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鎖了……寶綻還懵著, 車居然開了起來,逆著他平時回家的路,往附近的富人區開。
“我上錯車了……”他沒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 還跟人家說。
那人瞧他一眼,薄薄的單眼皮, 歲數不大,很有男人味兒:“看你長得不賴, 上錯就上錯吧。”
“什……”這和長相有什么關系, 寶綻沒明白他什么意思, 眼見著要開出他認識的地方, 急得直拍車窗, “停車, 我要下車!”
人家根本沒理他,嚼著口香糖,腳尖輕點,加了個速。
寶綻摸黑在門上找開鎖按鈕, 匡正的車他會用, 這個車不熟悉,找不到。
“像個瞎子似的摸什么呢, ”那小伙瞧他好玩,樂了,啪地把鎖打開,“怎么著,還要往下跳啊?”
寶綻聽見鎖響, 真的扳著把手要開門, “我操!”小伙嚇著了,趕緊減速, 把門重新鎖上,“你他媽找死啊!八十邁!”
寶綻轉頭瞪著他:“小小年紀,滿口臟話。”
小伙有點愣,似乎從沒被人這么說過,邊看路邊瞧著他,兩人在忽明忽暗的街燈下短暫對視。
寶綻扳不開門,只好掏手機,“你再不停車,我報警了!”
小伙皺起眉頭,這才信了他是真的上錯車,但賴著不讓他下去:“你報,”他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你自己上的我車,我又沒怎么著你,警察來就來唄。”
“我上錯了你就不讓我下去?”寶綻點開撥號鍵盤,“你圖什么!”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找警察,而是給匡正打電話,“哥!”
“馬上到,”匡正的聲音總是那么穩,“公司出來的路口查酒駕,你在樓上等我,太冷了別下來……”
“哥,”寶綻抓著電話,很窘迫,“我、我上錯車了!”
那邊靜了一秒,沒理解:“嗯?”
“我……”寶綻的臉通紅,很丟人,“他不讓我下車,開走了!我現在在西邊這片大房子附近,你……你快來!”
匡正捋了一下他的話,寶綻上錯車……讓人拐了?雖然覺得荒謬,但立即變道,抄近路往那個方向趕,“定位發我,”他很冷靜,“別怕,保持通話……”
突然一下,那小子要搶寶綻的手機,幸虧寶綻反應快,往后一閃:“你……干什么!”
匡正聽見了,死瞪著路面,電話里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碰你怎么了,你金鑲銀鑲的,不能碰啊?”
“寶綻!”匡正擔心他遇到了變態,握方向盤的手汗濕了,沖著電話嚷,“別激怒他,等我,我馬上到!”
寶綻并不害怕,從聽到匡正聲音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有底了:“我告訴你,我家里人這就過來,你現在靠邊停車讓我下去!”
“嘖!”那小子無所謂地翻個白眼,“不就是住一起的‘哥’嘛,我不聾,讓他來,看是他的車快,還是我的車快!”
說著,他轟起油門,寶綻連忙給匡正發定位,九點半,路上的車仍然不少,他擔心地囑咐:“哥你……一定注意安全!”
怎么可能注意安全,匡正滿腦子都是他,寶綻在來路不明的人車上,他只有拼命,把穩方向盤,儀表盤上的紅色指針不斷攀高。
寶綻也知道他慢不了,轉過身,扒著座椅往后看。
“我去,”那小子說風涼話,“至于嗎?”
沒多久,匡正追上來了,一路超速闖紅燈,閃著頭燈出現在寶綻的視野里,寶綻立刻抓起電話:“哥我看見你了!”
“藍色阿斯頓馬丁?”匡正在電話里問。
“就那panamera?”那小伙口氣輕蔑。
兩邊的車牌子寶綻都說不清,只能自責,怪自己冒失,害他哥大晚上為了他在馬路上狂飆。
“你看沒看清我是什么車,”那小子很來氣,“這也能認錯?”
“你開飛機開火箭跟我沒關系,”寶綻冷冷的,就一句話,“我要回家。”
“家”這個字似乎刺激著那家伙了:“媽的有家你大晚上濃妝艷抹往豪車上鉆!”
寶綻看著匡正像一顆流星,灼熱著,閃耀著,橫沖直撞向自己接近,一顆心滾燙,忍不住吼:“誰濃妝艷抹了!”
那小子沒想到他嗓門這么高:“你!”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濃妝艷抹了!”
“我兩只眼睛全看著呢!”
寶綻忍不住口出惡言:“你瞎!”
“你屁顛屁顛地往我車上竄,”那小子嚷,“你才瞎!”
寶綻長這么大沒跟人兇過,簡直要氣炸了,他知道危險、知道不對,可還是忍不住去抓那小子的方向盤。
“我操/你媽!”那小子推開他,腳下連點剎車,趁這功夫,匡正趕上來,猛開到右道,響著喇叭和他齊頭并進。
寶綻拍著窗戶,一聲聲喊哥,匡正聽不見,但看他那個無措的樣子,心都揪緊了,當機立斷,指了指自己的安全帶。
寶綻疑惑,那樣子像是讓他系安全帶,可為什么?
盡管不理解,匡正讓他做,他當即照做。
匡正看他系好了安全帶,深吸一口氣,突然提速,同時向左打輪,不要命地往阿斯頓馬丁前頭橫過去——對方的前臉正對著他的駕駛室,如果發生碰撞,他整個會被撞癟。
“我操/你媽!”那小子猝不及防,一腳剎車踩到底。
“哥!”寶綻眼看著匡正打橫過來,整顆心都停跳了。
電光石火間,他明白匡正為什么讓他系安全帶,是為了他安全,可他就沒想過自己的安全嗎!嘎吱一聲,車身往前狠狠一晃,停住了。
安全氣囊沒彈出來,兩輛車也沒碰上,寶綻瞪著眼睛坐在副駕駛,旁邊那小子及時踩住了剎車,匡正毫發無傷。
“我操/你媽了個逼!”他罵,“找死別拖著別人!”
Panamera打開門,匡正走下來,寶綻緊盯著他,看他繞到后備箱,從里頭拎出一根高爾夫球桿,拖在地上,徑直走向自己。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那小子解開安全帶想下去,但沒來得及,匡正向寶綻做了個躲避的手勢,一桿子就朝副駕駛的窗戶砸下來。
玻璃不是一下子碎的,而是咚咚響著,慢慢布滿蜘蛛網紋,匡正也沒用衣服護下手,一拳頭打進來,甩著零落的碎片摸到門鎖,啪地打開。
寶綻說不清這一刻的感覺,他從小沒有爸,媽又不夠疼他,后來雖然有了師父一家,但這感覺和那不一樣,不是師徒兄弟的情分,而是向往、忐忑、悸動,可以為對方舍生忘死的愛。
車門從外頭拉開,寶綻撲進匡正懷里,像是撲進一個等了許久的懷抱,不顧難看,不顧丟人,不顧所有人的目光,死死抱住。
“沒事了,”匡正扔下高爾夫球桿,用帶血的手揉著他的腦袋,“哥來了。”
“我操/你……”那小子打量匡正的身高體格,沒敢下去,“媽的你們搞屁/眼兒砸老子的車干嘛!”
匡正沒理他,摟著寶綻回panamera,等他坐進副駕駛,走回來,掏出名片夾,扔一張給那小子:“玻璃賠你,少廢話。”
他多一個字都沒有,返身上車,掛檔、給油、一個利落的甩尾,碾著一地玻璃碴子絕塵而去。
開出了很遠,寶綻仍然心有余悸,瞧見匡正握著方向盤的手,拳峰上有一排細小的傷口:“哥,我……”
“沒事,”匡正不讓他說自責的話,“別多想,不是你的錯。”
“因為我上錯車……”
“上錯車沒有錯,”匡正篤定地說,“錯的是脅迫你的人,你只是受害者。”
“受害者”三個字讓寶綻真正放松下來,破碎的玻璃、彎折的球桿、差點發生的交通事故,都不是他的錯,匡正也沒有怪他:“我當時懵了……他突然把車鎖上,我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匡正繃著嘴角,沒說話。
“他為什么不讓我下車……”寶綻絞著手指,“為什么非要弄成這樣!”
匡正嘆一口氣:“你看看鏡子。”
“啊?”寶綻愣愣的,“我臉……怎么了?”
匡正摁個按鈕,車頂的小燈亮起來。
寶綻去翻鏡子,看到薄光下的自己,呆住了,半深半淺的長眉,嫣紅的眼角,嘴唇上還帶著一點胭脂——離開如意洲時太著急,他沒把妝卸干凈。
“怪不得……”剛才那小子說他“濃妝艷抹”,他居然真的是濃妝艷抹!
匡正無奈地問:“你知道自己很漂亮嗎?”
寶綻茫然地眨了下眼:“我……不是女孩。”
“寶綻,”匡正覺得今天必須說一說這事了,他打個燈,靠邊停車,“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女性在被消費,尤其是萃熙華都周圍……”他不知道該怎么說,紙醉金迷的富人區、專搭豪車的年輕男女、變相的□□易,“很復雜,你要保護好自己。”
寶綻懵懂地看著他。
“從萬融臻匯到如意洲,三個路口,”匡正蹭去他眼角的油彩,“都能發生這樣的事,以后要是需要出差應酬,你讓我怎么放心走?”
“哥,”寶綻抿緊了嘴唇,“以后不會了,我保證。”
匡正心里的焦躁不是他一句“保證”就能平息的,他害怕,怕他以為的兩情相悅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怕寶綻會認識新的、更好的人,怕他隱忍的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人捷足先登。
“對了,哥,”寶綻這時問,“剛才你拉我下車的時候,那個人……”他猶豫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說我們……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