擔心無人兜底,這等念頭此後盡數打消。”蔣慶之用菸頭指指那些商人,“禮部不管,還有本伯。本伯不管,還有陛下!這個大明的骨頭,一直都在直立著,從未彎折!”
蔣慶之大步往外走,兩個禮部官員相對一視,轉身,衝著蔣慶之行禮。
“長威伯!”
燕三在逆旅前下馬,正好蔣慶之走出來。
“沒死人吧?”燕三問道。
“死了三。”孫不同說道。
燕三嘆道:“咱來晚了。”
他走進大堂看了一眼,搖頭道:“這位……還真是殺神轉世。”
蔣慶之出手了。
“蔣慶之一進去簡單問話後,就令人殺了三個商人,打折了四人的腿。”
一個錦衣衛在稟告。
朱浩:“他竟然願爲禮部出頭?”
這時候看老對頭的笑話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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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默然良久,“知道了。”
朱浩叫住此人,“爲何殺三人?”
“小人不知,不過當時動手的商人有七人,禮部受傷三人。”
朱浩回頭,見陸炳幽幽的道:“你傷我一人,我殺你一人嗎?”
頓時,一股煞氣籠罩住了大堂。
禮部,當消息傳來時,那些官吏也不敢置信,紛紛出來覈實。
回來的兩個官吏指天誓日,且說了當時蔣慶之下令殺人後,剩下的商人竟然敢怒不敢言。
“那位只憑著殺氣就鎮住那些先前跋扈的商人。”
有人看著徐階的值房。
徐階此刻在直廬。
值房裡,嚴嵩父子就一件事兒在低聲商議。
“此事該徐階處置纔好。”嚴世蕃笑道:“此事進退兩難,且看他如何應對。”
“也好!”嚴嵩點頭,讓人去叫徐階來。
另一間值房裡,徐階正在寫青詞。
“閣老。”隨從進來,“元輔那邊請您去一趟。”
徐階放下筆,仔細看了一眼自己寫了一半的青詞,微微蹙眉,便把紙張拿起來,吹乾墨跡後,折迭好放在袖口中,這纔過去。
嚴嵩正在喝茶,嚴世蕃擡頭,獨眼中閃過笑意,“方纔有人稟告,禮部那邊去驅逐草原商人的官吏惹出了事兒,有三人被打傷。”
徐階瞬間就看到了幸災樂禍之意,他平靜的道:“此事不知元輔如何看。”
球被丟了過去。
嚴嵩擡頭,眼中有些詫異之色,“禮部之事,徐閣老可自理。”
可上次插手禮部之事的人是誰?
徐階點頭,“如此,當令五城兵馬司的人前去驅趕。”
文的不行,那就動武!
嚴嵩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徐階隨即起身出去。
“爹,他當著咱們的面說出處置此事的法子,若是不妥,爹你不曾反對便是同罪。這個徐階,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嚴世蕃冷笑道:“不過據聞蔣慶之去了。”
“蔣慶之一去,按照他的秉性,怕是會動手。”嚴嵩沉吟著,良久說道:“此事說大不大,說不小也不小。弄不好會提前引發俺答南下……這樣,派人去一趟,勸住蔣慶之。”
“元輔!”
一個小吏進來,“方纔外間傳來消息,長威伯前往處置草原商人……殺三人,斷腿四人。”
嚴嵩父子相對一視。
“他竟爲禮部出頭?”蔣慶之動手在嚴嵩的預料之中,但殺人,以及斷腿,在嚴嵩看來便是爲禮部出頭。
嚴世蕃眸色複雜,“這便是我欣賞此人的地方。許多時候看似熱血一涌上頭來,便會捨棄立場,一心爲公。”
“此事會引發彈劾!”嚴嵩撫須思忖。
嚴世蕃搖頭,“爹,此事……壓著!”
“你的意思是……”嚴嵩看著兒子,也是自己的首席智囊,大明影子首輔。
嚴世蕃揉揉獨眼的眼角,“若此事不涉及俺答部,那咱們落井下石都無妨。可那是大明死敵!”
嚴嵩默然良久,叫來了趙文華。
“壓住彈章。”
“是。”趙文華心有不甘,嚴世蕃冷冷的道:“大局爲重。”
嘉靖帝也得了消息。
“果然,這個瓜娃子!”
嘉靖帝嘆息,起身走到神像前,點了三炷香,然後默禱了一番。
也不知是爲那三個亡魂禱告,還是爲蔣慶之禱告。
燕三束手而立,“奴婢無能,晚到了一步。”
“陛下,長威伯求見。”
蔣慶之進殿,“陛下,俺答部商人無禮,臣殺了三人,特來請罪。”
嘉靖帝看著他,嘆道:“可以不殺人的。”
“當年您也可以不殺的。”蔣慶之說道。當年俺答每派一個使者來大明,嘉靖帝就斬殺一人,且傳首九邊。
“還學會頂嘴了?”
“臣這不是和陛下學的嗎?但凡敢觸怒大明的,殺了再說。”蔣慶之笑嘻嘻的道。
“無賴子!”嘉靖帝指指他,“那些商人如何?”
“敢怒不敢言。”蔣慶之說道:“陛下無需擔心俺答會斷掉貿易。陛下不知俺答內部那些權貴對大明貨物的渴望之情。好不容易開了貿易的口子,但凡誰敢斷掉便會引發衆怒。俺答內部本就人心不穩,臣斷言,他聞訊後只會嚥下這口氣。”
“如此,南下時,他必然會尋機泄憤。”嘉靖帝瞇著眼,“一個帶著恨意的俺答……”
“陛下,草原異族哪一次南下會風平浪靜?”
“也是。”嘉靖帝帶頭,“不外乎便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蔣慶之說道:“陛下,臨清侯那邊做的事兒不地道。”
“何事?”嘉靖帝問道。
“成國公那邊本來好端端的和他家商議婚事,不知臨清侯那邊如何收買了國公府的侍女,竟然對外說小國公朱時泰有瘋病,且是宿疾。”
臥槽!
黃錦都爲之側目,“這不是毀人嗎?”
“你不答應就罷了,竟然四處造謠。”蔣慶之目光炯炯,“臣先備個案……”
嘉靖帝指指他,“此次再出人命,朕就讓你去南方剿倭!”
呃!
黃錦看到蔣慶之明顯的愣住,不禁莞爾。
如今大明內部正磨刀霍霍,就等著大戰來臨。嘉靖帝豈會在這等時候把自家名將丟在東南剿倭?
這話不外乎便是告誡。
“是。”蔣慶之一臉不情不願。
蔣慶之去了直廬,徐階值房大門打開,一個禮部官員正好出來。
“見過長威伯!”
裡面的徐階聞聲擡頭。
四目相對。
徐階起身拱手,蔣慶之安然受了他一禮。
值房的門關閉,徐階坐下,眸色複雜的低聲道:“你有如此胸襟,老夫……”
徐階的胸膛猛地起伏幾下,最終卻恢復了平靜。
“來人。”
門開,一個隨從進來。“閣老。”
“令人代老夫前去探視受傷的官吏。”
“是。”
門再度關閉,裡面的人平靜的恍若一潭死水。
蔣慶之路過皇城時,有幾個官吏竟然衝著他行禮,神色恭謹。
“這是誰?”蔣慶之發誓不認識。
“表叔,那是禮部官員。”
景王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在蔣慶之身側。
“如今禮部都在傳聞表叔以德報怨。”景王說道:“表叔,那時你在想什麼?”
爲對手出頭,這事兒景王都幹不出來。
蔣慶之看著那幾個官吏,說:
“那時我就在想……就算是我的對頭,也不能讓異族欺凌!”
景王默然片刻,“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