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表面上撫順還是大明的地盤,掌管此地的還是千戶所游擊李永芳。可‘天下第一大修士’周青峰暗中控制撫順的消息卻在市井大規模傳播,畢竟周青峰奪權的手段還是酷烈粗糙了點,有些職位是直接塞人占據,排擠其他既得利益團體。
所有人現在都暫避鋒芒,不想落得趙一鶴大人相同的下場。心懷不滿的人也在暗中觀察,就等著別人去當出頭鳥,也等著看周青峰是不是要把在城西的手段用在全城。比如大搞衛生——只要去過城西的人對這點倒是挺期待的,畢竟臟亂差的環境沒誰喜歡。
可大權獨攬的周青峰卻不干這些瑣事了。他只是以李永芳的名義,拿出戶籍黃冊要求重新登記全城人口。同時他還在自己體系內進行一次正規化的考核考察,毫不留情的淘汰了一批不合格的人員,吸納一批年輕有為更有素質的人口進來。
對于城中的變動,關注的人頗多。最為留心的只怕就要屬曾經高朋滿座,如今凄涼倉皇的王凱王員外了。自打‘采煤村’一戰,他連撫順城都不敢回,繞城而走去了沈陽。而在沈陽待了一天,他就聽撫順來的人說李永芳與周青峰和好如初的官方消息。
“屁個和好如初。”王凱的產業遍及整個遼東,可老巢還是在撫順。可現在撫順一丟,等于去了他半條命。尤其是他的管家暗中反水投靠了周青峰,更是把他所有老底全部泄露了出去。
三十多載辛苦,一朝全失。
王員外真的不甘心啊!
這幾天王凱在沈陽心若死灰,整日的悶悶不樂,幾乎想懸梁上吊算了。直到他在沈陽的仆人傳來一份最新的消息,說周青峰在撫順搞什么‘治理整頓’,又放出風來在招納賢才。
“老爺,小的派去探聽消息的人回來說,撫順好些說書的在市井四處宣揚。傳言周青峰把他手下一百多人給驅逐出來,甚至有從額和庫倫跟著他回來的貼身老部下。”
哦……?
王凱在沈陽的家宅也相當寬敞,他這兩天就在后院休憩。來自撫順的消息總是能第一時間送報進來。而在后院卻不僅僅王凱一人,前些日子敗退的譚峰也在。他是逃離戰場時跟王凱匯合,兩人相互依靠來到沈陽。
除了譚峰,曾經想刺殺周青峰的‘詭刺’竟然也在。這個刺客半路逃離,卻又半路加入,也算是跟王凱一伙了。王凱雖然倒了大霉,危難時刻卻對兩人并不抗拒,反而予以接納。‘詭刺’顯露原型是個消瘦的中年人,放在人堆中毫不起眼的那種。
聽到周青峰連從額和庫倫跟來的老部下都驅逐,譚峰倒是有幾分詫異。他在城西的勢力內部待過,深知周青峰起家時就靠那么二十多個奴隸跟隨。這些人對周青峰忠心耿耿,被依靠為嫡系骨干。
“有說因何而被驅逐?”后院涼亭內,譚峰問來報信的仆人。
仆人說道:“周青峰對此事似乎毫不避諱,反而大肆宣揚。被驅之人都犯下各種過錯,大多是無能懶惰,不肯上進之類的。他甚至公開說自己是無情之人,不會因為昨日之功抵消今日之過。想要拿高額的工錢就要不斷努力,他才不會吝嗇錢財。現在撫順城內都在議論此事,都說周青峰刻薄寡恩,不念舊情。可這么吵吵嚷嚷之下,原先李大人被奪權的事沒人再管了。”
能在周青峰手下干活,一個月銀錢從來不少拿,眼紅的人絕對不少。從額和庫倫跟著周青峰回來的,更是每個月薪水加津貼能有二十多兩,叫人羨慕的很。如此好的工作說沒就沒,確實叫人驚詫。
‘詭刺’在三人中修為最高,他獨自站立一邊說道:“周青峰此舉大概是想惑人耳目,擾亂視聽吧。他也真是大膽,定是用什么酷烈手段控制了李永芳才能做這撫順之主。只可惜堵住了市井的嘴有什么用?他又堵不住遼東巡撫和遼東總兵官的嘴。”
王凱坐在涼亭內正泡茶,對‘詭刺’的判斷微微搖頭,卻不爭辯。他對自家仆人問道:“還有什么別的消息?”
仆人說道:“除了趕人走,周青峰還在招人。”
“他又招人?”王凱苦笑幾聲,對譚峰說道:“你這位舊主最喜歡花錢招募人手,這都不知是第幾回了。”
譚峰也在品茶,聞言卻笑不起來,“你們莫看周青峰喜歡花錢,他賺錢的本事更大。他招募人手厲害,調教人手更厲害。他在城西才半年時間,勢力擴張百倍卻能撐得住,實在是手底下能人輩出啊。”
“說的也是。”王凱點頭道:“高大牛不就是周青峰調教出來的么?據說那小子之前就是街頭餓殍,一口氣沒上來就要死的那種。現在人家居然成了堂堂把總,手下掌控著好些精兵,甚至能以弱勝強把李大人的家丁趕跑。”
一提到高大牛,譚峰便是滿面怒容,恨的將手中茶杯都捏爆。王凱瞥了他一眼,低聲勸道:“譚兄當自省,你明明比高大牛強,為何卻被他打敗?沙場爭雄不在一刻,你何不拿我名帖去張總兵府上拜會?王某在張總兵哪里還有點面子,說不定能幫譚兄弄個一官半職。”
譚峰又恨又惱,卻被王凱說動了心,長嘆一聲后討要一張名帖就出門去了。‘詭刺’看著譚峰離開,卻嗤笑說道:“這個傻子好像還不服氣,難不成想留下來跟周青峰斗不成?他可知九級大修士有何等威能?我們上去連人家一個眼神都撐不住。”
王凱覺著‘詭刺’的腦子是不是有點不好使,譚峰擺明是功名心太重,哪里是要去跟周青峰斗?他口中不好直說,于是問道“‘詭刺’老兄,你又有何打算?”
“我本是被谷元緯拉來的,現在看來撫順那潭水太深,我可不敢再去招惹周青峰了。”‘詭刺’搖了搖頭,忽而化作一團風吹走,人在空中就喊道:“我也沒地方可去,不如幫譚峰一把。”
王凱現在確定‘詭刺’真的腦子有問題,行事完全沒個條例。他也長嘆一聲,又對仆人問道:“還有什么消息嗎?”
“有。”仆人說道:“府上的曾管家現在成了周青峰手下什么商貿科的科長。老爺在府上留下的產業好像被他一把抓了。”
王凱嘭的一下猛砸茶桌,茶壺跌落,滾燙的茶水潑灑一地。仆人驚的亂跳,只見自家老爺的圓臉憋的通紅,苦大仇深地罵道:“這個老混蛋,枉費我這么些年對他信任有加,他竟然背地里捅我一刀。”
仆人心里猶豫了一二,卻又說起另一件事,“老爺,據說北地女真努爾哈赤真的在厲兵秣馬,想要攻打撫順。”
王凱氣的叫罵道:“那還用你說,老爺我又不是傻子。努爾哈赤這個狼心狗肺的,靠我們大明發家,現在卻要反過來咬我們大明一口。老爺我大部分家產都在撫順,亂兵之下逃都逃不掉。這次就是因為他才弄得老爺我方寸大亂。”
仆人繼續說道:“曾管家派人來說自己無意侵吞老爺家產,還是請老爺回撫順主持,還說周青峰也無意害老爺性命,反而想要合作。”
“他真當老子傻呀?我去了卻不是自投羅網?”王凱第一反應是暴怒,又把茶桌拍了一下。他現在沒了李永芳做靠山,內心對周青峰已經有了怯意,哪里敢再去周青峰面前?“撫順還有什么其他事么?”
“撫順城內倒沒什么事了,撫順城外么……聽說周青峰最近要搞個制衣制鞋坊,正到處采購布料。他把這工坊建在城外,要招募兩百多年輕婦人在里頭干活。據說人手已經到了好幾十個,開工挺快的。還有李大人的資產估計都落在了周青峰手里,聽說他最近開倉放糧,用糧食換女子和青壯人口,甚至連幼童都換。不少人都覺著大有便宜,都想著去占。哦,對了。還有一件奇事。據說周青峰正在招募刑名仵作,要年輕的,開出的銀兩價碼很高。遼東不少地方的仵作都聽說了此事,動心的只怕不在少數。總之他現在是大把的花錢,愿意跟他做生意的可不少。”
王凱越聽越憋屈,周青峰用來揮霍的銀錢不少都是他的。可現在他只能光看著,什么也干不了。就好像是自家費盡心血娶的美嬌娘落在敵人手里日夜享用,享用時的聲響動靜還都聽在耳朵里,這感覺太糟糕了。
仆人看王凱臉色難看,就想緩緩退下。
可王凱忽然盯著仆人問道:“你覺著周青峰這人厲害嗎?”
那還用說?
仆人飛快的點點頭。
“那他有我厲害嗎?”王凱又問道。
這就不好回答了,仆人苦著一張臉。這表情算是答案。
王凱再次問道:“真有傳言說周青峰讓我回去?”
仆人猶豫了一會,扭扭捏捏的從懷里掏出兩封信,說道:“昨日就有人上門投信,說是撫順那邊送來的。我看老爺正在氣頭上,不敢給老爺看。”
“信……?你個狗才,老爺我氣不氣關你什么事?給老爺我的信,你也敢截?”王凱幾步上前,劈手把信搶過來拆開。第一封是曾管家寫的,大意是王凱的家產都還在,用了的部分都有記賬,所有錢財并沒有被抄走。商貿科科長的職位其實是給王凱留著的。
嗤……王凱不屑的把管家的信一丟。又去看周青峰寫來的信。
周大爺的信就簡單多了——老子贏了,可以大度的把過往那些破事忘記。如今形式逆轉,天命在我,王員外你就不要再矯情了。三天內你若是回撫順,所有家產統統還給你,商貿科科長的職位也給你留著,你的管家當副手監督你。三天內你若是不回來,家產沒收。
你看著辦吧!
王凱看完信便是一驚,他抓住仆人的脖領問道:“再說一次,這封信是什么時候來的?”
“昨天到的。”
昨天到的信,也就是前天從撫順發出的,第三天就是今天。
王凱跳腳蹦起,厲聲罵道:“你個狗才,耽誤老爺我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