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國朝這些人就是沒打疼,不重重的挨幾頓板子,打出血,你算是喊不醒他們。”
看到何長纓黑著臉孔望著聶士成一行,在泥濘中北去的背影,沈兆翱一臉的不屑。
“聶軍門的眼界,在大清這些將軍里面,算是一流的了;不過在國朝這個大醬缸里呆久了,免不了被這個大醬缸的熏得分不清味道;不說這些了,做好咱們自己的事情。”
何長纓對沈兆翱說道:“你先去對岸,約束軍隊,采買一些肉禽;這幾天士兵們都辛苦了,晚餐盡量做豐盛一些。”
“今晚怎么歇宿,城外估計沒法宿營?”
“老規矩,都在百姓的屋檐下睡覺;告訴各連排,手臂上的紅布條都給我綁好了,把咱們和那些土匪兵,鴨蛋兵,給我區別開。”
——
聶士成和手下十幾桿親兵,光著腳板,一步一滑的走在被援朝軍踩的****的大路上,朝著博川方向走去。
“哥兒們加把勁兒,這些學員軍都能走到大清河,咱們也能走到博川城,等到了城里我請大家喝酒吃肉;”
聶士成歷來愛兵如子,并不以自己身份尊貴,而擺架子:“明天有著新軍的馬匹,大家就不用走得這么辛苦了。”
“大人您情瞧好了,咱們運步如飛,豈能比不上那些新兵蛋子?保準兒夜黑前就進博川城。”
對于大清河邊那些一個個牛氣哄哄的學員蛋子,這些總兵大人的親兵們,那是打心眼里瞧不起。
牛氣什么,爺爺們可是在臺灣屠過西洋鬼子,在牙山打過東洋大兵的硬漢,有什么場面沒見過?
有能耐去和東洋大兵去練練,估摸一聽到東洋的炮響,一個個就跟兔兒相公似的尿性了!
“你們聽,他們在唱什么,這曲兒好奇怪?”
聶士成耳朵里突然聽到河畔那邊傳來的歌聲,很陌生,也很激昂。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背負著崛起的希望,
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
我們是善戰的前衛,
我們是鋼鐵的武裝,——”
聶士成站在泥濘的大路上,靜靜的聽著,如癡如醉。
——
接下來兩天,整個北朝鮮的天空藍的讓人心悸,陽光很快干燥著大地,等到3號上午,雖然路面依然濕軟,不過腳丫子踩上去,軟泥只能淺淺的蓋住腳面。
9月3號中午,援朝軍抵達順安驛,在這里休息了半個時辰,簡易的吃了窩頭咸菜。
在何長纓下達重新行軍的命令以后,所有的士兵都迫不及待的興奮的朝著平壤方向大步行去。
因為大家都知道,從津門到安東,再到安州,經過這半個月的艱難跋涉,終于要到平壤了。
下面就是在異國的大城里面歇息著,東洋兵來了,就照死里打他們,不來大家就在城里舒舒服服的候著。
“走呀,到了平壤就不用再跑了。”
“去了朝鮮請約翰先生給我照一張像,我寄回去給我爹媽看看。”
“哈哈,你小子不是讓你爹媽看吧,是想讓你的娃娃親女子看吧?”
“哈哈——”
隊伍里一片嬉鬧。
“他麻痹,這一路老子腿都快走斷了!哥幾個,到了平壤老子請客,先等歇過來勁兒,底下能硬了,明兒再弄幾個朝鮮女人樂呵樂呵。”
“隊長義氣,麻痹,老子當著五六年什長,現在成了大頭兵不說,這兩天天天啃窩頭!”
“小聲點,你找死啊?沒見北塘那邊四個傻貨,被學員們趁黑揍了個半死!”
“他敢,老子可不像那些軟蛋,早就跟他們紅刀子進白刀子出!”
“都閉嘴!”
步兵四連軍官預備隊隊長,原大沽炮臺守軍的哨長李搏虎,狠狠的瞪了滿嘴怪話的手下一眼:“這么遠,這么累,都他娘熬過來了,別到了平壤卻給老子整事兒!”
北塘練軍程冠德和洪家定,帶走了三十余名‘自己人’投靠李經方,其中就包括十個什長,剩下七十三個爺爺不親姥姥不愛的大頭兵,就被何長纓連著大沽那一哨炮臺守軍,統統強行打散到各個連排。
對于北塘練軍,正所謂群龍無,所以比較好處理,而大沽炮臺那些什長們,就麻煩了一些。
何長纓干脆讓原來的哨長李搏虎帶著,組成四連軍官預備隊,準備觀察一段時間看看。
結果這些天下來,北塘練軍的那些士兵怨聲載道,怪話連連,倒是大沽炮臺這些士兵表現不錯。
走著走著,在西斜的夕陽里,一座博大的雄城,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
平壤到了。
——
平壤,大清領事館。
李經方和葉志兩人陰沉著臉色坐在簽押房里,許久無話。
李經方來到平壤已經十來天了,由最初的興奮和雄心勃勃,到了現在變成了滿肚子牢騷的有心無力。
在8月22日進入平壤城,李經方還沒安頓下來,就匆忙召集眾將,商議戰事。
建威將軍,高州鎮總兵左寶貴先站起來,慷慨激昂的提議與其六路大軍死守平壤,不如主動渡過大同江,直撲漢城,和日軍決一死戰。
李經方聽得連連點頭,正準備說‘甚合我意’。
旁邊坐著的衛汝貴,當即就不陰不陽的開口潑冷水了。
衛汝貴強調這大軍守平壤是中堂定下的方子,想去打漢城,你左寶貴只管去,沒人攔著;不過他的6ooo盛軍,就按著中堂的旨意,在平壤城守家門。
左寶貴一聽,當時就炸了,職責衛汝貴的盛軍軍紀敗壞,把平壤城的百姓禍害的民不聊生。
衛汝貴身為李鴻章的合肥老鄉,又是李鴻章的心腹大將,這平壤近兩萬軍馬,他的盛軍就占了三分之一,豈會吃左寶貴這個跟在八旗屁股后面的跟屁蟲這一套。
當即,衛汝貴的丘八脾氣頓時就上來了,摔了杯子,要跟左寶貴到院子里單挑。
眾人好不容易分開罵罵咧咧的兩人,聶士成就提出了一個折中的,似乎也很可行的建議:
既然固守平壤是中堂定的基調,那么不如把一半兵力散在大同江北岸各個渡口據點,布下重兵大炮,防止日軍渡江。
同時派出小股精銳騎兵,朝著黃州郡,原祥城,江西大安郡方向滲透,偵察敵情。
然后針對所得情報,再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然而鑲白旗護軍統領豐升阿,立即就表示自己只有區區一千五百余人,而且還有一哨騎兵守在安州,眾將只管放心出去,這平壤城就由他的奉天馬步盛字營和吉林練軍來守護。
而葉志也提出,平壤各渡口房舍狹小,已有足夠的軍隊防守,以后如有必要,隨時都可以從城內抽調軍力補充。
況且中堂一直在和西洋各國領事商議調停的事情,東洋那邊雖然一直曖昧不定,不過這么久沒有東洋6軍過來的蹤跡,說不定就不會再過來了。
總之一句話,大伙兒都好好的在平壤歇著,賭博喝酒玩朝鮮女人,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最好的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