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養(yǎng)心殿。
因為山海戰(zhàn)事,本來大新年早已歸家的文武大臣們,都跪在朝堂,靜聽將將抵達的山海電報。
“——其戰(zhàn),將士上下用心,無不奮勇,參將陶偉泉在炮火臨城時,依然昂然大笑,慷慨而死;雖城池被倭夷的利炮大火焚為廢墟,然諸部將士寸步不退,死守山海防線安然如山。”
“——,此戰(zhàn),陣亡士兵四百六十一人,哨長五人,參將一人,士兵多為死守城池,喪生大炮烈火,重傷三十七人,輕傷無數(shù);糧秣,槍彈,損失尤為嚴重,糧秣,子彈還能從永平府糧庫調撥,槍支卻無從著落。——”
一個老太監(jiān)讀完了劉坤一的戰(zhàn)報,開始讀李經方的戰(zhàn)報。
“——日軍首先發(fā)動三個炮兵聯(lián)隊,近百門大炮齊轟高爆彈,榴散彈,如雨點落下,滿城炮鳴;之后發(fā)動近萬步兵攻擊三城,戰(zhàn)事險要時,一度登上三城城墻;幸將士齊心,拼死搏斗,日軍見無法擴大戰(zhàn)果,無奈主動退兵。”
“——,三城陣亡一千一百零三人,重傷九十八人,副將蔣順發(fā),游擊李大山,守備劉勇標,孫向道戰(zhàn)死,副將梁永義被炸斷右腿,范文禮和日軍拼刺刀,腹部中了一刀,重傷!——”
“——大量防御工事被炮火炸毀,三城內一片廢墟,城墻數(shù)十處被重炮擊中,損壞劇烈;”
“日軍退卻之后,繳獲步槍九百三十一支,俘虜十六人,城墻上格殺日軍尸體清點四百三十具,東胸墻缺口附近清點日軍尸體兩百一十一具,此戰(zhàn)估測擊斃日軍不下千人;勉強打成平手。然而,三城軍隊減員,尤其嚴重,——”
老太監(jiān)讀完之后,殿內一片寂靜。
這事兒,只要是明白人,結合兩封電奏,都聽出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倭夷兵大年三十的還不老實,先用大炮,然后出動上萬步兵攻擊關外三城,雖然最終沒能得手,可是關外三城打得也極為慘烈。
倭夷兵都登上了三座城池的城墻,在上面戰(zhàn)死了四百多人,可想當時三城的兇險。
至于劉坤一和山海關主城,不過是被倭夷兵‘年三十打草摟兔子’,被炮彈炸燃了城池,這四百清兵,估計不是被炮彈炸死,就是被大火燒死。
這個事兒根本都不用正眼去瞧,倭夷兵明顯在打關外三城,除非瘋了心,在這個時候去分兵打山海主城。
再瞅一瞅關外三城的損失和繳獲,看一看關上主城連一個俘虜,一支步槍都沒有繳獲。
事情的真相,就已經不言而喻了。
眾大臣都是長緩一口氣,心里石頭落地。
卻因為搞不懂現(xiàn)在皇上的心思,是大喜,還是大怒,都不敢說‘恭賀皇上’。
按著劉坤一的說法是‘死戰(zhàn)不退’。
李經方說得是‘勉強打平手’。
不過,山海關好歹總算是守住了。
不然大伙兒也別想著過年了,趕緊回家收拾東西,準備逃跑吧。
“何長纓,徐邦道,果然不負朕,還有戰(zhàn)死的蔣順發(fā),李大山,劉勇標,孫向道,重傷的梁永義,范文禮!洋人領兵,果然也有著獨特的犀利之處!”
光緒皇帝沉重的臉色,終于露出了笑容:“水師之前一敗涂地,丁汝昌畏敵,嚇得連港口都不敢出來,換了洋人馬格祿統(tǒng)領,立即敢揚波四海,而且打沉了倭夷的一艘大軍艦,報了大東溝的血仇;這次山海防線雖然打得慘烈,然而終是守住了城池,寸地未失,就是大勝!”
倭夷一戰(zhàn)下漢城。
一戰(zhàn)下牙山。
一戰(zhàn)下平壤。
一戰(zhàn)下遼陽。
一戰(zhàn)下奉天。
這些天,光緒皇帝焦慮的寢食難安。
尤其是昨日得到倭夷數(shù)萬主力到達山海關,光緒整夜都在龍床上輾轉無眠。
假如再一戰(zhàn)下山海!
那么?
就在天近亮時,光緒才筋疲力盡,渾渾噩噩的睡著,結果還沒睡一炷香,就被一個噩夢嚇得大汗淋漓的醒來。
今日山海一戰(zhàn),倭夷動用了百門大炮,上萬兵力,甚至登上了城墻都被重新打了下去,在光緒看來,讓他看到了阻敵于關外的希望。
至少在今晚這個大年夜,他多少算是能勉強入睡了。
“恭賀皇上,賀喜皇上!”
群臣聽明白了光緒的意思,連聲恭賀,指著皇上早點結束朝議,大家各回各家,歡歡喜喜,熱熱鬧鬧,富富貴貴的過大年。
只聽著從紫禁城外傳來的漫天鞭炮聲,還有那一支支沖上高空爆炸的花炮爆響,滿殿的大清重臣們,都一個個心急火燎的如同貓抓撓心。
“洋人總統(tǒng)安格斯,副總統(tǒng)布魯斯,還有分統(tǒng)伯特,卡爾,均與大清有大功;關外守將何長纓,徐邦道,夏青云等,都有大功,需議功重賞,戰(zhàn)死的將領更要厚賞;關上劉坤一,白濟,吳大澄,連順,擇情嘉獎勉勵;由軍機處暫擬。”
光緒皇帝看著殿外漸斜的夕陽,覺得有此大勝,也該放臣子們回家過大年了,就開始下達圣意:
“對于關上槍支糧秣的補充,軍機處發(fā)文給王文韶,酌情補充;關外三城乃山海關防御重中之重,近日抵達駐扎在廊坊的李占椿15營皖南兵,丁槐5營苗兵,還有兩江的兩營清淮馬隊——”
說到這里,光緒皇帝有些遲疑的思考。
“啟稟皇上,臣有奏。”
翁同龢一聽就急了。
現(xiàn)在關外三城由李經方主持,里面又都是北洋皖省將領,而且太后又有了啟用李鴻章的跡象;雖然李占椿和手下的兩個分統(tǒng)都不是淮系,然而手里的大兵可都是清一色的淮人。
這情形看著可是很不妙!
“準奏。”
光緒一看老師有話要說,頓時高興的準許。
“廊坊為京津中途重鎮(zhèn),和通州張家灣的程文炳,薊州的董福祥,這三部兵馬的三萬大軍,正好在京師東面扎了一個大口袋;事關大清萬世基業(yè),請皇上三思啊!”
翁同龢越說越激動,老淚橫流的磕頭不止。
“請皇上三思。”
一群大臣一聽老翁這么說,也都覺得邊上的大兵自然是越多越安穩(wěn),都磕頭齊呼。
這些不討喜的話,要是換一個人說,光緒一定勃然大怒的下旨把這個滿嘴昏話的老家伙拖出去,也不管過年不過年,一頓棍棒錘個半死。
然而現(xiàn)在這話出自滿臉淚水的老師嘴里,光緒就只會感動的認為老師這是真的一心為他著想。
“那就把兩營清淮馬隊,調撥給何長纓指揮;再從漢納根小站‘定武軍’里抽出一千士兵,分給關外三城。”
“皇上圣明!”
翁同龢連忙磕頭馬屁。
“皇上圣明!”
滿殿齊呼,一個個心里舒口氣的想著,折騰了一天,終于能夠回家過大年了。
“啪,啪,啪——”
在漸斜的夕陽里,滿京城都是‘噼噼啪啪’的鞭炮聲。
整個京城都籠罩在淡淡的青煙里。
一片祥和喜慶。
似乎今年風調雨順,四海清平,又是一個吉祥如意的歡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