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援朝軍在九連城開軍事會議,決定下一階段的事程的時候。
北洋軍務幫辦宋慶和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的第二次會晤,也在鴨綠江口的沙河子同時進行著。
兩人匆匆數語,到最后依然是不歡而散。
從始至終,板著一張老臉的依克唐阿都是一句話:奉旨防九連城。
弄得宋慶恨得牙直癢,如同狗咬刺猬,無從下口。
沒奈何,宋慶只好跑到安東電報局,繼續(xù)給李鴻章電報,找救兵。
“——若幫辦、將軍同駐于此,兵勇參雜,恐又蹈平壤之轍。其不能展布情形,務乞電奏,請飭依將軍專顧北面長甸河口一帶。否則,惟有慶率游兵北顧,以中、南各段請依策應,方免疏虞。”
眼看大戰(zhàn)將起,依克唐阿卻死活不松口,表示屁股絕對不離九連城。
這一次急毛炸了的宋慶為了攆依克唐阿滾蛋,也不管忌諱不忌諱,甚至直接拿朝鮮的潰敗說事兒,威脅李鴻章和朝廷讓步。
津門,直隸總督府,簽押房。
李鴻章很快就得到了宋慶這個電報,而他此時正在生丁汝昌的悶氣。
“力疾上船,訂期出海,呵呵,他丁提督真是勇氣可嘉,這么有勇氣,大東溝海戰(zhàn)他打得倒是真漂亮;還有這個宋提督,‘恐又蹈平壤之轍’,這是在說我李鴻章昏聵,用人不明啊!”
李鴻章把手里兩張薄薄的電報紙,‘嘩嘩’的甩得直響,滿臉的羞怒。
“中堂,丁汝昌這是在向朝廷表明態(tài)度,想戴罪立功,不過水師定遠鎮(zhèn)遠才將將勉強修復,各艦新補充的水手都還沒來得及熟悉艦艇;這么冒然出海浪戰(zhàn),說句不中聽的話,水師真的出海,假如再遇上東洋艦隊,能不能回來都是一個問題。”
張佩綸這些天一直陪著李鴻章殫精竭慮,這個四十六歲的中年儒生,以著可以明顯看出的趨勢衰老著,不僅臉上的皺紋多了,連大辮子上面的白也增添了許多。
此時,張佩綸目光明亮,斬釘截鐵的對李鴻章說道:“水師萬萬不可輕易出海。”
“我覺得還是長纓說的在理,只要咱們水師保持著威懾力,然后在金州大連一線建立牢固的6上防線,那么倭夷遲早都會不敗而敗。”
李經方也出聲贊同張佩綸的意見。
“袁世凱啟程沒有?”
李鴻章突然跳躍的問大兒子。
“前天剛剛走,他和唐紹儀一起乘船到營口,然后赴遼陽;周馥哪里這些天突然又不催了,看來他對宋慶依克唐阿始的鴨綠江防線充滿了信心。”
李經方的語氣里有一絲嘲諷,九分無奈。
自從聽了何長纓的分析了之后,李經方就已經對鴨綠江防線徹底的死了心思。
三萬對三萬。
你的三萬軍力里面,左三千右三千,在百里鴨綠江防線兵力處處分散,平均一里才3oo士兵。
而人家東洋則是三萬軍馬緊緊握成一個鐵拳,一拳重重擊出。
誰勝誰敗,顯然不言而喻!
這個道理按說是個人都能看得懂,然而大清朝就是這么的邪性。
百姓們是兩眼抓瞎的真不懂,就知道整天瞎嚷嚷,亂起哄。
而清流們卻是根本不愿聽你解釋,更不屑去懂。
他們整天喝著花酒玩著女人,卻一個個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別人掂著腦袋上戰(zhàn)場搏命的事情,指指點點,嘲笑嬉罵,以顯示自己的正氣和才氣。
禮部給事中余聯沅,幾天前上書,居然異想天開的奏道‘乘其東洋兵力朝鮮,國中無備,以重兵襲其東京,如孫韓之伐魏,以救趙。’
禮部侍郎,帝黨健將志銳奏道,‘如清國一戰(zhàn)掃平東洋,則可因此刷新格局,振奮精神,以圖自強,從此昂邁向強國之路。’
編修曾廣鈞認為,‘中國可趁此機會,剿滅東洋,建立奇功。如此,既可除臥榻之患,又借以震懾西夷,豈不美哉!?’
御史張仲炘在奏折中稱,‘李鴻章之子李經方出使東洋時與倭夷皇室往還甚密,并議聘明治天皇女為兒媳。’
監(jiān)察御史安維峻污蔑衛(wèi)汝貴在平壤戰(zhàn)場‘觀望不前’‘不戰(zhàn)而逃’,口口聲聲說衛(wèi)汝貴的盛軍統領是花三萬兩銀子買來的。
明著是攻擊衛(wèi)汝貴,箭頭卻是直指李鴻章。
更有甚者,還有清流獻計讓津門的漁民乘船到東洋各海港,封鎖他們的出海船只,而只有滿腔熱血,對世界根本一無所知的光緒皇帝,竟然下懿旨讓李鴻章‘酌辦’。
人家東洋都重兵打到家門口來了,這些無知而愚昧的家伙還這么胡攪蠻纏。
焉能不讓人怒而絕望?
而真正稍微懂一點的老佛爺,翁同龢,劉坤一,這些巨鱷大佬們,不是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就是磨刀霍霍的等著北洋轟然倒地,來分享這頓狂歡的盛宴。
“把宋慶的電報轉給總理衙門,這事兒,既然他們接了,宋慶現在又一心巴望著皇上那邊,我一個糟老頭子能管得了么?”
李鴻章有些負氣,然而事關水師這點老底子的時候,他卻不敢恣意撒氣,對張佩綸說道:“幼樵你擬一個電報,讓丁汝昌給我老實在旅順呆著;告訴龔照瑗,英法兩國的水師提督給了咱們密報,倭寇可能要從大連灣附近登陸,抄襲旅順,讓他們加強防御,加快征兵。”
朝鮮,大東溝南七十里,鹽州。
經過了近二十天的跋涉,日軍第十旅團一路架橋修路捉拿苦力,終于在14號落日之前,抵達鹽州。
不久,立見尚文率領眾將,躊躇滿志的登上了鹽州的城墻,望著西方漫天的霞光。
在那個方向,就是大東溝。
近一個月前的那場舉世震驚的大海戰(zhàn),帝國海軍的勝利,成為這場清日戰(zhàn)爭的轉折節(jié)點,一舉奠定了帝國未來的戰(zhàn)爭方向。
從之前的局部朝鮮戰(zhàn)爭,一舉擴大到全面的征清之戰(zhàn)。
“諸君,那里就是鴨綠江,帝國千萬年一直夢想,卻從來沒有真正抵達過的地方;”
立見尚文抬起手臂指向西方:“后天,你我,我們光榮驕傲的第十旅團,將會實現帝國千百年來孜孜以求的夢想,飲馬鴨綠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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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萬歲!”
站在立見尚文身邊的富田春壁,滿眼冒著炙熱的光芒,大吼起來。
“天皇萬歲!”
頓時此起彼伏吶喊聲,在整個鹽州上空滾蕩。
“我皇御統傳千代,
一直傳到八千代。
直到細石變巖石,直到巖石長青苔。——”
隨即,這《君之代》在整個鹽州城內,高昂的唱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