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楊簡搗亂,周青峰真開心。他大搖大擺的叫來兩個仆人,還把谷元緯的女真護衛(wèi)喊來幾個,還帶上些銀子,浩浩蕩蕩的就走出赫圖阿拉。
出了赫圖阿拉,天高地闊,周青峰忽然在想:“老子為毛不直接逃走回撫順呢?否則等谷元緯回來就麻煩了。”可一轉(zhuǎn)念,“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回撫順能干嘛?好不容易來了赫圖阿拉,不攪點事走太對不起這一路受的苦。原定計劃一個都沒實現(xiàn),不能輕易離開。”
堅定信心,周青峰踏浮橋渡過蘇子河抵達對面的托克索渡口。見到這位小主子來,渡口的女真管事都很客氣。他讓人去詢問鬼修賈剛的下落,卻無人能說得清。繞渡口一圈,也沒看見什么異狀。
要遭,這是周青峰預(yù)想情況中最壞的。好不容易甩掉楊簡出了赫圖阿拉,卻找不到自己要尋的目標(biāo)。他站在渡口直撓頭,身后的仆人和悍卒都不知道出來到底怎么回事,都是滿心疑惑。
渡口人來人往的,周青峰正在皺眉,忽然看到搬運的苦力中有個特別瘦小的身影正在緩緩前行。這人蓬頭垢面,看不清相貌,還渾身烏泥,衣衫破爛,只有胸口兩個干癟的乳房證明是個女人。周圍的監(jiān)工和其他苦力都在笑話她,用棍棒和鞭子又戳又打,只為取樂。
一群弱渣在欺凌更弱的人。
此情此景讓周青峰的腦袋嗡的一下,胸口又一次堵的慌。他見不得這種事,真心見不得這種事。他來自一個文明的時代,只從書本和視頻上看到悲慘的世界。而現(xiàn)在真實的一幕出現(xiàn)在眼前,他鼻頭發(fā)酸,幾乎要掉淚。
那是毛阿大的老婆,周青峰一眼就認出這個可憐的女人。
女人勉力將一捆木材背進了貨棧,她走到監(jiān)工面前伸出干瘦的手掌,用祈求的目光索要她的報酬。報酬是一小塊的面餅,真的非常小。監(jiān)工還故意不給,將面餅抓在手中不停的拋,女人只能跪下祈求。整個過程她都面無表情,已經(jīng)徹底麻木了。
“把她該得的給她。”周青峰緩緩走過來,哪怕他內(nèi)心跟自己說一萬次‘莫管閑事’,可他還是走了過來。他也是面無表情,冷冷注視渡口的監(jiān)工。
監(jiān)工見到周青峰,一個激靈從柴堆上跳下,伏到跪地。周青峰只得再說一次,“把她該得的給她。”
監(jiān)工連忙將手頭所有的面餅遞給女人,甚至還將自己的水葫蘆也遞了過去。女人抬頭看到了周青峰,也認出了這個八歲的孩子。她的表情終于有所變化,苦澀的笑了笑,撿起地上臟兮兮的面餅和水葫蘆,似乎長嘆一聲后開始慢慢的吃。
周青峰第一次看到這個女人笑,這笑容讓他無比心酸,這得受多大的委屈,吃多少的苦,才能笑得如此令人動容。他看著女人把面餅吃完,水喝光。整個過程,女人一直很平和,她沒有往日那份怯懦,就好像在吃最后的晚餐。
周青峰的心頭就好像掛了塊秤砣般沉重。這種被侮辱和被傷害的人,在這小小渡口還有很多。眼前這個不過是個縮影。周青峰能做的就是守著她,讓她能好好吃一頓飯。看她吃完,他就轉(zhuǎn)身離開。
“小哥,你是個好人。”女人從這周青峰的背影開口說話了,聲音沙啞,微弱,但她終于開口了。
周青峰停了停腳步,背對著應(yīng)了聲,“也許吧。”
女人又說道:“我聽到有人說你在找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我知道他在那里。”
周青峰一回頭,只見女人抬起手指向渡口北面的山嶺。她說道:“那家伙住在北面的山梁后頭,沒多遠。小哥,你也不用怕他。那家伙就一個人,沒有幫手。這里的人都怕他,也討厭他。”
渡口北面有片蒼翠的樹林,一條小路蜿蜒其中。周青峰確定方向后從口袋里摸出幾錢碎銀子放在女人面前,說了聲‘謝謝’。女人沒說什么了,甚至沒去撿碎銀子,只是笑了笑。
周青峰再次帶隊掉頭走向北面的樹林,他身邊的仆人這才知道自己的小主子要去找個鬼修。一時好些人面色發(fā)白,甚至苦勸道:“小主子,修士可厲害了,鬼修更是手段詭異,我們要不把楊主子喊來幫個忙?”
“我都不怕,你怕個什么?你的命比我精貴不成?”周青峰帶隊在前,其他人只能硬著頭皮跟上。而當(dāng)走出幾十米外,他回頭看了眼渡口方向——不出預(yù)料,渡口的監(jiān)工正在狠命的抽打那個女人,兇狠發(fā)泄剛剛被周青峰壓制的戾氣,抽出的鮮血甚至隨著鞭子不斷揚起。
女人的慘叫聲隨風(fēng)飄來,仆人聽到后又勸周青峰道:“小主子,你是心善的人,可還是少管這種事。你越管,那個女人死的越快。你給的銀錢,她一文也得不到。這年月,窮人命賤。你今日管得了一個,明日就有十個百個要你管。你有金山銀山,也救不了幾個人的。”
“我知道,我統(tǒng)統(tǒng)都知道。”周青峰深吸幾口氣,努力不讓灰暗情緒影響自己,繼續(xù)朝山嶺而去。他心里暗道:“這世界太黑暗了,我不想被其同化。可我變得越來越易怒,難以控制。”
山嶺中有條小路,前行數(shù)百米出現(xiàn)一片開闊地。有座草廬突兀出現(xiàn),周圍還搭著幾個木架。草廬內(nèi)冒著煙,有股子藥味。木架上掛著好些肉塊,靠近了一看,有些分明是人的肢體。
這地方一股子詭異氣息,周青峰闖了進來立刻感覺渾身雞皮浮起,暗暗心驚。隨行的仆人更是全部躲到周青峰身后,其他女真悍卒抽刀戒備,目光恐懼。
周青峰則向草廬喊道:“賈剛在嗎?出來見我。”
草廬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很快出來個小小的人影。一看這人影,躲在周青峰身后的仆人當(dāng)即嗷唔的尖叫,慌不迭的朝外逃。女真悍卒也是陣勢大亂,后退了好幾步才穩(wěn)住情緒。
周青峰也被這人影嚇的直冒冷汗,那是個鬼一樣的小孩。他面容灰敗,頭發(fā)稀疏,手腳就好像木乃伊般干癟,眼睛倒是還能動,可透亮的眼珠卻更是嚇人。他見到周青峰等人,雙手高舉露出利爪,口中發(fā)出沙沙的恐嚇聲,腳下飛快的撲上來。
周青峰連忙退入女真悍卒的保護圈內(nèi)。幾個女真人也只能壯著膽子舞出一片刀光,大喝阻止這鬼東西的靠近。這鬼孩懾于刀鋒而跑開,草廬內(nèi)又響起一陣沙啞的喝令聲,“毛蛋,退下。”
毛蛋?
周青峰心神未定,卻注目看向那個鬼孩。那鬼孩也正在看他,卻一眨眼嗖的跑掉,消失在附近的樹林中。
再看草廬,一身鬼氣的賈剛出現(xiàn)了。這個鬼修永遠陰森森,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他盯著周青峰直樂道:“喲,這不是最近在建州女真大出風(fēng)頭的周小子么?我原本覺著你有個東廠的師父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一到赫圖阿拉就攀上了阿巴亥大妃的門路。”
“你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我又不聾不瞎,想要在這邊荒北地混,就更要多多打聽些事了,否則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知周小主子屈尊光顧我這草廬,有何貴干?”
“先告訴我,那孩子怎么回事?”周青峰指著鬼孩消失的方向問道,“我見過那小子,他之前還是個活生生的人,怎么會變成這樣?”
賈剛似乎有點不想說,可還是開口道:“他爹把他賣給我了,自然由我處置。我把他煉成御鬼童子。再說一次,是他爹主動賣給我的,我可沒偷沒搶。”
“草泥馬,你說的真輕巧。”周青峰又看向草廬旁的木架。
“呵呵,那孩子命苦,不是被我煉制,也是餓死。反正我問心無愧。”賈剛也順便解釋了那些人肉,“總有些自以為是的人不開眼來找我麻煩,而我養(yǎng)的各種厲鬼又需要些血食,那是他們活該。”
“操,我就知道找你不是個好主意。”周青峰強忍心頭的不愉,皺著眉說道:“我想跟你做筆交易,讓我欠你個人情。”
賈剛聞言大笑,尖利的笑聲把護衛(wèi)的女真悍卒都嚇的腿軟,有兩人腦袋劇痛,手中的刀都握不住,當(dāng)啷掉落。周青峰也被這笑聲弄得胸頭煩躁,氣血翻滾,只是他胸口的‘陽圭’很快做出反應(yīng),護住他心胸大腦等等要害。
“笑夠了么?笑夠了就聽我說。”周青峰冷靜說道。
賈剛不爽的喝道:“你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統(tǒng)統(tǒng)都是這個嘴臉,平日對我們鬼修厭惡的要死,動不動就喊打喊殺。想驅(qū)使我們的時候就如同給我們莫大福分,真叫人惡心。”
“是挺惡心的,可只要你還想在建州部的地盤混,我欠你人情可比你欠我人情好多了。再則,我來做交易,你可以開價。我要你給我的一件法器補充靈力。”周青峰說著從懷中取出那件粉紅色的‘變身魔杖’。
看到這愛心杖頂,超可愛外形的魔杖,賈剛都皺起眉頭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你管它是什么?把靈力灌輸進去,直到杖頂那顆‘心’開始閃動就行。”周青峰將魔杖拋給賈剛,“你住這么個鬼地方,過得跟耗子似得。能有我這么個關(guān)系,對你只有好處。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搞到的,都可以商量。”
這話說得賈剛動心了。對于正常社會來說,鬼修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做鬼修那都是不得已的事情,賈剛就是在中原混不下去了才到這北地邊荒來。只是這里的人也不喜歡生人勿近的鬼修,他頂多是算勉強活著。
試探著朝魔杖內(nèi)輸入點靈力,賈剛估算了一番開價多少才合適。半晌后他開口道:“好吧,我可以跟你做這筆交易。我聽說你能煉制百味露,這東西用來鎮(zhèn)定心神有奇效,我正好需要這東西。”
“哈哈哈……那你碰到我算是走運。不過我也明說,我的百味露品質(zhì)不算太好。”周青峰又回頭大喊:“奴才們,你們死哪里去了?你們主子我還沒完蛋呢,都快給我滾回來。”
好一會的功夫,陪著周青峰的仆人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重新冒頭。他揪住一人問道:“回城去我的臥室取一個貼著‘百味露’標(biāo)簽的瓷瓶。”
來回一趟赫圖阿拉也用不了多久。半個時辰后,賈剛收到周青峰送來的貨,一滴劣質(zhì)的‘百味露’入他口中。這家伙渾身亂冒的黑氣居然有所收斂,恢復(fù)少許人樣。
“不錯,我要的就是這東西。”賈剛欣喜的看向周青峰,“愿意跟鬼修做交易,你小子也真不是尋常人。以后用得著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周青峰也笑道:“我這人最講究實在了。讓我欠你一份人情,對你有好處。”