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魯招妹的咋呼,城墻抗倭軍眾將才仔細的看到,一馬當先走在前頭的王文錦,手里面正掂著一把連著鞘的寶劍。
于是,眾將無不駭然變色!
自從大清開國伊此,就沒有延續明朝賜予大臣‘尚方寶劍’這個慣例。
對于地方大員(如總督、巡撫或欽差大臣),皇帝會頒發‘王命旗牌’,作為具有便宜行事的特權。
當年康熙皇帝在清剿葛爾丹時,也不過賜過隆科多一把刀而已,賦予其暫時節制特權。
然而,王文錦此次出京,除了王命令牌,竟然還帶了光緒(慈禧)破例欽賜的天子寶劍,給以先斬后奏的權利。
假如‘誰不聽話’,‘斬的又是誰?’這里面的意味顯然不言而喻。
現在看著王文錦這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如何不讓人心寒,猜測這老頭不會是被何長纓給惹毛炸了,要動用天子劍,來辦何長纓?
在這一刻,徐邦道,賈起勝,唐紹儀,都是臉色卡白,頭皮發炸!
而唐紹儀更是急的咧嘴叫苦,他王文錦也不想想,這里現在是誰的地盤,不等你來拿下何長纓,你們這一群白癡就會被他的心腹打成蜂窩。
可是以后可怎么辦?
事情一旦到了這個死結,何長纓除了反清,將是別無選擇!
那么朝廷將會不惜一切力量,甚至會答應日軍的一切任何條件,祈求日軍發兵攻擊直隸抗倭軍,遼南旅順的抗倭軍,還有跑到遼東的抗倭軍。
這才真是滔天大禍!你王文錦逼反了何長纓,將是大清,乃至華夏的萬古罪人!
“唰唰——”
四周一片輕微的衣服摩擦的聲音,唐紹儀驚恐的看到,守在四周的十幾個衛兵,都悄悄的掏出了腰上的手槍,壓在手上的陰影里面。
“安之,不可造次!”
唐紹儀嚇得聲音發顫,急聲低呼。
“干什么?都收起來!”
何長纓的手心里面全是汗水,聲音雖然是極力的克制,然而還是微微的變調。
現在這事兒,假如王文錦真的不顧大局的要和自己翻臉,下令拿下自己,甚至要當場誅殺。自己當然不會引頸受戮,當然會先把他們殺得干干凈凈。
只是,以后該怎么辦?
事情一旦傳開,大清絕對會不惜一切力量來打擊抗倭軍,十之八九李鴻章會在馬關求兵,然后清日兩國聯兵絞殺自己。
那時候,先不說會有多少士兵會堅定的站在自己身邊,就算是有很多,難道自己率領著他們和大清國內的諸軍交戰?
一旦如此,窮途末路也不過早晚的事情!
在戰后,大清越發積弱,東洋一定會榨取得更多的利益;
——那么自己來到大清,不是在拯救華夏,而是將之拖入更深的深淵里面去!自己豈不成了遺臭萬年的罪人?
“總指揮,大寶劍,大寶劍啊!”
魯招妹聽到何長纓的命令,急的直蹦。
“我眼睛沒瞎!立即收起來。”
何長纓溫怒的斥責著魯招妹,聽得唐紹儀心兒稍定,耳朵里又聽到一句讓他膽顫的話:
“還沒到殺人的時候,急什么急!”
在城墻眾人冰寒的視線里,王文錦帶著一大群廊坊城的官員,氣洶洶的沖了過來,左右拿著的寶劍的穗子直搖晃。
“何長纓,你又搞什么鬼?你小子瘋了!還有徐邦道,賈起勝,這個是唐紹儀吧?之前不認你是期望你戴罪立功,這就是你立的功,袁世凱現在怎么樣了你不知道?何長纓發神經燒城,你們也發神經了!”
王文錦氣得老臉通紅,走過來就是又蹦又跳的大吼著:“這可是天大的罪名,你們別說不懂!之前你還能以倭夷可能來為借口,這次你怎么編!”
“呼——”
城墻眾人心里都是齊舒一口氣,之前就怕這老頭兒一上來就翻臉,拿著天子劍喊打喊殺的把事情逼到死角,弄得大家都得魚死網破。
現在居然還讓何長纓‘編’,這事兒就好搞了。
“既然日軍會來,廊坊城內茅屋密布,很容易就會引發滿城的大火;到時外有日軍破城,上面頭頂炮彈縱橫,城內大火肆虐阻絕,這仗不用打,就已經敗了!”
在解釋的時候,何長纓忍不住心生怒火和幸酸。
自己這特么的是為了誰?特么的不還是為了這個國,這個民族?
不然以哥的洋文水平,去了歐美,憑著超出時代的知識,相對論,造飛機這些復雜的咱搞不來,弄一些小發明小創造,當個左擁右抱金發碧眼的富豪,總不是太難的問題。
“你的這些事情,都是建在倭夷一定會來的基礎上面,假若倭夷兵不來,——”
王文錦冷眼怒視著何長纓,大聲的呵斥道:“那如何?”
‘那如何?’!
“哼!”
一邊雙臂抱在胸前,靠在城墻上的魯招妹,氣得大臉血紅的盯著王文錦,怒哼一聲。
而城墻上站著的錢玉剛,劉余福,齊家才,柳平云,一群抗倭軍的少壯軍人,都是陰沉著臉色,冷視著王文錦。
“不用那又如何,最遲明天下午,日軍就會出現在城外。”
何長纓的話,讓王文錦身邊的一群大清官吏一陣騷動,人人都開始臉色發白。
“既然這樣,何必燒城,大軍出城避戰不就行了?”
對于大軍進入廊坊城內,廊坊縣令侯柏林是一萬個厭惡,真恨不得這些兵痞子趕緊麻溜離開,還廊坊以清凈。
“這駐守廊坊城時皇上親口下得旨意,沒有圣旨,哪個敢出城?真當老夫的天子劍是擺設不是!”
一聽說大軍出城這話兒,王文錦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大跳了起來。
抗倭軍擾民也好,火燒城池也好,只要大軍不出城,事后自然有朝廷找他們算賬,不管自個的事兒。
可是一旦放大軍出城,那可就是自己的失職!老佛爺給了自己這個天子劍,如此的信任有加,到時候自己干脆拿劍抹脖子算了。
‘我就知道!’
何長纓心里冷笑,不再吭聲,靜望著城內的火焰,還有不時的爆破聲。
一直沒有說話的萬本華,突然開口問道:“何都統這是得到確信兒了?”
“安定,采育,高村以北,日軍完全封鎖,不允許任何行人,過不去,不過之南日軍里外來了幾批探子,都被擊殺;有些事情不用去親眼看,按著道理該來的,他們就一定會在該來的時候來!”
何長纓望著北方,不出意外的話,這場大火采育以北的日軍暗哨,也應該看到了吧。
“會來多少人?”
從進廊坊城開始,這是王文錦第一次鄭重的向何長纓詢問這種問題。
“日軍兵力現在大約有兩萬六七的兵力,不過里面有一萬余是軍夫湊數,燕京城郊他們總得留下一萬以上的步兵,至少一個炮兵聯隊吧;估計可能會有一萬五六的步兵,一到兩個炮兵聯隊。”
聽了何長纓的話,王文錦,侯柏林,萬本華的臉色又開始變了。
“四千對兩萬,還有炮兵!這仗可怎么打?”
萬本華失神的自語。
“也不必太悲觀,只要明晚這時廊坊不陷,津門會有大約五千不到的增援;雖然依然很難打,不過到那個時候,即使山縣有朋能拿下廊坊城,也要崩掉他幾顆大門牙,砍掉他幾塊肉下來!”
何長纓臉露堅毅之色,聲音極其自負而且冰冷。
“噠噠噠——”
突然,在月夜之中,兩騎快馬沖到北城墻下,一個抗倭軍偵察兵大聲吼道:“報——,得到京郊暗報,日軍今天下午三時大軍啟程,直奔廊坊而來!”
“呼呼——”
一陣料峭冷風刮過城墻,王文錦,侯柏林,萬本華——,一群大清官吏,均是重重的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