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素臣每說一個城市的名字,福島庸智,仲木之植,還有低頭直立的幾個大隊長的臉上就要羞愧一分。
“這支大清的新軍,始終是帝國的一個麻煩,在朝鮮,鴨綠江,遼南,包括現在的山海關;假如今天不是這支新軍的適時增援,東西羅城必破!”
大久保利貞滿臉怒火的說道:“我建議下一步暫時放開東西羅城,著重攻擊北翼城,徹底殲滅他們!”
作戰室內一片寂靜,人人都等著山口素臣的決定。
“今日之戰,已經表明了清軍并不是你我想象中的那么無能,北翼城的新軍確實打得勇猛而且多智,然而東羅城即使沒有新軍的增援,仲木你們也不一定能夠攻陷。”
看到仲木之植面紅耳赤,山口素臣就安慰了一句:“當然,東羅城的清軍人數是第三大隊的數倍,而且都是連發快槍,又是占著防守的地利。”
“還有從關城沖出來的數千清軍,即使他們拿著落后的抬槍,鳥統,甚至大刀長毛弓箭,卻依然有死戰的勇氣。”
山口素臣沉聲說道:“戰斗帶來了傷亡,然而戰斗也會觸進其成長,既然已經摸清了清軍的情況,我不會再給他們成長的機會;”
聽到山口將軍這句豪言,所有的軍佐們都筆直挺立,等待著將軍下令,立即全軍總攻,一舉拿下關外三城。
“從現在起,全軍停止一切戰斗行為;保持警戒,由參謀部規劃,著手建立迎接第一軍的營地設施。”
聽到山口的命令,作戰室里面的日軍軍佐參謀們,都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你們要的是攻下山海的榮耀;而我,——”
山口素臣用不可置疑的語氣說道:“誰來攻占這個榮耀,以及未來的津門,燕京,我都不關心;我只需要看到只要帝國勝利!”
“報告,廣島大本營電。”
一個電報少尉,把一封電報呈給山口素臣。
所有的軍佐們都是一臉的期待,心想著我們沒有權利改變將軍您的決定,大本營總可以吧。
“——戰報已知,第三旅團立即停止一切不必要的軍事行為,整理防區營地,等待山縣司令抵達。——川上操六。”
津門。
“勝利,勝利!”
“王師威武,殺敵盈野,殺敵盈野!”
滿街小巷,各種歡呼不絕于耳,而有了光緒的特旨,重新開始招募新兵的抗倭軍招兵處,更是人山人海。
潮音寺,李家別院。
“居然是大勝,不會又是葉志超那一套吧?嗯,不可能,——”
李鴻章立即搖頭否定掉自己的這個猜想:“這事兒離著京師太近,瞞不住;況且功亭也不是這樣的人。”
看到岳父望過來的眼神,張佩綸提起了精神,開始跟岳父分析這件事情。
現在別院門庭冷落,罕無人跡,除了前些日來了一道想讓老岳父步曾文正公后塵的,背負天下罵名的圣旨,再也沒有一個人來拜訪。
希望自己的分析,能給岳父找到一絲在直隸總督位置上,那種叱咤天下的感覺,聊以安慰吧。
“山海諸軍的情況中堂您也不是不知曉,除了咱北洋四營盛軍,一營仁字軍的精銳老兵,就算加上何長纓在大沽兵營由洋人訓練的一千新兵,王連三的三營老魯東軍,也不過區區十營而已;其余皆不堪。”
聽了張佩綸的這些話,李鴻章點頭認可。
看到岳父點頭,張佩綸如同伯牙遇到鐘子期,頓時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說道:“這些營頭仗著山海雄城,進攻不足卻守城有余;想來今兒倭夷大舉進攻,不過面對雄城快槍,沒有討到便宜,就主動撤退而已。”
張佩綸笑瞇瞇的說道:“就是這么一回事兒。”
“嗯,幼樵說得有理。”
李鴻章看到這些天來,一直強作笑顏,意志消沉的張佩綸,終于恢復了一絲直隸總督府的那種紋枰天下的自信,不禁高興的笑了出來。
今天的對話,能讓跟我一個老頭子一起受委屈的赫赫有名的‘翰林四諫’張幼樵,找到一絲在直隸總督府時那種指點天下的感覺,也算聊以安慰吧。
“老爺,外面來了一批快馬,說是大少爺的信。”
厚厚的布簾外面,老管家滿聲喜氣的稟告著。
“啊?”
李鴻章和張佩綸都是又驚又喜。
“原來如此!”
“打得果真慘烈!”
張佩綸昂揚頓挫的讀完李經方的書信,兩人均是如暢飲美酒,身心舒暢。
“有了這次大捷,皇上總不會再按著老佛爺的心意,逼著我低三下四的去找洋人談議和吧;誰愿意遺臭萬年!”
說道這句話的時候,李鴻章怎么也忍受不住心中的憤怒,如天雷隱隱,在堂內嗡鳴。
皇上逼著我北洋跟倭夷水陸大戰,卻指使帝黨處處制肘。
把我北洋大將紛紛捋官下獄,精兵拆的七零八落,謀奪我北洋,然后污我名聲。
然后把我像垃圾一樣,掃進這個幽暗院落。
這些我都能忍。
然而現在卻變本加厲,和老佛爺一起逼我和談。
這豈不是要讓我比老師更加的遺臭萬年?
我湘淮兒男,為你愛新覺羅打太平,打捻子,打法蘭西,打各地教匪,打東洋——
流了多少的血,戰死了多少的湘淮兒郎,留下了多少的孤兒寡母,結果一個個卻要落得今天這個悲慘下場?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況是他大清第一重臣,名滿天下,一手建立出北洋這個龐然大物的李鴻章!
“幼樵,你我就在這個小院子里,細看外面的濤生云滅;有了老頭子我的這個前車之鑒,好好的看一看他們能走出來一條怎么不一樣的新路。”
正所謂‘正在此山中,云生不知處’,現在李鴻章跳出了那座山,再回眼看去過往的云煙,自然能夠看清很多以前并沒有十分注意,或者沒能看得太明白的東西。
比如,那本書,那些歌。
比如,適時跳出了旅順那個圈子,而現在旅順應該已經被抗倭軍完全掌控,可以說和朝廷暫時是內外斷絕。
再比如,那首驚艷絕倫,霸氣磅礴的《沁園春·雪》。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這是何等的氣概?
不是放眼天下皆山小,借問九鼎重否之人,哪能寫出如此孤絕之辭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